西南群山之中,有一座小道观,建在一座无名小山上。
小山不高,三四百米而已,道观建立时间也不长,有一百多年历史,观也不大,占地不足一亩。
冲虚道长做了观主之后,认为山不能无名,观不能无仙。
道长十分喜欢看《西游记》《封神榜》之类的神怪仙侠小说,十分崇拜一挥袖就收了孙猴子的镇元大仙。做了观主之后就自诩镇远大仙遗留人间的弟子,在小山脚树了块碑,碑上书:万寿山。
而后观主觉得白鹤观这名字太普通,如何能显示本道君法力,就把白鹤观改为五庄观。至于冲虚道长这道号,是几年前在一本武侠小说上看到,觉得这名号不错,就自号:冲虚子。
经过十几年风吹雨淋,石碑和牌匾更显古色,倒有那么几分仙山古观的感觉。
如今正直夏秋之交,早上还有一层薄雾。
“大师兄,不好啦,师傅回来啦!”
一个道童从山下跑到道观门口,边拍道观大门边喊。童子不过七八岁,身穿青灰道袍,束着发髻。
吱扭一声,道观门开了一条小缝。
“师傅回来了?到哪了?这次怎么这么快!”又是一个清秀道童,伸出小脑袋,也不待师弟回答,眼珠一转,说道:“师弟别急,师兄的仙丹妙药就要炼成,你去看药炉,我去拖着师傅。”
师弟眉头一皱,“师兄,听人说师傅都到五里沟了,你行么?”
道观距离五里沟不过十里,虽然山路难行,也不过半个时辰。
“啥,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师兄我什么时候不行?”门里的小道童向山下跑,“就这么办了,那仙丹还要炼一个时辰,我去去就回!”道童说话老气横秋,不过身上道袍灰不溜秋,就是脸上也几道黑灰,着实惹人发笑。
五里沟,西南群山中不起眼的一个村庄。户不过两百,民不上一千,在周围也算个大村了。周围山里还有几个小村,不过几十户一两百人。再远点据说是苗族的地界,与这附近村子习俗完全不同。
今天是五里沟集市,村里来了许多外村人。
像这种比偏远山区还要偏僻的村子来说,每个月只有两次集市。五里沟每逢初三、十八两日,许多小贩村民来这里卖些日用杂货。最多的还是各村村民摆摊,甚至有以物换物。鸡鸭框篓,油盐米面,都是山村需求较多的生活物品。
集市中有个摊位特别热闹,围着一大群人。摊位不大,就一小桌,铺着锦缎,上绣八卦。旁边树着一条幡,将近两米,上书两列字:万寿山五庄观嫡传弟子,知过去算未来中通福祸。
方桌后面做着一老道,雪白胡须有半尺长。满头白发,束发扎髻,盘成混元。大紫色法衣,上绣阴阳八卦日月星,手搭浮尘,合眼盘坐蒲团上。看道人须发说有一百岁不假,细看面色红润,皮肤紧致,说四五十岁也是真。外人见此,绝对赞叹一声,“真仙人也!”
然而周围村民哪个不认识此人,乱哄哄一片也没人拜求仙人赐福。
“你们能不能别围着,本仙君还要做生意呢!”老道士坐不下去了,再让人围下去,还做屁生意。就算有生意上门,一听周围议论声,老底儿都漏光了。
“白老七,清风小道长呢?你就别装像了,五里沟哪个不知道你。”边上一老汉对道士说,“你赶紧请小道长下来,我们还等着买灵符呢!”
“这位老丈,白七乃俗世名字,入了道门,了断尘缘,请呼我道号冲虚子!”冲虚子也不生气,也不敢生气,面前这位论辈分还要叫一声老舅。说着见老汉双目一瞪,也不敢装了,站起来解释,“老舅,阿泽在山上,我从外地回来,还没去道观。”
“老七,我可不管你从哪儿回来,乡亲们等着清风小道长的灵符用呢。”老汉也不听冲虚子解释,“今儿买不到,你就别回去了。”
冲虚子一看周围,看来今天是跑不掉了,“我来联系阿泽,让他尽快下山。”说着从道袍里摸出黑色板砖模样的东西,“这是大哥大,只要我拨通阿泽号码,就能和他通话了。”
山里人哪见过大哥大,只听说过固定电话,不禁啧啧称奇。虽然村里人对这位冲虚道长看法不一,不过都承认他见多识广,手段不俗。据说全国都走遍了,还去过叫什么美利坚的洋人国家。
冲虚子看到人们羡慕神情,更加得意。嘟嘟嘟连拨一串号码,打算叫徒弟下山解围。然而大哥大许久没人接听,道长也心虚了。他也没用过几次大哥大,上次出去办事,有人为了联系冲虚子方便,送了他一台。当时觉得高端新奇,就给两个徒弟买了。实际上用过不超过十次,这第一次给徒弟拨号,居然不通。
“咋回事,在城里还没坏呢,关键时刻掉链子。”冲虚子心里发虚,他也不知道这大哥大别说在山区,在城里信号都时有时无。在这深山里如何能接通,之前他也没给徒弟打过电话。
“喂,是阿泽吗?……啊,是你师父我……恩,在山上呢,赶紧下来……今儿集呢,你舅爷他们等着买符,赶紧的……啊,好的,我去接你!”冲虚道长心虚脸不变,转眼就想到脱身之策。打完电话把大哥大一收,对老汉说道:“老舅,我去接阿泽。”
老汉也不懂,看着冲虚子哼哼哈哈对着大哥大说了一通,也不好再阻拦,“老七那你赶紧去,这山路可不好走,别忘了多带些灵符下山。”
冲虚子应了一声,也不收摊,这附近几个村寨就他一个道士外加两个道童,别人拿了也没用。一路小跑就出了五里沟,感觉有些累,路边找了块大石头一躺,呼呼大睡,睡前还自言自语,“道爷先睡一觉,估计阿泽小子一会儿就下来了,希望这次没出什么大乱子。”
正在此时,小道童正向着五里沟赶来,丝毫不像是一个七八岁小孩,更像一个走惯山路的猎人,速度飞快。
十里山路,不到一刻钟,就到了五里沟外。远远看见路边躺着一道长,走到跟前,果然是师傅,于是大声喊道,“师傅,大事不好啦!”
睡得正香的冲虚道长听到有人喊,醒了过来。等听清喊什么,再看眼前小徒模样,心里一紧,“阿泽,什么大事不好,不会道观被烧了吧?”
一脸黑灰的小道童登时显出崇敬仰慕的表情,“师傅真厉害!早就算到道观失火。都怪阿业,非要学我炼丹,居然把丹房给烧了!”
冲虚道士一听,只烧了个丹房,也不再那么紧张,“此等小术称不上仙人,本道长早就料到道观应有此劫。”说完还抚了几下胡须,一副我早已料到的样子。
道童见师父得意的模样,心里有底了,问道:“师父既然早就料到,怎么不做好预防?弟子灭火可不容易。”
“哼,师父怎会乱改天机,劫数乃命中注定,不可更改,我等凡人只需逆来顺受罢了。”冲虚道长悲天悯人的叹息:“天地不仁啊!”
“哦,原来如此,那师父你要去买个床了。”道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继续说道:“阿业还把师傅的床烧了,这您也知道吧。”
冲虚道长顿时脸憋的通红,差点儿一口血喷出来,怒气冲冲,“小兔崽子,居然把我床烧了,胆儿越来越肥……”说着就向道观方向跑去,边跑边骂。
“师傅,您不是说逆来顺受吗?”道童赶紧跟上去,“阿业不敢下山迎接师傅,让我来劝您消气呢。”
“看我怎么收拾他,一个月没回来把床都烧了,哼!谁劝我都没用,道爷再不发威真当是病猫了。”冲虚道长都快气爆了,胡子都气掉了几缕。
清风和明月是冲虚道长从外面抱回来的两个孤儿,从小在道观生活,兼职道童,从道号上就知道冲虚道长如何景仰镇远大仙。不过,两人还是有俗名,从冲虚道长俗姓,清风名泽,明月名业。
两个道童正直七八岁,正是上方揭瓦,下水摸鱼的年龄。冲虚子把他们做自己亲儿子,舍不得管教,在这十里八村出了名的两个调皮鬼,无人不识。
这两年冲虚子经常一去山外就是许久,两个小子更是闹翻了天一样,活活两个小魔王在世,每次回来都惹一堆麻烦让冲虚子擦屁股。
这次更甚,居然不仅丹房失火,还把冲虚子的床烧了。
“这次一定要严惩!道爷的黄花梨木床就这么没了啊!”冲虚子心里都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