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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灶王爷的肉

“闭嘴吧你!没到那份儿上!”师父厉声道,“忘了我跟你们说的,你师祖爷是怎么死的了?”

大师兄说的那个厌胜法,是说用木头做半尺长、三寸高的小棺材,然后找来死老鼠,用纸做寿衣,给死老鼠穿上,放进棺材里,棺材头上刻着主人的名讳,嵌进主人屋里天花板上的横梁或者承重墙里,是极其恶毒的厌胜术,号称:一口棺材死一主,若然两个必双刑;大者主家伤大口,小者其家丧小丁!是厌胜死人的那种法子!

大师兄被师父骂了一句,嘟嘟囔囔闭了嘴,也不敢再吭声。

二师兄问道:“师祖爷到底是怎么死的?师父您以前老是只说个大概。”

师父叹了一口气,说:“刚才那个马乂星,你们见识过了,就是他憋死了你们的师祖爷。”

“啥?”大师兄瞪大了眼,“他、他刚才卖能说的,在棺材里憋死的那个老木匠,就是俺师祖爷?”

师父点了点头。

大师兄又看了我一眼,说:“怪不得老三一直跟他呛茬儿!老三你知道这事儿啊!”

师父说:“我以前跟他提过一嘴。”

“这么说他讲的是真事儿?”二师兄的目光有些阴沉,“看来他有些真本事。”

“本事头儿还不小哩!”师父摇摇头,说,“冤家路窄,冤家路窄!”

“师父!”大师兄突然惊慌道,“他让咱们喝酒,那是金木水三牲反咒法里的血酒啊!”

师父说:“我闻出来了。”

“那您还喝?还让我们喝?”大师兄埋怨了一句,抠着自己的喉咙,似乎是想把酒给吐出来,结果只是翻了翻白眼,啥也没出来。

他羡慕地看了一眼二师兄,说:“还是老二精!”

师父说:“没事,我在酒里做手脚了,破了这法儿。”

我们三兄弟都是一愣,众目睽睽之下,师父拿着水壶就喝了,什么时候做手脚了?

师父见我们诧异,笑了笑,把右手伸了出来,露出食指,说:“看看。”

六只眼睛一起去看,只见那根食指的指肚上还有一片殷红的小点——那是血迹。

大师兄愕然道:“师父,你这是怎么弄的?什么时候弄的?”

师父说:“马乂星挨屋子转悠的时候,我就约摸着他的水壶里装的是酒,我还从胖子身上闻到烧纸味儿,那肯定是三牲祭祀的时候留下的,我估计他们要来防厌这一手,就事先拿了一把小号的梅花起子在手里,等喝酒的时候,在食指肚上刺了一下,然后手指头在壶口一晃,血就滴进去了。这反咒的血酒里只能有黄黑狗血,多一样人血就破了,所以喝了也没事儿。”

我们仨听得是目瞪口呆,大师兄赞叹道:“姜还是老的辣!师父,您的手真快!”

二师兄说:“马乂星刚才讲,两人斗厌,你来我往,不死不休,谁败谁就得死!那这么说来,这次斗厌,马乂星败了,他会不会有事?”

“这是吓唬人的小厌胜,不是杀人取命的。”师父说,“败了也丢不了命。”

二师兄点点头:“他是杀师祖爷的凶手,师父有没有别的打算?”

师父瞥了二师兄一眼:“有什么别的打算?”

二师兄说:“不报仇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师父说,“你师祖爷的死,是他自己作的——他不该贪财坏了心眼儿,用鲁班祖师爷传下来的法子私害人命,就是鲁班祖师爷也不会保佑他。马乂星和他爹虽然心黑,手段毒,但根子上怨不得他们。”

二师兄说:“那就这么算了?”

师父说:“谁种的因,谁收那果。马乂星要是行不义,老天爷自然会收了他。”

二师兄不再说话,但从他的眼神里,我能看他对师父的不屑,他觉得师父窝囊。

师父说:“四个人发了两个人的钱,这钱匀一下?”

二师兄别过脸,不吭声。

师父叹了口气,说:“我的钱就不要了,老大的钱,你们俩匀一点给他,年轻人花销大。等过段时间厌胜起效了,我再去找那胖子要,然后还你们。”

我见二师兄还是没有反应,便说:“把我的分成三份吧,师父、老大咱们仨一人一份。”

大师兄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说:“老三你真仗义!等那死胖子给了钱,我一定还你!”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师徒四人又开始蹲马路牙子,等着有雇用工人的主家来找。

大师兄还是缠着师父讲厌胜,这是在等工,我没办法像以前那样,一会儿一去厕所,也只能听着。

在第三天下午,有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走到我们跟前,看了半天,师父问:“老板要做啥?我们木工、漆工、贴砖、磨地啥都会。”

老汉说:“活儿不多,就要一个人,灶火屋的地板铺铺,再修修灶台,会不会?”

“地板好弄,就是修灶台??”师父说,“什么样的灶台?”

老汉说:“城中村,普通人家的灶台,垒两个火,能烧煤球、柴火使。”

师父说:“那好弄,一个人足够了。这仨都是我徒弟,手艺好,你要是用的话,挑一个。”

老汉看看大师兄,大师兄满脸堆欢,老汉摇摇头,嘟囔句:“不实诚。”

老汉看看二师兄,二师兄阴沉着脸,老汉又摇摇头,嘟囔句:“晦气脸。”

惹得二师兄差点当场发飙,亏得师父拉住。

老汉又看我,然后点点头:“你跟我走吧。”

我问了问工钱,合适,又管饭,便应承了,这活也干不长,最多两天,全当是打个零工,歇着也是歇着。

我跟着老汉走了,路上闲聊,才知道这老汉姓刘,老伴死得早,有一个儿子在外跑生意,长年不回去,家里平时就他自己。

刘老汉很健谈,一路上尽给我说些左邻右舍的事儿,说他们邻居是一对三十多岁的小夫妻,天天吵吵,有时候还打,他们的房子是年前大装了一下,男的跟装修工人不对付,工人走了以后,整天怀疑自己媳妇跟工人有事儿,烦死了!

刘老汉家里有一条老狗,大狼狗,趴在地上从脑袋到尾巴快有一人长了。

我进院子的时候,吓了一跳,因为那狗没拴,我怕它咬生人,刘老汉却说没事,这狗跟着自己生活十四年了,可精可精了,自己领回来的人,它指定不咬,连叫都不叫。

那狗果然不叫,就是两眼瞅着我,像人看人一样,让我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老汉也迷信,要修灶台,就在堂屋里摆了灶王爷的像,然后在梁上拴了一根绳子,绳子下面系着一个铁钩,铁钩上挂个竹篮,竹篮里放了一盘熟肉,肉上插一双筷子,说是敬给灶王爷吃的。

我从进门就开始干活,一直忙到晚上,刘老汉去买菜准备做饭,回来的时候在堂屋里转了一圈,出来阴沉着脸喊我:“小陈!”

“咋了?”

“你把敬灶王爷的肉给吃了?”

“啥?”我从灶火屋走了出来。

刘老汉说:“我吊在篮子里敬灶王爷的肉,你给吃了?”

“怎么可能的事儿?”我有些生气,说,“我没那么下作。”

刘老汉脸色也不好看:“这家里除了你跟我,也没别的人了,你没吃,我没吃,那谁吃了?”

我更生气了,说:“那不是还有条狼狗?”

刘老汉也恼了:“篮子吊在梁上,那么高,那狗能够着?”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我把提着的瓦刀一扔,说,“我蹲在灶火屋干了一晌的活儿,都没有出来过,你看见我吃你那肉了?我是没见过肉,还是没吃过肉?”

刘老汉点点头,说:“中!我没看见你吃,就算是灶王爷吃了吧,我再放一碗!”

“那我还在这儿干不干了?”

“你要是心里没鬼,为啥不干了?”

“干!”我愤愤地说,“天晚了,明天再来!”

“不吃饭了?”

“不吃了,怕人家说我嘴馋!”我扭头就走。

刘老汉在背后说:“我看是吃饱了!”

我气得浑身哆嗦,真想回过头骂几句,想了想对方是个老头子,家里又没人,我年轻力盛的,吵吵嚷嚷、骂骂咧咧的让左邻右舍听见了,也不成样子,像是欺负人。

忍一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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