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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必须活着

清晨的阳光是没有多大杀伤力的,但天色却非常明亮,楼下陆续传来了各种嘈杂的音乐和老人的交谈声、笑声。叶霎早早就醒了,听到音乐响起便好奇地跑到阳台上眺望。小区里的老人们都聚在小区的花园里开始了晨练,跳舞啊,体操啊,练剑啊,还有吊着嗓子唱京剧的。

没想到这里也有人喜欢听戏啊!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所熟悉的东西,叶霎不自觉地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叶霎静静地听着京剧,半天没听出下边的人唱的是哪出。不一会,魏辄安的房间门响了,他似乎对京剧和下面吵闹的声音无比厌恶,连开门的声音都显得非常暴躁。

叶霎扭过头,看到魏辄安的造型,几乎被他吓了一跳。顶着两只浓浓的黑眼圈,不停地打着呵欠,这样的魏辄安看起来像霜打的小白菜一样蔫吧蔫吧的。叶霎虽不知道什么叫起床气,但眼前的魏辄安仿佛被一团黑色的乌云笼罩着,眉目之间隐隐有雷电闪烁,一看就觉得十分暴戾。

“你怎么了?”叶霎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大清早的,不要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发出那么大的声响啊!”

在魏辄安的狮子吼中,叶霎赶紧点着头,像寒风中颤抖着的树。开始还以为他是被楼下的声音吵醒的,叶霎这时才醒悟过来,在十七楼的高度,没有内功的魏辄安能听到楼下的声音吗?果然还是自己更能影响他吧!

叶霎态度良好的认错让魏辄安顿时失去了骂人的成就感,于是转身进了盥洗室。再出来的魏辄安不说焕然一新,起码也有了点儿精神。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面包,魏辄安把叶霎的那份放在桌上,开始下达命令。

“昨天给你买了牙刷、漱口杯和毛巾,等会自己去洗漱,完了自己吃早餐,过后可以看看电视。反正我不管你做什么,你务必要给我安静地呆着!知、道、吗?”

看着魏辄安恐怖的表情,叶霎觉得自己像他捏在手里的面包,随时可能会被魔王狠狠咬上一口,惊悚的想象让叶霎忙不迭的猛烈地点着头。就算这样,魏辄安也还是很不满似的,只见眼白不见眼黑的走进了自己的画室。

看着魏辄安消失在门后的身影,叶霎由衷的想:这个男人比我更适合“罗刹”的称号嘛!

翻出购物袋里的漱口杯和毛巾,叶霎握着牙刷思索着,这个样子有点像马刷的东西大概就是牙刷了吧?牙刷,顾名思义就是刷洗牙齿的东西吧?就算不懂什么叫“口腔卫生”,但在叶霎生活的那个时代,大家也会含漱隔夜的浓茶水来清除嘴里的异味。

兴致勃勃地拧着漱口杯和牙刷到盥洗室,叶霎好奇地左右观望,直到她动手将家里的盆盆罐罐桶桶通通翻了个底朝天以后,也没有找到一滴水。

奇怪了,水究竟在哪里呢?

叶霎的眼神很快就被厕所便池的黑黑的小洞给吸引了——难道这个就是水井吗?但这井口未免也太小了吧?漱口杯都放不下去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叶霎决定还是不要自作聪明的好,鼓起勇气跑到了画室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里面立即传来了不满的声音。

“你又想干什么?!!!”

为什么会是“又想”呢?俨然忘记了自己给魏辄安添的各种麻烦,叶霎对出现在门口的好像非常生气的男人露出了无辜的笑容。

“那个……没有水……”

“停水了?”

脱口而出的魏辄安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只得把白痴女人拖到盥洗室。一一演示了水龙头的开关,魏辄安顺便又将灯的开关,饮水机、空调、电视机及其遥控器的用法手把手地传授给了叶霎。于是,大半个美好的上午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造出这些机关的人真是太厉害了!”

魏辄安恨不得掐死正这么感慨着的女人,明明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健康活泼聪明的女人,但魏辄安却深刻地体会到了照顾弱智儿童的那种心力交瘁的感觉。一想到这个女人还不知要在这里寄居多久,魏辄安便觉得人生变得无比灰暗。

“你以后多看看电视,学学现代人的生活!”

魏辄安怒吼着打开电视机,没想到出现的第一画面竟然是男女激吻的床戏镜头。一旁的叶霎忍不住尖叫一声,捂着脸跑到了阳台上。

呃,现代人的生活吗?魏辄安无比头痛地拿着遥控器,感觉自己此时就像自己笔下布满了黑线的漫画人物一样。

叶霎再也不敢看电视了,就算魏辄安给她调到中央三台的教育频道,她也拒绝面对电视。叶霎的任性让本来就不喜欢和别人相处的魏辄安更是暴躁了。

“喂!你起码也要有点寄人篱下的自觉!自己要尽早适应现代的生活,我和成跃是不可能照顾你一辈子的!”

“我想回去!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们这里!我才不要适应你们的生活!我要回去!”一直都觉得自己很有寄人篱下的自觉的叶霎,内心积累的压力、委屈、不安、迷惘等等各色情感在此时达到了顶峰,就好像到达了化学反应的那个临界点,参杂在一起的各种情绪终于爆炸开来。

“你这是逃避现实!”魏辄安严厉地呵斥着她,“谁也不知道你究竟什么时候能回去,也许就明天,也许要一年,也许一辈子都回不去了!那你就要每天都期盼着回到宋朝,什么也不做,毫无生存能力地赖在我家里吗?”

叶霎知道男人说的没有错,但那么凶狠的态度,任谁都受不了吧?叶霎不禁思索着:天涯之大,难道就没有我叶霎的一处容身之所吗?我何苦要呆在这里受他的气啊?

“你不想我呆在你家,我走就是了!”

再也不想和这个坏脾气的只会大吼大叫、只会逼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的男人呆在一起了!叶霎拿起剑决绝地破门而出。

在电梯里,叶霎想着究竟要怎么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呢,成大哥能不能帮自己找到这个方法呢,又或许就像魏辄安所说的那样,自己有可能一辈子也回不去了吧?清醒而理智地认识到这一点以后,慢慢的,叶霎就有些后悔了。不管自己能不能回去,可现在的生活还是要过的。

就好像曾经自己无比厌恶着血腥的江湖,但江湖的险恶却并不会因为自己的厌恶而改变一样,即使自己再讨厌这里,却也不得不学会怎么适应这个世界的生活。

叶霎站在大楼的大厅里思索了好一会儿,魏辄安都没有追出来。

自己一定让魏辄安很厌烦吧?这么一想,叶霎猛然领悟到,魏辄安想让她尽快适应这个世界并不是为了她好,而是想早点甩掉她这个包袱。因此,她的离开反而会让魏辄安觉得轻松吧?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叶霎再也没有脸回去找魏辄安了。

烈日下的小区公园明亮得炫目,沐浴在阳光中的每一片绿叶,都好像要溶解了似的透出了细腻的脉络。

叶霎坐在凉亭里看得出神。

一直以为命运就像叶脉一样,尽管会伸展出各种枝枝桠桠的,却都是有来由的,是有迹可循的。而现在呢,这个世界根本就找寻不到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对这个世界而言,她就像一个不请自来的任性客人,一边抗拒着这个世界,同时也被这个世界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排斥着。但即使如此,她也想要活下去。

她记得自己曾经有过一次最艰难的暗杀,任务完成后,她负着重伤倒在密林深处的山洞里,提不起丝毫力气。树叶像紧密交织的网把她捕获,透不进一丝星月之光的丛林里,只有深沉的看不到边际的黑暗。偶尔有几声狼嚎传来,很近又很远……即使在那时,她也没有想到过“死”这个字。

要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还有一切。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因此,不管她能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如果只是单凭自己的喜恶而抗拒着融入这个世界,那样的日子跟死了有什么分别?既然决定了要活下去,那就要实实在在地生活着,这不是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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