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你可真是烦人,快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尤斯塔斯大喊起来。露茜没有理会,而是把手中的药瓶打开了,房舱里瞬间飘荡起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尤斯塔斯认为露茜给他喝的是毒药,尽管这样,他还是喝了一滴。他刚把药咽下去,没过多久,脸色就变得红润起来了。尤斯塔斯也不再哭闹了,看来他已经好多了。但是他却嚷嚷着要上岸,并威胁大家说一踏上港口,就立刻向英国领事馆对船上所有的人提请裁决。雷佩契普对裁决感到很好奇,把它当作是一种新的单独决斗的方式,他问尤斯塔斯如何提请裁决,尤斯塔斯无奈地说道:“天呐,你们竟然连裁决都不知道。”
最后,尤斯塔斯终于被说服了,他们告诉他船正急速驶向最近的陆地,并让他意识到想回哈罗德舅舅住的剑桥就如同想去月球一样异想天开。听到这个消息后,尤斯塔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事到如今,他也只得穿上他们拿来的干净衣服,跟大家一起到甲板上去了。
凯斯宾继续带领大家参观全船,但事实上,他们早已参观完一大半了。这时,大家来到了船首楼上,向镀金龙头望去,龙颈处旁一个小木架上站着一个守望员,他通过张开的龙口巡视海面。厨房就在船首楼里,水手长、木匠、厨子和弓箭手队长等人也住在这里。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船应该是顶风前行的,这样的话,烟囱里的烟就应该飘向后方。但与那种轮船不同,他们所乘的帆船是借助风力推动行进的,因此,臭味都被吹到了前面。
之后,大家又来到了桅顶的观测台上,向下望去,甲板越来越远、越来越小,让人感到惊心动魄。假如你来到这里,你心里不禁会想,如果真从这上面掉下去,肯定要掉到海里的,掉在甲板上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接下来,大家又来到了船尾楼,赖因斯和另外一个人在掌舵,镀满金粉的舵后龙尾向上翘起。在船尾处可以看到这艘船的名字——黎明踏浪号。与我们这个世界的任意一条船相比,黎明踏浪号都是小巫见大巫,就算是与彼得、露茜和爱德蒙统治纳尼亚时的各种船相比,这艘船也相形见绌。在那个时代,纳尼亚王国造出了各种各样的帆船——方帆帆船、快速帆船、宽体帆船和两用大帆船,但在凯斯宾家族统治纳尼亚期间,航海事业完全被荒废了。
当年,凯斯宾的叔父弥若兹为了篡夺王位而派七位爵爷出海时,也只得从加尔马买船、雇水手。不过,自从凯斯宾当上国王后,他开始重新发展纳尼亚的航海业。到目前为止,他们所建造的最优良的船只就是黎明踏浪号了。这是一条十分小巧的帆船,桅杆前面是鸡棚(露茜会给那些母鸡喂食)和救生艇,与中央的舱口盖紧挨着,中间基本上容不下甲板舱了。但与其他的同类船相比,黎明踏浪号显然可以算作是一个“美人儿”,按水手的说法就是一位“小姐”,纯正的颜色,桅杆、缆绳、圆钉等每一处的精巧做工,让整只船看起来美极了。不过,尤斯塔斯对这一切都摆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他不停地吹嘘着大客轮、汽艇、飞机和潜水艇之类的。爱德蒙听后小声叨咕着:“得了吧,好像他很在行似的。”爱德蒙和露茜倒是很喜欢黎明踏浪号。参观完整艘船后,大家走向船尾舱去吃晚饭,夕阳西下,把西边的整片天空照得通红,颤动的船身以及涌向唇边的腥咸味让露茜感到说不出的激动,她的思绪早已飘向了东边的那片无名之地,心里别提有多快乐了。
至于尤斯塔斯的心情,最好还是让他自己来说吧。第二天清晨,三个人把自己的干衣服取回来,尤斯塔斯翻出来一个黑色的小笔记本和一支铅笔,开始写起日记来。这个笔记本是他平时用来记分数的,一直带在身上。尤斯塔斯对功课不太上心,但却很在意自己的分数,他经常在别人面前炫耀:“看我分数多高啊!你呢?”不过,现在看来,他是没法在黎明踏浪号上拿到多少分了,因此,他决定改用这个本子记日记。日记中的第一段这样写道:
八月七日。真难想象我在这条鬼船上已经度过二十四个小时了,这简直就像是一场梦。狂风骇浪不停地肆虐着(幸好我现在已经不晕船了)。迎面而来的巨浪直击船身,我们多次被淹没。可船上的人却全都装作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这并不是在虚张声势,正如哈罗德所言,对现实的视若无睹才是凡人最怯懦的表现。这些人简直疯了,竟然乘坐这样一条比救生艇大不了多少的小破船出海航行。而且,这艘船内的设施简陋不堪,酒吧间、无线电、浴室全都没有,甲板上连躺椅都没有。昨天晚上,他们硬拉着我去参观这条破船,凯斯宾就像介绍“玛丽王后”号游船一般不停地夸赞着自己的那条玩具小船。我极力为他描述真正的船只,但他真是一个愚蠢的家伙。最让人气愤的是,爱德蒙和露茜竟然和他们一伙。依我看来,露茜就是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毛孩子。爱德蒙呢,和其他人一样,就知道巴结凯斯宾,还管他叫国王。我告诉他我崇尚共和主义,可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共和!他真是太无知了。不用说也能想到,他们让我住在船上最烂的一间房舱里,简直就是地牢,却让露茜单独住在甲板上一间不错的房舱里。凯斯宾说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露茜是个女孩儿。我告诉他艾见塔曾说过的一句话,想让他明白这是一种贬低女孩子的做法,但你们难以想象他到底有多愚钝。我说我如果再在那个洞里住下去一定会生病的,这次他终于能明白了。爱德蒙说凯斯宾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露茜,他自己却得跟我们挤在同一个屋檐下,让我们不要抱怨这儿抱怨那儿的。可这样一来,我们的房间岂不是变得更挤更糟了!对了,这船上竟然还有一只胆大无礼、令人讨厌的老鼠。其他人能够容忍它的所作所为,我可没那么懦弱,要是它敢对我无礼,我绝对不会饶了它,一定把它的尾巴给扭下来。船上的食物更是让人难以下咽。
比料想中的还要早,这天中午,尤斯塔斯与雷佩契普之间的矛盾爆发了。正当大家围坐在餐桌前准备享用午餐时(在海上航行的人们,胃口会尤其地好),只见尤斯塔斯摩拳擦掌地冲了进来,嘴里大喊着:
“凯斯宾,我警告你看管好那只可恶的小畜生,否则我将对你提出控告!它刚刚差点儿要了我的命,你有义务把它消灭掉。”
这个时候,雷佩契普手中提着剑赶来了。它表现得像往常一样斯文有礼,但从那胡须怒张的样子上看,它显然已经愤怒了。
“打扰诸位了,”它说,“尤其是女王陛下,请您见谅。我不知道他会跑到这里来避难,或许我应该给他点儿改邪归正的时间。”
“发生什么啦?”爱德蒙问道。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对于帆船的行驶速度,雷佩契普总觉得即使再快一些也无妨,它很喜欢在龙头旁边的舷墙上坐着,一边叽叽喳喳地唱着歌,一边眺望着东方的地平线,那歌曲可是树精们精心为它创作的。这一路上,尽管船身在风浪中不停地颠簸,它也依然稳如泰山、姿态优雅地坐在那里,而且不用抓住任何东西:这或许应该归功于它那条拖在舷墙内侧甲板上的长尾巴。对于雷佩契普的这种习惯,船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是水手们,他们可喜欢它这一点呢。这样,在值班了望的时候,也有个聊天的对象。而还有些晕船的尤斯塔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从船舱里溜出来,一路上晃晃悠悠、磕磕绊绊地摸索着来到了船首楼。或许他是想看看附近有没有陆地吧,要不就是想到伙房里找些吃的。就在这时,一条拖在地上的长尾巴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这条尾巴看起来相当诱人——尤斯塔斯的脑袋里马上就冒出了一个想法——抓住雷佩契普的尾巴,把它抡上两圈,然后再逃走,这个做法看起来有趣极了。
说做就做,一开始,他的计划还算顺利。雷佩契普差不多有一只大猫那么重,尤斯塔斯丝毫不费力气就把它扔到了栏杆外,老鼠张着大嘴、四脚摊开,在尤斯塔斯看来,它已经丑态百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雷佩契普并没有因此惊慌失措,而是靠着一身的武艺奋起反抗。即使在被人抓住尾巴、身子在空中飞快旋转的情况下,它还是出人意料地把剑拔了出来。还没等尤斯塔斯反应过来,雷佩契普已经在他的手上刺了两剑,痛得尤斯塔斯大叫着松开了它的尾巴;等他再看过去的时候,老鼠已经落在了甲板上,它机灵地打个滚弹到一边,然后立刻从甲板上站了起来。雷佩契普手持着一柄如烤肉叉般尖利的亮晃晃的长剑面对着尤斯塔斯,在他肚子前面不停地挥舞着。老鼠实在是太矮了,够不到更高的地方,因此纳尼亚的老鼠并不把攻击对方腰带以下的行为当成是犯规。
“住手,”尤斯塔斯说起话来唾沫飞溅,“离我远点儿。快把你手里那个可怕的东西拿起来。太危险了。我说,快停下来。我现在就去把凯斯宾叫过来,让它下令把你捆起来,套上你的嘴巴。”
“胆小鬼!快把你的剑拔出来吧!”老鼠吱吱地叫着,“要么跟我一决胜负,要么就别怪我用手中的这把剑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了。”
“我什么武器也没有,”尤斯塔斯说,“作为一个和平爱好者,我不觉得打斗能解决问题。”
“如此说来,”雷佩契普暂且把剑收了回去,语气严厉地说道,“你是不同意决斗了?”
“我可真是搞不懂你,”尤斯塔斯舔着手说道,“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难道连开玩笑都不懂么?”
“得了吧,看剑,”雷佩契普说,“就让我用手上的这把剑来教训教训你该怎样尊敬一位骑士,一位老鼠将军和它的尾巴,你这个无礼的家伙——”雷佩契普每说一句,就用剑面向尤斯塔斯刺上一剑,这把像白桦木棍般柔韧的剑取材于小矮人精心冶炼的优质薄钢片。尤斯塔斯在学校里从没受到过体罚,这惊心动魄的场面对他来说是前所未有过的。此时此刻,尤斯塔斯虽然晕船,却还是一溜烟地逃出了船首楼,从甲板上飞奔而过,看见舱门就闯了进来,而雷佩契普则紧紧地追在后面。
没过多久,尤斯塔斯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船上所有人对决斗一事的态度都十分严肃,凯斯宾说要借给尤斯塔斯一把剑,而德里宁和爱德蒙则在商议着如何制定一个比赛规则以使身材高大的尤斯塔斯在决斗中占不到雷佩契普的便宜。不过,说着说着,事情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尤斯塔斯皱着眉头去给雷佩契普赔礼道歉,然后立马跟在露茜身后离开了,露茜带着他去洗了洗手,并给他包扎了一下,尤斯塔斯这才回到铺位躺下了。
3﹒孤独群岛
“前方发现一片陆地!”船头上的守望员喊道。
赖因斯和露茜在船尾楼上聊了好久,听到喊声后,露茜飞快地从梯子上走下,奔上前去。她刚好碰上了闻讯赶来的爱德蒙,向船首楼上望去,凯斯宾、德里宁和雷佩契普正站在上面。这是一个凉飕飕的早晨,灰蒙蒙的天空下是湛蓝的大海,深蓝色的海面上时不时地激起白色浪花,顺着右舷船头的方向望去,孤独群岛中的费利梅斯岛就在不远处,看起来像隐藏在大海深处的低矮青山,向更远处望去,隐约可以看见多恩岛灰蒙蒙的斜坡,那是费利梅斯岛的姐妹岛。
“看呐!费利梅斯和多恩一点儿都没变,还是老样子!”露茜拍着手说道,“唉,爱德蒙,我们真是好久没有见到这些岛了!”
“不过,我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些岛会属于纳尼亚,”凯斯宾说,“难道说当年至尊王彼得已经攻打到这里了?”
“哦,不是那样的,”爱德蒙说,“孤独群岛早在很久以前就是纳尼亚的——那个时候,纳尼亚还是由白女巫统治的呢。”
在这里要说明一下,至于这些相距甚远的岛屿为什么会属于纳尼亚王国,我也从未听说过。
“陛下,我们是否要在费利梅斯岛靠岸呢?”德里宁问道。
“恐怕那里没有适合我们停靠的码头,”爱德蒙说,“以前这里就鲜有人迹,现在看来,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大多数人会选择在多恩岛上居住,阿芙拉岛上也有一些居民——当然,我们现在还看不见这个岛。费利梅斯岛一般被用来放羊。”
“这样的话,我们最好还是从岬角绕过去,”德里宁说,“把船停到多恩岛的港口。看来我们得划桨了。”
“这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想去费利梅斯岛走走呢,”露茜说,“那岛上散发着一种冷清的气息,漫山遍野都长着野草和三叶草,柔和的海风总是从山坡上拂过。”
“没错,我也想好好活动一下筋骨呢,”凯斯宾说,“我有个主意,我们可以划那条小船到岸上去,等玩够了之后,再乘小船回到大船上,只要让黎明踏浪号在前面接应我们就可以了。”
这时的凯斯宾十分欠缺航海经验,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太好了,我同意。”露茜说道。
“你跟我们一起去吗?”这时,尤斯塔斯也来到了甲板上,凯斯宾向他问道。
“当然,我巴不得快点儿离开这条破船。”尤斯塔斯说。
“破船?”德里宁说,“你怎么能这么说?”
“要是你见到在我们那种文明国家里造出来的大船,”尤斯塔斯说,“你一定也会这么觉得。在那种船里,你根本无法意识到自己置身于海面之上。”
“要是那样,还坐船干什么?不如就待在岸上好了,”凯斯宾说,“德里宁,让人把救生艇放下去吧。”
凯斯宾、雷佩契普、佩文西兄妹和尤斯塔斯五个人一起乘坐救生艇来到了费利梅斯岛。抵达岸边后,他们目送着救生艇划回大船。此时此刻,黎明踏浪号小得让人感到诧异。
露茜赤脚走在毛茸茸的草地上,她的鞋子早在掉下水时便被踢掉了。再次来到费利梅斯岛,空气中散发着土地和野草的清香,刚一踏上土地的时候,仍能感受到身处船上的颠簸,可即使是这样,他们也依然感到十分高兴。与船上相比,这里的气候更加温暖。他们来到了一片沙地,露茜觉得走在上面十分舒服。这时,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只云雀,不停地展露着自己的歌喉。
没过多久,大家抵达了内陆,很快又爬上了一座又低又矮但却十分陡峭的小山。他们站在山顶上向来时的方向眺望,远处的黎明踏浪号正缓慢驶向西北方,看起来像一只亮晶晶的大甲虫。接下来,他们向小岛更深处走去,船便从他们的视野范围内消失了。
又走了一会儿,就能看见多恩岛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多恩岛上白色的小镇狭港。多恩岛与费利梅斯岛只隔一道宽约一英里的海峡;向多恩岛的左后方看去,是阿芙拉岛。“你们快来看看那是什么?”爱德蒙说。
此时此刻,他们正在走向一个绿色山谷,而在谷底处的树林旁边,有六七个全副武装的家伙守在那里,他们看起来一脸凶相。
“大家要切记,一会儿千万别暴露了我们的身份。”凯斯宾说道。
“请问陛下,为什么要那么做呢?”雷佩契普问道,它答应了露茜的请求,现在正坐在她的肩膀上。
“我也是刚刚意识到这一点,”凯斯宾说,“孤独群岛早就与纳尼亚失去联系了。如果岛上的人并不承认我们对这个地方的统治,那么暴露身份对我们一点儿好处也没有,很有可能让我们陷入危险的境地。”
“别担心,我们可有剑啊,陛下。”雷佩契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