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大概有十分钟的时间,周围一直很安静,也许那个人在某个地方静静地观察着动静,他想知道我是否被撬窗户的声音惊醒了。我坐在床上没有动,等待那个人接下来的行动。很快,我听到了很轻的吱吱声,然后,窗户被慢慢地打开了。当然,我这时候的神经无法再像往常一样,我终于坚持不住了,快速地从床上跳起来,猛地打开了百叶窗。然后我看到一个人正蹲伏在窗户旁边。当我把窗户打开的时候,他迅速地逃开了,我无法知道他到底是谁,我只看到他头上戴着蒙面布,这样他下半部的脸都被挡住了。不过我可以确信一件事,那就是他的手中正拿着凶器。我很清楚地看到,那是一把长刀。就在那个人转身跑开的一瞬间,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闪闪的刀光。”
“这一点十分关键,那么你能告诉我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吗?”福尔摩斯问道。
“如果我的身体再好一些,我肯定会翻过窗户追上那个蒙面人。不过那个时候我能做的就是按铃把全家人都叫醒。由于铃是装在厨房中的,而仆人又都睡在楼上,因此自然会耽误一些时间。为了能尽快找来人,我开始大声喊叫,约瑟夫是最先赶来的,然后他叫醒了其他人。后来,约瑟夫和马夫在窗外的花圃上发现了一些脚印,不过,因为最近干燥的天气,他们只追到草地,就再也看不到脚印了。不过,在路边的木栅栏上,他们发现有个地方留下了一些痕迹,他们回来告诉我,也许有人从那儿翻过去,而在翻越时,那个人不小心把栏杆尖碰断了。因为我想先听听你对这件事的看法,所以我没和警察提到这个情况。”
听过这段详细的讲述,福尔摩斯显然有了很强烈的想法,他甚至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并开始在室内来回地踱着步。
“真是祸不单行啊!”费尔普斯苦笑着说,这件险事很明显让他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你的处境确实有些让人担心,”福尔摩斯说道,“我们现在一起到院子附近散散步,你觉得怎么样?”
“啊,当然可以,我也很愿意出去晒晒太阳。也让约瑟夫跟来吧。”
“我也要跟去。”哈里森小姐说。
“你还是不要去了吧,”福尔摩斯指着她说,“你必须留在这里。”
哈里森小姐怏怏不乐地回到她的位置上,她的哥哥来到我们这边,然后跟着我们一同出了门。
当我们走过草坪,走到这位年轻外交家的窗外,果然如他所讲的那样,花圃上看上去有一些痕迹,可是明显已看不清楚了。
福尔摩斯走过去俯身低头仔细看了一会儿,就耸耸肩站起身来说:“我觉得这些痕迹并不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有用的信息。”他说:“为什么盗贼偏偏选中了这所房屋呢?在我看来,他应该更关注这间客厅和餐室的大窗户,让我们到宅子四周走走看看吧。”
“可是从大路上,那些窗户能看得很清楚。”约瑟夫·哈里森先生补充说。
“哦,很对。可是不能忘了还有一道门,他完全可以从门里过去。这道门原先是干什么用的?”
“这道门可能是侧门,白天供商人进出,夜晚则被锁上。”
“过去的时候你遭受过这样的惊吓吗?”
“好像没有。”我们的委托人说道。
“那你在这所房子里放了什么金银餐具或其他容易招贼的东西吗?”
“没有。”
福尔摩斯把双手伸进衣服口袋里,在房屋里走来走去,神情则表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疏忽大意。
“对了!”福尔摩斯突然对约瑟夫·哈里森说道,“你不是找到了那个人翻越栅栏的地方吗?我们不妨去那里看看吧!”
于是大家跟着这个矮胖的中年人来到一处地方,栅栏上有一根木栏杆的尖上耷拉着一小段木片,看上去是被人碰断的。福尔摩斯走上去把它折断,拿在手里仔细地看着。
“这可能是昨天夜晚碰断的吧,看起来那折断处还不很陈旧,对吧?”
“对,是这样。”
“可是这里也没发现什么从栅栏跳到外边去的脚印。我觉得在这儿我们根本找不到什么,倒不如回卧室去讨论讨论吧。”
珀西·费尔普斯的步子走得非常慢,他未来的姻兄搀扶着他。而福尔摩斯则和我急速穿过草坪,径直回到卧室,来到开着的窗户前,直把珀西·费尔普斯和他未来的姻兄远远地落在后面。
福尔摩斯非常严肃地说道:“哈里森小姐,请你务必整天守在这里。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能离开这里。你必须谨记这个。”
“福尔摩斯先生,我向你保证,我一定做到。”哈里森小姐坚定地说。
“如果你晚上睡觉,请你从外面把屋门锁上,把钥匙拿好。一定要照我说的去做。”
“但是,珀西呢?”
“他跟着我们一起去伦敦。”
“那只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吗?”
“是的,你快点答应吧,这是为了他。如果你答应了,可以帮他很大忙。快点吧!”
她听了这个,马上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而那两个人这时则刚好走进来。
看到妹妹愁眉苦脸地坐在这里,他的哥哥高声问道:“安妮,为什么不高兴,不如出去晒晒太阳吧!”
“谢谢你,约瑟夫。我不想去,有点头痛,待在这间屋子正合我意。”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福尔摩斯先生?”我们的委托人对他说。
“这个,我们不要因为这件小事而耽误了我们的主要目标。
你必须跟我们一起到伦敦去,因为那对我的帮助很大。”
“现在就走吗?”
“对,如果你方便的话,当然越快越好,最好在一小时内,怎么样?”
“我现在觉得身体非常硬朗,想尽量助你一臂之力。”
“你肯定能。”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今晚我们就在伦敦住了?”
“我也建议你这样做。”
“但是,如果那个盗贼再来的话,他肯定会扑空。福尔摩斯先生,请你一定要告诉我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我们一切都听你安排。你是不是想让约瑟夫和我们一块去,这样也好照顾我。”
“啊,那倒不必,我的朋友华生就是个医生,他会照料你的。如果你答应了,我们就吃午餐,然后三人一起走。”
一切都照福尔摩斯的安排准备妥当,哈里森小姐找了个借口没有去伦敦,而是一个人留在了这间卧室里。这样的安排实在是让我摸不着头脑,我猜测可能是他想让那个姑娘与费尔普斯分开。
费尔普斯看上去已经恢复了健康,因此非常期望参加我们的行动。他高高兴兴地和我们一起吃完了午餐。但是等到了车站后,我们接着就被福尔摩斯出人意料的行为震惊了,他在陪同我们并把我们送上车以后,不慌不忙地对我们宣布,他打算留在沃金。
“我也想走,但是有一两件小事还需要我去弄清楚。”他说,“费尔普斯先生如果不在这里,很可能对我们很有帮助。华生,请你一定向我保证,当你到伦敦以后,你会第一时间和我们的朋友一起坐车到贝克街,直到我们再见面。幸好,你们是老同学,我想你们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语言。今天晚上,费尔普斯先生可以暂时在我的那间卧室过夜。明天早晨我就会坐八点钟的火车赶到滑铁卢车站,这样,我们还可以共进早餐。”
“那么,我们在伦敦所调查的事情就放下吗?”费尔普斯看上去很沮丧地说。
“那些事我们完全可以放到明天。我想现在最重要的是我留在这里。”
我们的火车刚要离开月台时,费尔普斯喊道:“如果你回布里尔布雷,你可以把我想明天晚上回去的事告诉他们。”
“我可能回布里尔布雷,但也可能不去。”福尔摩斯说完这些,就高高兴兴地朝着我们即将离去的火车挥手致意。
关于这件事,我和费尔普斯一路上都在谈,讨论了半天也没有弄清楚他这个新行动的理由。
“我想,他是想找出昨夜盗窃案的真正盗贼。因为,我相信那是一个普通的盗贼。”
“那么,你怎么看这件事呢?”
“说实话,尽管你可能认为我是神经质,但我还是坚信:在我周围肯定存在着某种不可告人的政治阴谋,这些政治阴谋肯定基于一些我不能理解的原因,想谋害我的性命。虽然这看起来有些荒谬,可是如果你考虑到盗贼想撬开的窗户是无物可盗的卧室,手中又拿着长刀,你就会明白。”
“你能确定那真的不是撬门用的撬棍吗?”
“不,那是一把刀。我确信我看到刀光闪了一下。”
“但是到底有什么原因促使那个人来袭击你呢?”
“是啊,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假如福尔摩斯也这样认为,那么很容易就能找出他这么做的原因。首先,我们假设你的想法成立,他可以抓住那个昨天晚上威胁过你的人,这样就意味着,他向找到偷海军协定的人这个目标靠近了许多。假设你有两个仇人。一个偷了你的东西,而另一个跑来威胁你,这听起来很不合逻辑,不是吗?”
“但是,福尔摩斯已经明确表示他不回布里尔布雷了。”
“我非常了解他,”我说道,“我从来没见过在理由不充分的时候,他盲目地采取行动。”说到这里,我们便转换了谈话内容。
可是这一天真是把我累坏了。费尔普斯病了这么长时间始终没有恢复太好,而他所遭遇的不幸让他变得更加暴躁,他常表现得很紧张。我尽力向他讲一些我在印度、阿富汗等地发生的事情,有时还谈一些社会问题,希望能分散他的注意力,缓解他的紧张,可是收效甚微。费尔普斯总是无法忘记那份丢失的协定,他不断地猜度、思索、犹豫,他总想知道福尔摩斯究竟在做什么,霍尔德赫斯特勋爵又采取了哪些措施,第二天早晨我们可能知道些什么。当夜色很深的时候,他开始从激动转为痛苦。
“你觉得福尔摩斯可以信赖吗?”
“我亲眼看到他很出色地办了很多案子。”
“可是他以前遇到过这样毫无头绪的案子吗?”
“不,据我所知,他曾经解决过比这件案子线索还要少的案子。”
“那样的案子会像这件案子一样关系重大吗?”
“这个……我确实无法回答你。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曾经为欧洲三家王室办过非常重要的案子。”
“你非常了解他,华生。他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我想我永远都无法理解他。你认为他成功的可能有多大啊?你认为他真的有侦破这件案子的计划吗?”
“他没跟我说过什么。”
“这不是好现象。”
“我不这么认为。我曾经注意到,他总是在失去线索的时候说失去了线索。而当他查到一点线索又没有完全把握的时候,他也会表现得特别沉默。亲爱的朋友,在我看来,你为这事而影响自己的情绪确实没有太大的必要,如果你听我的劝告,还是快快上床睡觉吧,明天一早无论发生什么,你也会有饱满的精神去面对。”
最终,我的劝说收到了效果,我的同伴接受了我的意见,不过,从他激动的神态我能判断出,他睡个好觉的可能不太大。事实上,他的情绪反而影响了我,结果当我躺下的时候也无法入睡了,我不断盘算这个奇怪的问题,并作了各种各样的推论,没有一个能成立。福尔摩斯为什么要留在沃金呢?他为什么要哈里森小姐每天都留在病房呢?为什么他要如此小心谨慎,甚至不让布里尔布雷的人知道他留在他们附近的打算呢?我绞尽脑汁希望能找到可以解释他行为的理由,渐渐地我进入了梦乡。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七点钟了,我马上起床到费尔普斯房里,刚推开门我就看到了他那张憔悴的脸,看来是彻夜未眠。他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问福尔摩斯有没有回来。
“既然他已经保证过了,他就一定会准时回来的。”
福尔摩斯果然没让我们失望,八点刚过,一辆马车就疾驰来到门前,我的朋友动作麻利地从车上跳下来。我们站在窗前,看到他的左手已经缠上了绷带,脸色苍白。他走进屋内,没多久就到了楼上。
“他似乎筋疲力尽了。”费尔普斯大喊着。
我不能反驳他的话,“也许,这件案子的线索仍然在城里。”
费尔普斯发出了一阵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