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斯宾按德里宁的建议派了一些人到下面去划桨,船速这才一点一点地减慢了。他们离那白茫茫的一片已经相当近了,可眼前这派景象仍旧十分神秘。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块非常奇特的陆地,看起来是那么地柔滑,就像水一样,而且几乎是和水面平齐。又靠近一些的时候,德里宁转动舵盘,将船头掉转向南面,沿着那奇特陆地的边缘向南行进了一段距离。由于舷侧对着水流,所以他们在忙着划船的时候,无意间得到一个重大发现,那股推动大船前进的急速水流原来不过四十英尺宽,而海面上的其他部分则像池塘一样宁静。船员们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十分高兴,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他们在返回拉曼杜所在的那个小岛时不用一路逆流划桨了。这也恰恰就是那个牧鱼姑娘没有向东漂流,而是被落在船尾后的原因。事实上,她根本不在那股急速流动的水流里。
可对于那片白茫茫的东西,即使靠得这么近,也没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于是,凯斯宾派人乘小船划过去探个究竟。船上的人一直注视着那条小船,只见它径直划进了那片白茫茫的东西中,便消失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一阵说话声从远处传来,语气显得十分惊讶。小船上的人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赖尼夫在船头测量水深时,他们才稍微安静了一会儿;等他们划着小船回到大船旁边时,带回来了很多那种白的东西。所有的人都围在舷侧探听消息。
“陛下,那种白东西原来是百合花!”赖尼夫对凯斯宾说道。
“什么?”凯斯宾问道。
“陛下,那是些盛开的百合花,”赖尼夫说,“看起来就像我们种在国内花园里的那种。”
“看呐!”站在小船船尾的露茜突然捧出一簇雪白的花瓣,只见花瓣中还夹杂着几片宽阔扁平的叶子。
“你刚刚测量的水深是多少,赖尼夫?”德里宁问。
“船长,这可真是奇怪了,”赖尼夫说,“很深,足足有三英寸半。”
“那肯定不是百合花——虽然很像,但与我们说的那种百合花绝对不一样。”尤斯塔斯说。
他说得不错,那些白色的花确实像极了百合,但恐怕不是。大家商量了一下,便决定掉转船头继续向东航行。他们从百合湖里划了过去,因此,这白茫茫的一片也被称为“银海”。其实,他们给这片海域起了两个名字,但只有“银海”一直沿用至今,并且被记录在了凯斯宾的地图上,接下来的行程几乎是他们这次远航中最精彩稀奇的一部分。他们驶向前方,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花海,时而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向后面望去,原来那片湛蓝色的海面顿时变成了一条镶在西边地平线上的蓝边。船身在花海里穿行,只有在船尾处才能看到一小条深绿色的水面,波光粼粼,美丽极了。置身于这最后一片大海之上,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来到了北冰洋,幸亏他们的眼睛已经锐利得如同鹰眼一般,才不至于被这个白色世界里的强烈光线刺伤。
在这个无边无际的白色百合花海洋里航行,感觉白天比以前更长了。海面上到处都是白花的香味,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味道——那种香气并不会让人昏昏欲睡,难以忍受,反而会让人感觉到仿佛有一股清新幽雅而又充满力量的味道在往自己的脑子里钻,让人觉得自己似乎能狂奔到高山顶上,或者不费力气地就能打倒一头大象。露茜同凯斯宾互相说道:“这股味道真让人难以忍受,可要是真闻不到了,我又觉得十分可惜。”
他们时不时地就会测量一下水深,开始的一段时间,海水一直很深,几天后才稍微浅了一些,之后便一天天逐渐变得更浅。这天,船在海面上航行得慢极了,于是凯斯宾命令划桨前行,可速度仍就慢得像蜗牛爬一样。没过多久,他们便发现黎明踏浪号实在无法继续往东开了,要不是船长指挥得非常巧妙,恐怕大船早已搁浅了。
“把小船放下去,”凯斯宾说道,“然后通知大家到船尾集合,我有些话要说。”
“他这是要干什么呀?”尤斯塔斯悄悄地对爱德蒙说,“看他那眼神,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呢。”
“不会吧,我们不也是这样子嘛。”爱德蒙说。
不久,全体人员都来到了船尾楼,他们挤在梯脚处聆听着国王的讲话。
“伙伴们,”凯斯宾说,“我现在正式向大家宣布,你们的探险事业已经圆满完成。我们找到了七位爵爷的下落,虽然其中的三位还在沉睡。但雷佩契普爵士执意要留在这里,我想,雷维廉、阿尔戈兹和马夫拉蒙这三位爵爷也就快醒了,你们到时候就去拉曼杜的岛上接他们回去。德里宁爵爷,我命令你指挥黎明踏浪号载着所有船员全速向西航行,一路开回纳尼亚去,记住,千万不要在死水岛上岸。等你回到纳尼亚之后,以我的名义告诉摄政王小矮人杜鲁普金,让他一定要重重地奖赏这些同船伙伴们,要把我当初说过的话落实下来。这些勇士们应该得到奖赏。之后,要是我还没有回来,你就代我宣布遗嘱——委托摄政王和科内留斯、海狸特鲁佛汉特以及德里宁爵爷共同为纳尼亚选举出一位新国王……”
“陛下,”德里宁打断了他的话,“你难道要退位吗?”
“我要继续向东走下去,跟雷佩契普一起去探索世界的尽头。”凯斯宾说。
水手们一阵惊愕,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我们将划着这条小船,”凯斯宾说,“我想你们暂时用不上小船,这一带的海面十分宁静。等你们回到拉曼杜的岛上之后,就可以再造一条小船了。不过,现在……”
“凯斯宾,”爱德蒙的语气异常严肃,“无论如何,你绝对不可以这样做。”
“没错啊,陛下,”雷佩契普说,“您万万不可啊!”
“千万不能。”德里宁说。
“不能?”凯斯宾厉声问道,此时此刻,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到他叔父弥若兹的影子。
“请陛下恕罪,”站在甲板上的赖尼夫开口了,“当初我们约定好要一起回到纳尼亚,如果您这样做了,岂不就是临阵脱逃?”
“赖尼夫,你好大的胆子!你虽然跟在我身边多年,但说出这话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凯斯宾说。
“不,陛下!赖尼夫说得没错。”德里宁说。
“德里宁,你竟然也!阿斯兰在上,”凯斯宾说,“我用不着你们这些臣民来教训我,你们难道是我的老师吗!”
“那我总能说了吧?我可不是你的臣民,”爱德蒙说,“我告诉你,绝对不行!’
“又是来阻挠我,”凯斯宾说,“凭什么我就不能?”
“启禀陛下,或许不是不能,而是不该。”雷佩契普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作为纳尼亚国王,你当初把治理国家的重任交给了杜鲁普金,才有机会出海远航。如今您若是不回去,那就是置全体纳尼亚子民于不顾,更是失信于杜鲁普金。您跟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不一样,我们可以热衷于探险活动,但您不能这样做,因为您有自己的使命和责任。事到如今,如果陛下还是执意要去的话,我和这一船的兄弟们只能斗胆解除您的武装,然后再把您绑起来,让您好好地清醒一下。我想,任何一个真正效忠于您的人,都会这样做的。”
“说得太对了,”爱德蒙说,“当初,尤利西斯想要接近水妖的时候,人家也是那么做的。”
凯斯宾似乎并没有被说服,他早已把手按在剑柄上了,这时露茜说道:“还有,你难道忘了自己曾对拉曼杜的女儿说过的话了吗?你不是让她等你回去吗?”
这话把凯斯宾说得愣了一下。“哦,没错。我确实是让她等着我回去。”他说。他一时间犹豫了起来,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对全船人员喊道:
“算了,既然如此,我就听你们的吧。探险活动就此告一段落。全体船员启程开回纳尼亚。你们去把那条小船吊上来吧。”
“陛下,”雷佩契普说,“并不是全体船员都回去。我,我在拉曼杜的岛上曾跟您说过……”
“安静!”凯斯宾大声呵斥道,“我已经接受你们的教训了,你现在又要来作弄我吗?你们快让那老鼠给我安静下来!”
“陛下,您曾向我保证过,”雷佩契普说,“要当一位好君主,仁慈地对待生活在纳尼亚土地上的每一个会说话的动物。”
“会说话的动物,没错,”凯斯宾说,“可我不想听到那些动物说个没完。”说完这话,凯斯宾恼羞成怒地走下了梯子,他几乎是奔进船舱里的,之后狠狠地关上了舱门。
不久,大家到舱里来找凯斯宾,只见他那张苍白的脸上流淌着豆大的泪珠,两只眼眶红红的。
“没用了。”他说,“我本应该举止得体的,但却一直使性子、摆架子。阿斯兰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他刚刚来这儿了,这么小的船舱,根本容不下它。对我说话的是墙上的那头金狮头,真不敢相信,它竟然活了过来。你们没看到它那可怕的眼神——天呐,太可怕了,倒不是粗暴,而是格外地严厉。总之,那眼神真让我害怕。它对我说——说——哎呀,我真难以忍受。一想到它说出来的那些话,还有比那更可怕的事情吗?它说你们——雷佩契普、爱德蒙、露茜,还有尤斯塔斯——你们几个会继续走下去;可我呢,只能孤零零地回去了。没用了,什么都没用了!”
“亲爱的凯斯宾,”露茜说,“别难过,我们总是要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或早或晚,总归是要回去的。你应该明白。”
“没错,”凯斯宾呜咽着,“可是,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呢。”
“听我说,等你到了拉曼杜的岛上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露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