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靖看着那一排排狼牙般的木桩倒刺,深深地吸了口凉气,好一会才缓过神,她感到右腿的膝盖又痛又麻,她终于想起,刚才自半空跌落,郑启航捉住自己手腕将自己拉过去的时候,右腿的膝盖因为下坠的重力晃向洞壁,重重地在洞壁撞了一下。
头顶传来郑启航的声音:“你还好吗?”她刚才重重地撞了一下,郑启航当然感觉得到的。
“好像还死不了。”
“谢天谢地,幸亏你没有撞到脑袋,否则我们就麻烦了。”
“你是不是很想我撞坏了脑袋?”
郑启航叹了口气:“我的姑奶奶,你还有心思跟我斗嘴?”
“你若不想救我,现在还可以放手的。”
郑启航又叹了口气:“我快支持不住了,我肩膀的伤,你是知道的。”
司徒靖有点慌了:“我该怎么办?”
郑启航道:“你的轻功不是很好吗?从这边洞壁借力跃到对面,然后再借力跃出洞口,这应该不是太难吧?”
“若在平时倒不难,但我撞坏了膝盖。”
郑启航皱紧了眉头:“这就麻烦了。”
司徒靖掏出袖子里的短剑,道:“幸亏你有你的飞刀,我也有我的飞虹。”
飞虹,就是她这柄短剑的名字,虽说不上削铁如泥,却也是把神兵利器。
郑启航终于舒一口气,他拉着司徒靖,用飞刀钉进岩层挂在洞壁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这瞬间他们的身体还是下坠了三四丈,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若果只靠郑启航一人的力量,两人始终难逃险境。
司徒靖用短剑在自己和郑启航的脚下各刺出一个小孔,脚尖踏入小孔内,两人脚下有了承受体重的支点,郑启航一下子轻松了许多。郑启航就这样一手牵着司徒靖,司徒靖一手挥着短剑在洞壁刺出一个个小孔,小孔左右交错,上下相隔两尺,每刺出一个小洞,司徒靖就踏着小孔上升了两尺。
司徒靖慢慢镇定了许多,虽然右手不停挥剑刺着岩层,手臂已有点酸累,但她的心中却是愉悦的,那不只是死里逃生的感觉,那种感觉竟像是从来没有过。
她忽然想到自己的手被郑启航握了许久,虽然那是迫不得已,但自己竟希望那手就这么一直被握着。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这样握着自己的手,握得那么紧,似乎只要被这人握着,无论遇到什么自己都已不会惧怕。
那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是那样温暧,司徒靖忽然想,如果这手就一辈子这样握着自己多好啊!她的脸突然红了,幸亏灯光是如此昏暗,郑启航是看不到的。
如果有一天,这手再这样握着别的女人的手,我就一剑把这手砍断,司徒靖心里忽然生出这样的想法,她自己被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真的喜欢上了这个人?
司徒靖的心有点乱,她加快速度,恨不得一下子就飞出这该死的地洞。
郑启航看着她,淡淡道:“不要着急,你得留点力气。”
司徒靖道:“本姑娘现在的心情很不好,等出去后,我一点要在那个陆伯常的身上割下几块肉,到时只希望你别拦着我。”
“你认为这个陷阱是陆管家设下的?”
“除了他还会有谁?”
“他不虽要这样做。”
“我问你,除了他,还有谁知道这个地方?”
郑启航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自己也实在想不明白。
两人终于爬出了洞口,司徒靖已疲惫不堪,膝盖上的伤比她想像的要重,她在地道里斜斜地坐下,道:“本姑娘累了,走不动了。”
郑启航也在她的身边坐下,道:“累了就休息吧!休息多久都行,反正我们也出不去!”
司徒靖道:“你什么意思?”
郑启航道:“因为地道的出口已被人封死。”
司徒靖愕然道:“你怎知道?”
郑启航道:“刚才我们还挂在下面的时候,有人进过庙里,但却不是来救咱们的。”
郑启航还没有说完,司徒靖已翻身冲向出口,郑启航说的没错,出口果然已被人用大石封死。一块大石死死地塞在洞口,她用力推了推,石头纹丝不动。
司徒靖颓然回到郑启航的身旁坐下,喃喃道:“是谁?到底是谁要这样害我们?”
郑启航叹了口气,道:“他要害的是我,一直以来我似乎就是个不祥之人,谁和我在一起好像都不会有好结果。”
司徒靖道:“现在怎么办?”
郑启航道:“好好睡上一觉,醒来后说不定会有奇迹的。”
司徒靖坐下,道:“可不可以借你的肩膀靠靠?”
郑启航道:“随便。”
司徒靖靠在郑启航的身边,她已很累,很快就沉沉睡去,郑启航看着那昏黄的壁灯,心里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真的会有奇迹吗?奇迹本就不会那么容易发生的。司徒靖醒来的时候,她自己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只是感到唇干舌燥,地道里却没有一滴水,水,对现在的她来说竟已是那么奢侈。
她碰了碰郑启航,道:“你知道吗?我并不怕死,却不想死得这么窝囊,甚至是为了什么死的,竟连自己也不清楚。”
郑启航叹了口气,道:“我错了,我本不应当让你进来的,这地道刚挖成不久,我为什么这么粗心大意?”
司徒靖道:“只因你太容易相信别人。”
郑启航道:“你说的是陆管家?若果这陷阱是陆管家设下的,他完全可以布置得十分完美。”
司徒靖道:“也许就因为他太了解你,所以故意留下一些瑕疵,让你捉摸不透。”
郑启航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从始至终,陆管家只告诉我楚姑娘藏身的线索,却并没让我来找楚姑娘。”
司徒靖脸色微变,道:“难道你认为是林伯伯?”
郑启航道:“我也不敢肯定。”
他虽然没有说出心中的想法,司徒靖却已明白,在真相没有水落石出之时,他不愿意怀疑任何人。
但话说回来,如果不是林大掌柜坚持要找楚玲,郑启航的确不必到这里来,也的确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很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想不透,她也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只感到又渴又饿,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更令她伤心的是,若果这陷阱真是林大掌柜设下的,曾经对她如珠如宝的一个人,怎么忍心将她置身于这样的境地?想到这,她竟不由得小声地抽泣起来。
郑启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道:“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坚强起来,能捱多一刻就多一分希望。”
时间又不知过了多久,司徒靖头晕眼花,她开始出现幻觉,她似乎回到了家里,母亲为她炖好了冰糖燕窝,一匙一匙地喂进她的嘴里,可忽然间,幻觉消失了,她微微睁开眼睛,现实却是那么残酷,壁灯上的灯油已快烧干,灯光更加微弱,郑启航的脸上也毫无表情,就像一块坚硬的石头。
司徒靖更觉虚弱,她又昏迷过去,她似乎回到过去,那是很小的时候,她体弱多病,母亲每天都吩咐下人为她炖上一碗冰糖燕窝,亲手一匙一匙地喂进她嘴里。
郑启航本就是在边塞长大,大漠里只有漫天风沙,水像油一样珍贵,他从小就已习惯少喝水多走路,别人最多可以三天不喝水,他却能够四天,最多的时候试过差不多五天没有进过一滴水,那是八岁的时候,他有一次在大漠迷途,一连三天,看不到一小片绿洲,第五天父亲终于找到他,他已经虚脱,他父亲以为他已死了,但那次他奇迹般有惊无险地活了下来。
这次还会不会有奇迹?他不敢去想,他只是在心里告诉自己,未到最后一刻绝不能倒下,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差不多三天了,司徒靖已经昏迷,靠在他的肩膀上微张着嘴,他知道她已差不多虚脱,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
借着昏黄的灯光,看着司徒靖干裂的微微翕动着的嘴唇,他只感到说不出的悲伤和难过,挥手之间,自己的飞刀就能除掉一个恶人,但因为一碗水,自己却无法让一个人活下去。
他咬咬牙,刀忽然已在手中,他一刀割向自己的手腕,鲜血涌出,流进司徒靖的嘴里,司徒靖在昏迷中恍惚回到了童年,她似乎真的喝到母亲亲手喂的燕窝,但那味道却为什么是咸的?
司徒靖醒来的时候郑启航却已晕过去,她看到他手中的刀,也看到他手腕上的血,她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醒过来,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晕过去。她摇晃着郑启航,泪水情不自禁地从她的眼睛涌出:“你醒醒,你给我醒醒,你绝不能就这样睡过去。”
她摇了好久,郑启航终于微微张开了眼睛,疲惫地一笑,嘶哑着道:“你醒了?”
司徒靖哭着道:“你为什么这样做?你以为你这样做我会感激你吗?”
郑启航摇摇头,道:“我不要你的感激,我只希望你能活下去。”
司徒靖凄婉地冷笑着:“活下去?你死了我能活下去?”
郑启航看着她,道:“活下去,他们只不过是要我的命,我死了,说不定会有人来救你的。”
司徒靖摇摇头,握紧了郑启航的手:“即使有人来救我,你死了,我活着有意义吗?”
郑启航叹惜着:“你不必觉得欠我什么,只要活着,就有意义。”
司徒靖忽然举起飞虹剑,道:“既然我没欠你什么,你也没欠我什么,与其这样煎熬下去,还不如一了百了。”她挥手就要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郑启航一下子拦住了她,侧着耳朵靠着墙壁,仔细倾听了好一会儿,忽然道:“外面好像有人来了。”
塞在洞口的巨石神案何止重逾千斤,即使天生神力的人也无法从底下移开,但石头与地面之间毕竟还是有着细小的缝隙,所以空气可以流进来,凭借郑启航的听觉,若稍有动静那也逃不过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