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毫无疑问,自从他挎上枪套走入公寓,这一点便已经毫无疑问了。嘴上说着佩服那人,但在内心深处,布莱克同时非常佩服自己。他突然感觉自己年轻了二十岁,那些消失了的欲望又回来了。别人都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了,但是还没有。三个月后他退休时,他会觉得这么多年来的辛苦和失望,还是很值得的,因为他最终还是胜利了,打败了那些比他官运亨通的人。
那人摇摇头。
布莱克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别跟我顶嘴,小子,”他咬牙切齿地发狠道,“我也等了很久,比你等的时间长得多。”
“你到底是什么警察?”
“我是个好警察,”布莱克说,“自从我当了警察,就一直是个好警察。我一直都是清白的,从来不接受贿赂。我没有搞过歪门邪道,他们对我无数次地调查,从没发现过一点儿问题。”
那人点点头:“现在你终于等到了一个发财的机会。”
布莱克也点了点头:“和你一样,小子——你从约翰尼那里拿到二十万元,现在是我的了。”
“你看,”那人说,“我为那些钱花了很长时间,用五年时间来筹划,等待合适的机会。当我发现他陷入困境时,就马上抓住机会绑架了他。那些钱是我辛苦挣来的。”
“我也等了很久,比你想象的要长得多——”布莱克说,“我一直在等,为了得到一个真正的发财机会,我放弃了无数次机会。我不能因小失大。这一点上,我们两人很相像,唯一不同就是,现在我是主动的。我问你,钱在哪?”
那人又摇了摇头。
布莱克一下子把他推到椅子上:“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抬起头,怒视着他。布莱克提起他的上衣衣领,看着里面的标签,然后又拎起大衣看了看。他环视屋里,看到一张桌子,走过去打开抽屉,拿出一本通讯簿,看了看里面,然后又看着那人。
“罗纳尔德·奥斯廷,你是不是打橄榄球的?”
奥斯廷没有回答。
“不错,几年前,你是中西部队的左边锋,打得很好,”他停下脚步,看着奥斯廷,“我也打过橄榄球。”
奥斯廷抬头望着他,耸了耸肩:“你说得对,我的确在那支队伍打过橄榄球。”
布莱克仔细打量他,问道:“打橄榄球不是很赚钱吗?你的运气比我好,我连大学都没上成。”
奥斯廷一撇嘴:“可惜我体重太轻了,当不了职业橄榄球运动员。毕业那年,我试图成为职业运动员,但却被淘汰了。”
“所以你就寻找别的发财机会。”
“是的。”
“钱在哪里?”
“我不会说的。”
“你会的,会告诉我的,”布莱克平静地说道,“就在这屋子里吗?”
奥斯廷没有回答。布莱克等待着。
“好吧,我先自己找。如果找到,那就行了。如果我找不到,那我还得回来问你,直到你说出来为止。”
他打开奥斯廷的一只手铐,拉他起来带到床边,将他面朝上推倒在床上,然后把他的手铐在床柱上。他扔下奥斯廷,开始在屋里有条不紊地搜索起来。
他一言不发地搜了很久,奥斯廷一直在床上看着他。搜完后,屋子里一片狼藉。布莱克把奥斯廷从床上拉起来,挪开床又搜了一遍,最后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他最后开口说道:“好吧,看来咱得来硬的了。”奥斯廷抬头看着他,露出惊恐的神情。
“别以为你能熬得住,”布莱克说,“我是个专家,奥斯廷。为了那笔钱,我会杀了你的。你知道这一点,因为你也会为此杀了我。”
奥斯廷说:“你为什么不把我带到警察局去呢?那样你会成为一个英雄。对你来说,那也很不错……”
布莱克摇摇头,“不,我已经老了,再过三个月,我就要退休了。如果我还是个年轻人……但我不是了。”他走向奥斯廷,“好了,我们开始吧。”
他出手很重。奥斯廷咬紧牙关,嘴里却疼得哼出了声。布莱克知道,他可能需要带奥斯廷出去取钱,所以他并没有打他的脸。当奥斯廷晕过去时,他停下来,找到浴室,自己喝了一杯水,又拿着满满一杯水回来,将水泼在奥斯廷的脸上。奥斯廷呻吟着,醒了过来。
布莱克盯着他。奥斯廷是一条硬汉,因为很少有人能够忍受布莱克这几下。
“你是个了不起的小伙子,”布莱克说。
奥斯廷又一撇嘴:“谢谢。”
“可是,你这么硬挺着,又有什么意义呢?”布莱克说,“你要知道,如果需要的话,我会这么折腾你一晚上的。”
奥斯廷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身子一动,脸上就疼得扭曲一阵。他坐在那张椅子上,看着布莱克。
“我不会完全放弃那笔钱的,”他说,“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全部放弃。我费了那么多精力,我非常需要那笔钱………”
布莱克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好吧,”他说,“我跟你平分,一人十万。我只拿一半就够了。”
他们互相紧盯着对方,这时他们的关系又变了。从他们相遇那一刻开始,他们的关系就一直不停地变化:先是警察和罪犯,然后是男人和男人,接下来是拷打者和被拷打者。而现在,他们的关系,却变得谁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样的。
从奥斯廷脸上,布莱克看出他下了决心。
奥斯廷说:“好吧,我知道什么时候该妥协。我们俩平分。”他想笑一下,却笑得非常勉强,“我真希望你在拷打我之前就提出这个建议。”
“我必须看看你是否熬得住,”布莱克冷冷地说,“就像你必须看我是否能够坚持下去一样。在此之前,我们不会达成妥协的。”
奥斯廷点了点头。看来他们之间相互非常了解。
“钱在哪?”布莱克再次问道。
“在一个保险柜里。”
“钥匙在哪?我一直在找那把钥匙。”
奥斯廷微微一笑:“在一个信封里,信封就放在楼下我的信箱中。”
“那么说,我们只有明天才能拿到钱了?银行现在已经关门了。”
“对。”
“我们要等了。”
“你能整晚不睡觉?”奥斯廷说,“只要我一有机会,就会杀了你——你知道的。”
“我可以整晚不睡,”布莱克冷冷地说。
在一片狼藉的公寓中,他们一起等待着,期盼漫长的黑夜快些过去。
布莱克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另一张椅子上的奥斯廷。
他们有时还会简单地聊几句。奥斯廷对他讲,他原计划等六个月,然后乘一艘远东公司的船离开。
“你现在仍然可以那么做,”布莱克说,“带着你那一半钱。”
奥斯廷警觉地说:“如果你放我的话。”
“我不在乎你以后做什么——实际上,时机成熟时,我会帮着你走的。我也不想你被警察抓到。”
第二天,虽然是布莱克值班,但布莱克没有给警察局打电话。对此,他的上司早已经习惯了,他可能只是认为布莱克发现了什么线索,一个人去调查了,他十分信任布莱克。
到出发的时间了,布莱克打开奥斯廷的手铐,眼盯着他穿上大衣。
“听着,如果你玩花样,我当场就枪毙你,只要说我是执行公务,就没有人会追究我。你没有别的选择,只有跟我平分这一条路可走。”
“我知道,”奥斯廷看着布莱克,“但我现在想知道你是怎么抓到我的。”
布莱克笑了,“我对人的脸有特殊记忆力,能够过目不忘。在你拿赎金的时候,警察拍到了一张你的照片。昨天我看电视时,在观众席上发现了你。”
奥斯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太偶然了,我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栽在橄榄球上。”
“如果你不是橄榄球迷,那我就抓不到你,”布莱克说,“同样,如果我不是橄榄球迷,也不会抓到你。”
奥斯廷耸耸肩,说道:“我真应该请你跟我一起绑架,肯定会更成功的。”
“对,”布莱克说,“我们不合作真是太可惜了。”
他们出了房门,乘电梯下楼,钻进布莱克的汽车,布莱克指挥奥斯廷开车。
他们很快就到了银行,肩并肩走进去。布莱克眼盯着奥斯廷在登记簿上签名,然后一起走进地下室,看着奥斯廷和银行职员打开保险盒。接下来,没有银行职员什么事,他走开了。布莱克贪婪地看着奥斯廷把盒子抽出来,掏出一沓沓厚厚的钞票,然后接过奥斯廷递来的钞票,放进从公寓带来的手提包中——就是奥斯廷取赎金时拿的那个。
然后,他们锁好保险盒,又一起并肩走出了银行,回到车里。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可是布莱克却奇怪他们两人现在都在止不住冒汗。
“回公寓吧。”他说。
他们没有走来的路,而是从另一条路回到了公寓,然后停车,下车,上楼。关上门时,他们俩又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此时他们又变为危难中的伙伴,而不是对手。
“好了,成功了,”奥斯廷说,“你现在仍然愿意和我平分吗?”
“当然。”布莱克说。
他把手提包放在椅子上,拉开锁链,凝望着里面的钱——与其说他屏住了呼吸,不如说他真的喘不过气来。这么多钱,这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那种机会吗?在他即将退休的时候,这样的发财机会终于来到了。
突然,他用余光瞥见奥斯廷狰狞着向他扑来,连忙躲闪,可惜已经躲晚了,奥斯廷紧紧抱住他,把他绊倒在地。布莱克控制不住,手枪从手中甩了出去,奥斯廷就这样压在他的身上。但奥斯廷毕竟体重太轻了,压不住布莱克,于是布莱克一拳把他打翻在地。起来后布莱克又打了奥斯廷一拳,然后用尽全身力量把他压在身下,不敢让他起来。
就在打斗的同时,布莱克的头脑仍在飞速运转,思路清晰地回想着,心里就如同在大声对着奥斯廷喊话:拿到钱时,我决定杀掉你;可是后来又决定不这么做,因为我知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可是现在我必须杀掉你,同样因为,你就是我——你想杀我,夺回这笔钱。
脑海中回响着这些没有发出的声音,布莱克转过头,避开看到自己手上的动作。最后,他站起身,地上是软绵绵的尸体。布莱克努力让自己的呼吸恢复正常,然后却不由得哭了,要知道,布莱克成年后还从来没有哭过。
他呆呆地望着钱,现在它们全属于他。他慢慢向它们走去,想伸出手去拿。
突然,门外传来“咚咚”的撞门声。布莱克猛地转过身,发现门已经被撞开了。于是他伸手去掏枪,可是他忘了枪已经不在那里,刚才已经甩在了不知什么地方。
布莱克认出了不速之客,进来的全部是警察局的人,站在后面的那个就是他们的科长。布莱克一动不动,看着他们冲了进来。
“我们听到你们在搏斗,就尽快赶来了。”科长对布莱克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已经发现了线索呢?”
“听到我们搏斗?”布莱克茫然地重复着,“难道你们一直在监视这里?还安装了窃听器?”
科长笑了:“是联邦调查局告诉我们的。他们做了许多细致的工作,认定是一个运动员干的,所以他们开始在报纸上寻找拳击手和橄榄球运动员的照片。我们昨天才开始跟踪监视他,希望能引他帮我们找到那笔钱。如果没有你,我们还得等很长时间。”
布莱克看到,这时正有一个矮小的年轻人在检查手提包,这个人不用问,肯定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特工对一个警察做了个手势——“看好这些钱,”然后他转过身,充满怀疑地看着布莱克,“你和他一起走进公寓时,我们真是大吃一惊,但科长却坚持说你一定是想从那个人手中骗出那笔钱。”
布莱克看着特工手提包中的钱,不由得又想掏枪,自然又掏了个空。
科长笑着说:“你演得还真不错,你让他相信,你只想得到那些钱,和他平分,而不是要逮捕他。你演得很像,布莱克,真的很不错。”
布莱克凝视着他,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科长大拇指一挑,指了下那位特工说:“这位联邦调查局的特工认为,你真的想要这笔钱。他想冲进来,但我没让他那么做。我知道你那么做的原因,因为不那么做的话,就找不到这笔钱。那家伙很强硬,决不会告诉我们钱在哪。所以我对特工说,我们完全相信你。”
布莱克茫然地站着,警察在他身边忙来忙去,一如既往做着程序性工作。
“今早我们跟踪你们到了银行,”特工仍然充满怀疑,目光冷冰冰的,“你们从银行出来后,却没有直接去警察局,这让我们难以理解,但你的上司仍坚持让我们等你。现在请你解释一下,你们究竟为什么又回到这儿来呢?”
布莱克被搞晕了,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潜伏着什么危险性,只是摇摇头,喃喃地说:“我必须确信钱全部都在这里,我必须弄清楚这一点。”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可我并不想杀死他。”
科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事总是那么仔细,连细节问题都要搞清楚,这就是你的风格。别难过,振作起来。你把他杀了,这很遗憾,但是你现在是英雄了,记者们都会去警察局采访你的。布莱克,这是你破的最大的案子,这也是为什么我让你一个人单独处理的原因,因为这样一来,所有荣誉就都归你了。布莱克,你现在当英雄的感觉怎么样?”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布莱克看着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他的眼中依旧怀疑。可是这没有关系了,他也只能是怀疑而已,而不会把他怎么样。
布莱克笑了笑,笑容有些疲倦:“我退休后,可以坐下来,一遍遍读着所有关于我的报道。”
于是他走出公寓。现在,他要回家了,要好好睡一觉。
布莱克确实需要好好睡一觉,明天,他将面对蜂拥而来的记者。但是现在,他只想睡一觉。他已经不再年轻,得把失去的睡眠补充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