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发生什么了?”看门的守卫还没搞清楚状况,但很显然根本没人愿意给他做出解释。凯斯宾的两个手下从暗门里走进了城堡,城堡的大门上到处都生了锈,两个人费了好大力气才修好了门闩,之后他们打开了两扇大门。凯斯宾在随从的陪伴下,大步走进城堡里。眼前展现出这样一副景象:院子里的大多数警卫都在闲逛,城堡各个门口里时不时地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一些人,他们一边走路一边擦着嘴。再看看这些警卫身上的盔甲,真够丢人现眼的,但若真有个领头人,或者他们看明白了眼前的状况,没准儿还真会打上一仗。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时刻,凯斯宾可不想给他们留下太多思考的时间。
“哪位是队长?”他问道。
“我应该能算得上吧。”说话的是个年轻人,但从他的语气里一点儿也听不出年轻人的气势。再看他的打扮,身上不但没有穿着盔甲,还十分花哨。
“作为孤独群岛的君主,”凯斯宾说,“我这次御驾亲临是想与民同乐,而不是制造出一些令百姓恐怖的场面。出于这个原因,虽然我对你们这些军容不整、队伍懒散的士兵很不满意,但就先赦免你们吧。现在,打开一桶酒给弟兄们都满上,让大家为我们祝酒。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等到明天中午,你们所有人必须身披盔甲、像个战士一样站在院子里。如果有谁还是一副流浪汉的样子,我定以触犯国王的罪名严惩不贷。”
此时此刻,再看队长,一脸瞠目结舌的样子,伯恩爵爷随即喊道:“三呼国王万岁。”那些兵士们看到酒桶,也不管到底发生什么了,立即高声欢呼起来。凯斯宾让手下的大部分士兵都留在这里,只带上了伯恩、德里宁以及其他四个身手较好的士兵向大厅走去。
大厅的尽头摆着一张桌子,孤独群岛总督冈帕斯就坐在那桌子的后面,许多秘书围坐在桌子的四周。从不远处看去,冈帕斯的一头红发已经灰白了一大半,他看起来不像是个好说话的人。冈帕斯正埋头处理着公文,面对这几个陌生人,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继续忙自己的去了,随口打发道:“如果没有预约,就请回吧。接待日在每个月第二个星期六晚上的九点到十点。”
凯斯宾向伯恩点头示意,之后就退到了一旁。只见伯恩和德里宁大步走上前去,一人抓住桌子的一头,两个人轻松地将桌子抬起,然后朝着大厅的一边扔去,一时间,桌上的信件、档案、墨水缸、笔、封口蜡和公文散落一地。这一切显然没有结束,伯恩和德里宁同时伸手抓住了冈帕斯,并不粗野,但却很牢实。冈帕斯整个人被揪到离椅子四英尺远的地方。这时,凯斯宾手持佩剑坐在了椅子上,并把剑横放在双膝上。
“阁下,”他用犀利的眼光看着冈帕斯说,“你应该知道我是纳尼亚的国王吧,不过,我们可没看到预期中盛大的欢迎仪式。”
“可是,我并没有在信函中或者会议记录里听说此事,”总督说,“根本没有任何相关通知,这样可是违反法律规定的。不过,如果您有什么请求,我倒是很乐于……”
“这可不是什么请求,我亲临孤独群岛,是想与阁下探讨一下您的失职行为,”凯斯宾打断了他,“以下两点我不得不向您说明。第一,我翻阅档案,发现在最近的一百五十年以来,孤独群岛一直没有向纳尼亚国王进贡。”
“议事会下个月开讨论会时,一定会重点处理这个问题。”冈帕斯说,“或许我们应该先成立一个调查委员会,让他们彻查本岛近年的财政历史,并在明年的首次会议上做出相关报告,到时候,一切自然就真相大白……”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本国法律上应该有这样一条规定,”凯斯宾继续说下去,“无论贡品因何原因迟滞,孤独群岛总督都应以个人财产对全部积欠进行支付。”
一听到这话,冈帕斯顿时精神了起来。“啊,这真是万万不可啊,”他说,“陛下您简直是在跟我开玩笑,我哪里能负担起那么一笔巨款。”
冈帕斯此时绞尽脑汁地想着摆脱这些不速之客的办法,但他哪里想得到凯斯宾只有一条船和几十个人,不然他一定会阳奉阴违地嘴上乖乖地答应,然后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派人将他们包围起来统统杀光。实际上,他昨天就看见了一条驶进海峡的战船,而且注意到了船上发出的信号,便暗自猜测后面应该还有跟从的船队。那个时候,由于风太小,旗帜没有飘起来,他根本看不清上面的金狮像,所以也就没想到会是国王的船,于是准备按兵不动、见机行事。此刻,他认为凯斯宾一定把整支舰队安置在伯恩斯丹,因此一点儿也不敢掉以轻心。冈帕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自己会把这些岛屿拱手相让给只带了区区五十人的凯斯宾。
“第二,”凯斯宾说,“对于贩卖奴隶这种丧尽天良的恶行在本地泛滥的事实,我想你应该不会不知道。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加以管制?难道要违背古代纳尼亚的风俗习惯吗?”
“启禀陛下,这种贩卖活动是本岛经济发展的根本支柱,”总督说,“如果废除了这项买卖,本岛的经济一定会衰退的。一切都是出于所需啊!”
“哦?什么所需?这些奴隶能干什么?”
“陛下,他们能用来出口。我们以出口奴隶为交易的核心,他们中的大部分会被卖到卡乐门,当然也还有一些其他市场。”
“如此说来,”凯斯宾说,“你并不需要那些奴隶。那么,这种买卖活动也就只能让普格那帮家伙占便宜,除此之外,一无是处!”
“我的陛下,您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冈帕斯用一种父辈的口吻说道,“与此相关的一系列经济问题,您现在还想不明白。不过,您不妨看一下我的这些统计数字和图表,还有……”
“就算我还不够老练,”凯斯宾说,“但对于这贩卖奴隶的实质,阁下心知肚明,我也一清二楚。我并不觉得有了这项买卖,本岛就能有肉类、面包、啤酒、葡萄酒、木材、白菜、书本、乐器、马匹或者盔甲等任何一样有用的东西。总之,无论事实如何,一定要废弃这项交易。”
“可是,那会让经济倒退,”总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陛下或许应该了解一些什么是进步和发展。”
“不劳您操心,我很清楚什么是进步和发展,”凯斯宾说,“不过您口中的进步和发展在纳尼亚被叫做腐败,因此必须下令禁止这项买卖。”
“这我恐怕做不到,我不会采取任何措施。”冈帕斯说。
“既然如此,”凯斯宾答,“我只能宣布你被免职了。伯恩爵爷,来。”还没等冈帕斯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伯恩已经跪在地上,他把自己的双手放在凯斯宾的双手间,并立下誓言承诺自己会按照据古代纳尼亚的风俗习惯和法律规定来治理孤独群岛。
“总督这个头衔真让人受不了。”说罢,凯斯宾便将伯恩封为孤独群岛公爵。
“现在我们来处理一下你的问题吧,阁下,”他对冈帕斯说,“你拖欠纳尼亚的进贡,就先不予追究了。但我命令你在明天中午之前携家眷从城堡里搬出去,从今往后这里就是公爵府了。”
“打扰一下,”这时,有个秘书开口了,“这固然是件好事,但我希望你们诸位不要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了,我们不妨做笔交易,怎么样?我们所面临的问题是——”
“问题是,”公爵说,“现在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所面临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夹上铺盖卷走人,要么挨顿鞭之后再走也不迟。”
很快,在这里的一切都处理妥善后,凯斯宾命令手下备几匹快马。城堡里恰巧就有几匹马,尽管不够肥壮,但也可用来应急了。凯斯宾和伯恩、德里宁以及三两个随从策马扬鞭,向奴隶市场直奔而去。穿过城区,到达港口,不远处的一排矮房子就是市场了。奴隶买卖的情景跟其他拍卖活动没什么两样,那些奴隶被关在一间间房子里,站在平台上的普格,用他那沙哑的声音大声叫卖着:
“喂,诸位大爷,下面向您展示二十三号货。这个不到二十五岁的家伙来自特里宾西亚,是种庄稼的一把好手,同时还会采矿和划船。瞧瞧,他这一口好牙齿,还有那结实的肌肉和强健的体格。塔克斯,把他的衬衫脱下来,让大家好好看看。哎呦!多么强壮,这肌肉和胸膛!边上那位大爷给出了十个月牙。天呐,您简直就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吧。十五!十八!这位大爷出价十八。还有更高的价钱吗?二十一!您真是太有眼光了,老爷。二十一个月牙……”
就在这时,一群身披铠甲的人来到了平台上,普格顿时目瞪口呆地愣在了那里。
“见到纳尼亚国王,怎么还不跪下!”公爵喝道。一时间,集市上静了下来,只听见外面的马蹄声和士兵发出的声响。但没过多久,大家便纷纷议论起登陆的传说和刚刚发生在城堡里的大事。大部分人服从命令跪了下去,极个别的反叛者最后也被身边的人给拉下去了。当然也有一些人,为国王的到来而欢呼。
“大胆普格,你贩卖奴隶不说,还设计陷害王室成员,罪大恶极,理应问斩,”凯斯宾说,“但我念在你无知的份上,就先饶了你。不过,本国就在一刻钟前已经取缔买卖奴隶这项交易了。现在,我向市场上的这些奴隶宣布,你们自由了。”
奴隶们正要欢呼,却被凯斯宾举手制止了,他急切地向普格问道:“你把我的那几个朋友弄到哪里去了?”
“你是说那个可爱的小姐和那个英俊的小少爷吧?”普格一脸媚笑,“他们可真是抢手,开市没多久就被买走了……”
这时,只听见露茜和爱德蒙喊道:“在这儿呢,凯斯宾!我们在这里。”
另一个角落里传来了雷佩契普尖细的声音:“听候您的差遣,陛下。”
没想到,这几个小家伙竟然都被卖掉了,但幸好买主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准备留下来再买几个奴隶,因此他们才幸运地等到了这一刻。人群自动退到两边让出来一条路,三个小家伙径直走向凯斯宾,亲切地握住了他的手,并致以问候。接着,两个长着长胡子的黑脸膛商人快步上前,只见他们身上的长袍随风拂动,头上的橙红色头巾十分扎眼,他们是卡乐门商人,这个古老的民族既聪明谦恭,又有残忍的一面。他们向凯斯宾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接下来的长篇大论无非是在恭维凯斯宾国王——说他作为一位贤明的君主,以高尚的德行治理国家,为这片土地带来源源不竭的财富和繁荣——类似的话说了一大堆——当然,他们的意图很简单,就是想把刚刚买奴隶的钱要回去。
“先生们,为了公平起见,”凯斯宾说,“普格,把你今天捞到手的钱都拿出来还给那些花钱买奴隶的人,你要是敢私藏一丁点儿,我也会治你的罪。”
“心地善良的陛下啊,这样我就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了!”普格向凯斯宾哭诉道。
“这么多年,你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勾当,”凯斯宾说,“比起当个奴隶,你做个穷光蛋算什么。对了,我还有一个朋友呢?”
“哦,你是说他吗?”普格说,“唉,我这就把他交给你,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总算是脱手了。我做了这么多年的买卖,像他这样没人要的货色,可真是头一次碰到。我都把他的价格降到五个月牙了,还是没人愿意出钱。最后逼不得已,我只得以买一送一的方式把他白送出去,可谁都不愿意要这么个家伙,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快把那个哭丧脸给带过来,塔克斯。”
正如普格给他起的名字,尤斯塔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被带了出来;诚然,谁都不想被人当作奴隶卖掉,但更让人恼怒的是成了一个谁都不想买的奴隶。尤斯塔斯走到凯斯宾身边说道:“我一猜就又是这样。让我们大家在奴隶船上遭受侮辱,你却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快活了。当然,更不用说打听英国领事馆的事了,结果肯定是没有找到。”
这天夜里,公爵府上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酒足饭饱后,雷佩契普感到又困又累,便向其他人恭敬地鞠了一躬,说道:“明天,我们就要踏上真正的冒险之旅了!”说完,它便休息去了。可事实上,那不过是它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接下来,他们将要进入一片从未去过的海域,为此,一定要好好准备一番以确保万无一失。凯斯宾命令手下将黎明踏浪号出空,并将滚轴置于船底,在八匹马的合力拉动下终于把它拖上了陆地。接着又派技艺精湛的修船工对船上的各个部分进行检修,这个工作完毕之后,船只才能再次下水。向船舱中运输充足的食物和饮用水也需要花上一些时间——细细算来,整个准备过程一共用了二十八天。爱德蒙发现虽然做了如此充分的准备,但他们却并没有多少时间向东航行了,最多也就剩下十四天了,一想到搜寻计划即将破灭,他感到十分失落。
在进行准备的同时,凯斯宾还搜集到一些情报。他将狭港中最有经验的老船长们都请了过来,想从他们那里了解一下在大海的东边是否还有其他陆地,就连那些道听途说的故事他也听得十分仔细。他用麦芽酒款待前来的水手,那些饱经风霜的水手们一个个须发灰白,蓝眼珠犹如海水般清澈。凯斯宾向水手们打听孤独群岛外的陆地,然而,即使是那些看起来根本不会撒谎的水手也支支吾吾地说不明白,他们可不敢向东航行得太远,生怕冲进那些围绕着世界边缘打转的惊涛骇浪里,就再也回不来了。其中一位水手如此说道:“依我所见,陛下的那几个朋友一定是向东航行太远,最后卷进海底了。”
当然,另一些水手说的话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有人说自己去过一个无头人居住的荒岛,有人说看见过漂浮在海面上的岛屿,还有人谈起了龙卷风卷起的水柱以及海面上燃烧起来的熊熊大火等。不过,还有一个人,他说出了雷佩契普很想听到的话:“一路向东航行就能到达阿斯兰的国土了。但你们可没法到那儿去,因为它的领土在世界尽头之外。”水手的话就只说到了这里,在大家的再三盘问下,他告诉凯斯宾这些都是他父亲告诉给他的。
凯斯宾又询问伯恩,伯恩说在他们分开以后,六个伙伴又继续驶向东方,此后便杳无音讯了。他们二人谈话的时候,正站在阿芙拉岛的最高处俯视着一望无际的东大洋。
“每天早晨,我都会在这儿看日出,”公爵说,“看着那火红的旭日慢慢地爬上了海平面,有时会觉得它离我是那么地近,仿佛只有两三英里的距离。我和几个朋友失散多年,真想知道他们现在究竟在哪里。此外,我也对天边之外充满了好奇,但想来应该是不会有什么的。无论怎么说,我选择了留下,对此我深感愧疚。可我还是希望陛下以大局为重,放弃东航的念头。您此番禁止奴隶买卖的行为极有可能引起我军与卡乐门的战争。正因如此,我们需要您的帮助,还望陛下能够再三思量。”
“公爵阁下,您就不要劝我了,我不想违背自己的誓言,”凯斯宾说,“再者,也不想让雷佩契普失望。”
5﹒风暴和余波
黎明踏浪号在狭港停靠了整整三个星期后,才终于再次起航。送行的这天,几乎岛上所有的居民全都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