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长长的、长长的吻,一个青春、爱情
以及美丽的吻,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光线,
集中为一个焦点,自天上点燃;
这样的吻属于花样年华,
当心、灵魂及感官一同运行,
血液如熔岩,脉搏如火焰,
每一个吻都是一次心灵震荡,
——因为吻的力量,
依我之见,当以其长度定夺。
——拜伦
“创世之初,吻和残酷的爱情便已存在。”这是一首塞浦路斯民谣的开头一句,这句话确切地表明了世界上几乎所有的国家都知道,吻,和爱情一样,有着令人赞叹的含义。
在爱情你来我往的过程中,相爱之人的嘴唇会彼此寻觅。拜伦笔下的唐璜与他的海迪在海边整晚漫步之时,他们看到月光照耀下的大海在眼前铺展开来,听到海浪拍打着海岸,而微风在耳边喃喃私语,但是,他们突然——
看到对方深邃的眼睛
正在探寻着彼此——并默默地注视,
他们的双唇越来越贴近,最后吻在了一起。
他们都没有说话,却被彼此深深吸引,
仿佛他们的灵魂和嘴唇都在彼此召唤,
相互结合,就像成群的蜜蜂一样依恋着对方——
当蜜蜂突然散开,他们的心花也尽情绽放。
爱情之吻传递着一些让人欢欣鼓舞的信息,憧憬永恒的爱情,燃烧火热的欲望,这些都源自恋人的双唇,并且如查尔斯·福斯特所说,“从绿野直上蓝天”,就像一个纤弱且瑟瑟发抖的感恩祭品。
愿所有的心灵都得以抚慰,
轻启双唇,
颤抖的吻,
从绿野直上蓝天。
爱情之吻,充满了海誓山盟,贮藏着令人陶醉的无限幸福、勇气和青春,因此爱情凌驾于所有崇高的尘世快乐之上——至少所有的诗人都认同这一点。而且阿尔弗莱·德·缪塞在他著名的十四行诗中,对爱情之吻的描述在选词上精挑细选,极尽优美,无人能出其右:
她的芳名比特克斯·多娜图
她那尘世的模样被完美雕琢
酥胸下,一颗虔诚的心
无瑕之肌,衬托着别样心思。
提香之子,因她那不朽之名,
为她画了这幅像,这便是爱的见证。
从此,他便放弃了自己对艺术的崇高追求,
再不愿为其他女子作画。
陌生人啊,若你心中有爱,
先看看她的画像再做评判吧。
如果你的爱人也如这般美丽
那时,你便可说,盛名之下必有可怜之事;
这伟大的雕像,不值得——
相信我的誓言——不值得她本人的吻。
因此,即使是最优秀的艺术作品和最崇高的名声,也无法与心爱女人情意绵绵的吻相提并论。这就是缪塞在生活中学会的东西,一声忧伤的叹息便会响彻万能的爱情所带来的欢腾。转向流行诗歌中更加纯真的演说,我们在一篇德国的即兴作品中找到了将吻作为世界上最为高尚之物的一种崇敬:
我的心上人一贫如洗,
却貌美如花。
金银珠宝有何用?
我又不会献上我的吻。
我们都很渴望亲吻,我们都在寻求爱人的亲吻,与这样的激情抗争毫无意义。没人能够逃避吻的无限力量——最坚定的决心、最庄严的誓言,在吻面前都一钱不值。在一首优美的塞尔维亚小民谣中,提及了一位过于草率就起誓的年轻姑娘。
一位美丽少女在昨夜起誓,
我将不再佩戴花环,
我将不再佩戴花环,
我也不会再饮酒,
不会再亲吻男子。
那位美丽少女在昨夜起誓,
竟在今天便开始悔恨昨夜的誓言:
如果我戴上小花绢,
花绢会不会让我更显美丽;
如果我畅饮几杯红酒,
那我的心便会更加快乐;
如果我亲吻那欣赏我的亲爱的人,
生活于我将会变得无比珍贵。
我们有关生命和幸福的知识都是通过亲吻获得的。鲁纳伯格说,恋人之间在交换第一个吻的时候,会感觉到天使般的快乐。
一颗晚星静静地挂在一片银色的云彩边,
从昏暗的树林里走出来一位少女,大声对这颗星喊道:
“晚星,请告诉我,当少年和少女第一次彼此印下甜蜜之吻时,
天上的天使在想什么?”
天空羞怯的女儿听到后屈尊回答:
“天使们在天上开心地望着地面上的一切,
看到她们自己的幸福被映射在地球上,
但是死神流下了泪水,将他的眼神从这样幸福的欢笑上移开。”
只有死神在面对人类的短暂幸福时流下了泪水,他哭泣是因为幸福的接吻并不是永恒的存在。但是,即便死去,爱人之间也会亲吻。杨纳科斯和他的未婚妻海伦娜在婚礼的前一天双双死去。他们死去的时候还在亲吻,于是便葬在了一起。但是,在他们的坟头长出了一棵柏树和一棵橘树,橘树不停地往高处伸展它的树枝,最终与柏树交织在一起。
最幸福的人便是拥有他人亲吻的人。在希腊爱情小说《垂柳》中,三个男人争夺一个年轻女子的芳心。她给了第一位一个她不会用来喝水的杯子,给第二位她已经戴过的花环,给第三位一个吻。博洛克斯作为裁判,需要断定哪一位博得了女子最多的芳心,他毫不犹豫地判断说,最后一位竞争者获胜。
民间诗歌也常采用同样的主题,而最终的裁决也是永恒不变的。亲吻所带来的快乐永远多于其他所有的快乐。有一首匈牙利民谣是这么唱的:
正如雄鹿珍视喷泉,
蜜蜂喜欢花丛,
我爱护高尚的葡萄;
在这首歌消散、柔化后,
红艳双唇的吻,也会随之而去,
就像你的吻,总是追随于我。
但是葡萄酒的劲道将会点燃我的感觉,
而歌曲会唤醒我体内的快乐,
加上让人陶醉的爱情,
加上你的爱,我的心爱之人。
我的心不再渴望,
不再追逐紫色,不再追逐华而不实,
不再追逐他人渴望的东西。
我的幸福在叮当作响,
高脚杯中装满烈酒;
在甜蜜歌曲的包围下更显幸福;
但是我的幸福最大,
我敢在别人的双唇上印下
一个吻,那个人只能是你。
同样的观点,在下面这首塞尔维亚民谣中进行了更加优美的阐释:
一个金色的橘子
在微风拂面的海滩自豪地呼喊:
“到处都找不到
如我这般的幸福。”
一个绿色的苹果
在苹果树上回应道:
“愚蠢的吹嘘,金色的橘子,
在微风拂面的海滩上;
因为我所拥有的幸福,
还从未有人见过。”
而后,发话的是微风拂过的牧场,
还未被镰刀碰过:
“小苹果,在我看来,
你刚才的言论太自负,
因为我所找到的幸福,
还从未有人见过。”
然后是一位可爱的少女,
她还未体会过吻的滋味:
“牧场地,我认为,
你真正是愚蠢,而非纯真,
因为我所见过的幸福,
还从未有人见过。”
但是一位英俊的小伙回答了
他们所有的言论:
“你们都疯了,全疯了,竟说出
刚才这样的话语,
因为宇宙之中没有人
能像我这么幸福。”
“微风吹拂的岸边的金色橘子,
现在我要把你摘下。
苹果,今天我要将
你的苹果树推倒。
牧场地,我要用我的大镰刀,
将你割得整整齐齐。
姑娘,既然你还纯洁无瑕,
今天我便亲吻你的双唇。”
在另一首塞尔维亚短诗中,坠入情网的人吟唱道,他宁愿亲吻自己的心上人,而不是苏丹王派来的旅客。在西班牙,有心上人的男子都希望自己是冷饮,这样一来,在自己的心上人喝凉水时便能亲吻她的双唇,有一首西班牙诗歌大意为此:
我愿是
你家里的凉水,
这样便可吻你双唇
在你喝水之时。
在希腊人眼中,吻是“通往天堂的钥匙”;是的,就是天堂,韦格朗这么说道:
嘿,新娘,你的怀抱比天堂还珍贵;
啊,再吻我一次送我上天堂。
吻可以抵御一切疾病。古时的叙事诗人柯林·穆塞特唱道:
若她给我一个吻,
所有厄运都会散去。
吻还能带来健康和力量,海涅补充道:
啊,我的情人,如果我能吻你,
我便顿时生龙活虎。
吻也有生命,甚至可以让你永葆青春——如果你愿意相信吟游诗人安哈尔特公爵的话:
你那暗红色的双唇;在这个甜美的嘴之上,
流淌着一种永不枯竭的天资。
如果我能在那张嘴上印下一个吻,
我觉得我真的可以长生不老。
波斯人也有着相同的观点。快乐的哈菲兹哀叹,“加上了衰老年纪和美德的苦痛智慧”是在浪费他的力量,但是可以补救:
“过来,”少女轻声说道,
“罪孽与甜蜜,小笨蛋,
是源自红艳的双唇,
源自我怀中的百合高脚杯,
而且力量加倍继续存活。”
如果吻都不能称为好,那什么还能称为好?同一位诗人在另一段话中说,有时他会突然觉得自己受到苦难和不安的折磨,没人会给他苦口的良药,因为他很讨厌这种东西,但是:
把那冒着泡的藤蔓汁递给我,
从你心中到我心中,我们打趣歌唱,
而如果这些都不是良药,
那么你必须立即制作一对红唇。
但如果这对红唇都无法救我,
那就让我静静地躺进深墓。
在爱人眼中,吻就是一切。这就是为什么男人愿意为一个吻穷其一切。在《仰慕》中,艾瑞斯楚普说:
哈,你脸红了!多像红红的玫瑰
装扮你的双唇!男人乐意前往,
即便他跟前的裂缝张开了嘴,
为了得到你,他也会不顾生命危险。
男人非常渴望得到吻,他们将吻看作最崇高的奖赏:
高高的绿色山脉之外,
传来充满了悲伤的哀悼,
声音轻柔,仿佛是位姑娘。
一位少年跟随声响,
发现了一位女子被紧紧地
束缚在浓密的玫瑰丛中。
然后这位美丽的少女把他叫到跟前:
“勇敢的少年,过来帮帮我,
我愿意像妹妹一样追随你。”
但是少年直接回答:
“我家里已有妹妹。”
“勇敢的少年,过来帮帮我,
我愿意选你做姐夫。”
然后少年再次回答:
“在我家我已是姐夫。”
“来吧,小英雄,来帮帮我,
我愿成为你的心爱之人。”
姑娘迅速亲吻了他,
在解开她的脚镣之前,
他已经带着他的新娘一起回家去了。
不仅塞尔维亚的民谣如此,在其他国家的民间传说、民谣和童话中,也能找到数之不尽的类似主题。还有这样一个故事,说猪倌用他的平底锅换取了公主的一个吻。
女人也知道她们的双唇具有魔力,而她们的吻则会传递这种力量。根据海涅某首诗主题创作的著名文学作品《萨加》说,哈拉尔国王坐在海底,看守着一条美人鱼。国王正靠在美人鱼的胸前休息,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惊动了他——原来是海面上维京人的声音,使他从爱情的美梦中醒来,令他哀怨叹息:
然后国王开始从内心深处
抱怨、哀号、叹息,
突然他身边的水仙子快速弯下腰来,
用充满爱意的吻回应着他。
男人是吻的奴隶,女人可以用吻驯服最凶狠的男人,也可以借助吻让男人意志高昂。我们的丹麦农家小姑娘也深谙这一点。当她们想要小伙子帮忙时,她们会许诺给他“七个吻和降灵节那天早上的一点白糖”。“但是他什么也得不到。”她们这样对自己说。
现在,我们已经讨论了吻及其作为一种爱情表达手段的重要性,接下来,我们将进入有关其本质的某些更加特殊的方面。
首先,我们需要满足一些数量上的要求。
众所周知,相爱之人在亲吻的限度上是很自由的,彼此之间可以获得或者给予无限的亲吻,而且这些吻都会像初次见面一样,拥有同样醉人的新鲜度。亲吻中的一切都是不断重复的,但是爱一直都在更新。托娃跟沃尔德玛国王说的话确实非常振奋人心,就像J.P.雅科布森所说的那样:
这是我第一次说这话:
“沃尔德玛王,我爱你。”
这也是我第一次吻你,
让我环抱着你;
但是你该说我从前也这样说过,
而你也乐意被我亲吻,
那我得说:“国王,他只不过是个蠢人,
竟会在乎这等蠢事。”
爱情之吻跟法律的修订又有何关系呢?对于“一吻不足以成事”这一点,有一句伊斯特罗-罗马尼亚言语已表达得足够明白:“一吻不足以捕获女人心。”
对于男人和女人来说,这样的格言总会让人谨记在心。但是,多少个吻才算够呢?
有一首名为《一切好事都以三为标准》的希腊小诗,它是这么说的:
你的第一个吻将我带到坟墓边,
你的第二个吻又让我起死回生;
但如果你愿意给我第三个吻,
死亡也不会让我退缩。
但我们完全可以确定,他不会满足于这三个吻——坠入爱河的人们是不会这么容易就满足的。西班牙人及其他国家的人们都说,恋人“会用吻耗尽对方”,因此三个以上当然是必然要求:
亲爱的,请接受我的这个吻以及接下来的一千个。
艾瑞斯楚普如上面这样吟唱道,但是,卡塔路斯在他献给勒斯比亚的一首歌中要价更高:
一千个吻;加五分:
再来一千个;
然后最好把它们全忘记,
恐怕所有有邪恶之眼的人类,
都可以看到我们贴在一起数数,
然后可怕的灾祸降临。
正如我们所见,卡塔路斯的爱情在艾瑞斯楚普眼中是微不足道的,因此,后来又有一首诗似乎也认为他的需求简直就是少得可怜。“不,”约阿希姆·杜·贝莱跟他的科伦布尔说,“我要你吻我的次数像草地上的花朵一样多,像原野上的种子一样多,像葡萄园中的葡萄一样多,但是你不能认为我忘恩负义,因为我会立即还给你同样多的吻。”
此外,杜·贝莱还严厉地苛责了维罗纳的诗人,因为他竟然只要求对方给自己屈指可数的吻:
卡塔路斯的要求确实很少,
少到毫无意义,
因为他掰着指头就能数过来。
但是,我必须从另一方面来考量卡塔路斯的要求。他在要求勒斯比亚亲吻他时,在数量上并没有像杜·贝莱一样计算得非常精确;在另一首诗中,他要求她:
你是要我计算你吻我的次数吗?
告诉你,勒斯比亚,告诉你我对爱情
有多少渴望,然后你是会厌烦,
会满意,还是会听得发腻?
勒斯比亚回答道:
如利比亚沙地里的谷物一样多
长在昔兰尼辛辣的土地上
从先知阿蒙神的炙热天穹
到神圣的巴图斯古墓;
夜晚被盗的男人的爱
有如寂静天空的星辰一半多。
是的,当你吻过的那些吻
达到此等巨大的数量,
那你最后也许就会想留下来,
甚至我也不致那么疯狂:
那么如果无限时空公然反抗
智慧的推算,
那邪恶声音的致命诱惑,
便会造成无数的伤害。
事实既然如此,那吻便是一种神圣的祝福,根据芬兰语的说法,“嘴不会因为亲吻而破损,手也不会因为拥抱而受伤”——
但是即便嘴确实没有受伤,过多的亲吻也可能会造成伤害,对此只有一种解决办法——“你必须用新鲜的亲吻来疗愈伤口。”
多拉特在亲吻学领域享有极高的权威,他曾说:
第二个吻能够治愈
第一个吻所带来的不幸。
海涅作为这一领域名不见经传的小卒,也持有相同的观点:
如果你亲吻我的双唇后会疼痛,
那就请重新亲吻;
如果我们直到午夜还未见面,
那赶得再匆忙也是徒劳。
你静静地守护了一整夜,
我心爱的人儿,你要知道:
在如此漫长的长夜,
你可以亲吻很久,而且品尝到很多幸福。
让我们将引用的最后几句诗作为下一个问题的过渡,也就是亲吻的质量。当然,我们在上文中已经研究过吻的味觉,此处将不再讨论。
爱情之吻就像一颗切割过的钻石,闪耀着万千种颜色。它会像阳光洒在波浪上一般闪闪发光,而且可以表达最为多变的状态和心情——从微动的柔情到激情燃烧的欲望。
爱情之吻可以“扑灭双唇的欲火”,压制并平复渴望和欲望,但爱情之吻同样也可以燃烧并唤醒悔恨。玛格丽特坐在她的纺车前,紧张地渴盼着,留意着浮士德的炽热之吻:
我内心不再宁静,
我的心微微作痛;
宁静已逝,
永不归来。
魔法淹没
他的话语,幸福
紧握在他手中,
噢,他的吻!
我的怀抱
只为他一个人敞开;
啊,我竟敢紧紧抓住他,
抱在怀里,拥有!
亲吻他的双唇,
响应心的渴望,
并在他的吻上
咽下最后一口气!
数之不尽的诗人通过不同的主题,浇灭燃烧的爱情之吻。
在我头顶汇流成河的是
芳香之吻,快乐且灼热的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