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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灾(2)

巴雄到了茶叶坡不久,莫歌又派人去接他的老婆和石嘎欢勾,并说匡家已给他们新修了三间瓦屋,四周全用杉木作为板壁。婆婆起初以守家为由做了推脱,过些日子就和媳妇欣然前往了。

巴雄以前曾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人缘好,心胸宽阔,做起事来得心应手,媳妇石嘎欢勾有些聪慧,能干爽快,也很喜欢这里的环境气候,心完全安定下来。有一次莫歌带着匡嘎一琼来新修的屋子里看他们,那小子跟在石嘎欢勾身边鞍前马后,居然不思匡府的深宅大院。莫歌想起算卦先生所说的话,又觉得孩子在这样踏实的人家里生活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也不远,想来即来,一袋烟功夫,于是让丫鬟拿了些匡嘎一琼换洗的衣物和那块刻着他生辰的铜镜项饰,自己放心地回去了。

以后匡嘎一琼就住在茶园,享受着茶和巴雄一家情感的滋润。

但那次长达半年的大雨给当地居民所带来的危害在第二年的春天尤为显现,首先,许多田地被冲坏,颗粒无收,在经过重重疏通处理勉强能栽种成长的秧苗,到了成熟期虽然也结了谷粒,但空瘪不堪,一挑稻谷成了即使挂在耳朵上也能走过十里八里的一挑谷壳。许多家庭忍饥挨饿强度难关,到了春天,发现那些用来做种子的粮食也被吃了精光。受了饥荒,生活无以为继,一些人开始乞讨,时间越久,人数成倍增长,镇筸城里到处是那些从乡下来的面黄肌瘦的老人和孩子。

有人闹到了官府,要求赈济灾民,但朝廷连年征战,国库空虚,所欠军饷都没有着落,哪里顾得了黎民百姓。不仅如此,本地衙门的粮食和银两也所剩不多,需设法补远。他们也在想办法筹捐存银谷,以备荒歉。

莫歌让管家开仓放粮救急灾民。管家在门口置了两口大大的铁锅,一天到晚的煮粥散粥。但并没有坚持多久,那些灾民队伍迅速庞大起来,除了本地的,相邻贵州境内的人也衣衫褴褛地朝这里奔来,两口铁锅实在小得不胜酒盅。

在两口铁锅未熄火之前,有灾民好心地悄悄告诉莫歌,最好也注意一下匡府的安全,在一些苗寨,已有人行剪径之事。特别是贵州一带,苗疆未经戡定时,苗人占尽田产,后官府妄自设屯,均将田土归公,而苗人占叛田产,也一起呈缴入官,反依赖佃种官田糊口。那里本来田少山多,土地硗瘠,水耕火耨,终年劳作所获不多,除完纳额租外,已是捉襟见肘,现遇天灾歉收,而官府仍照额征收,为寻活路,一些人铤而走险,杀人越货。

莫歌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只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遗憾和痛心。不久,也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说某地举家造反,举寨造反,杀官夺粮,气焰嚣张。

镇筸城这边,似乎没有这样严重,在所难免地有一些鸡鸣狗盗之事。最坏的消息是有挑了牛肉粉担或其他诸如油炸灯盏窝摊子之类的小生意人结伴去苗寨赶集受到了敲诈,钱财让人搜刮去,其中一个挑牛肉粉担的人仗义说了一句直话,让他们凭良心给大家也留下一点,因为他们都上有老下有小,在家眼望望地盼着他们回去。等到下一次赶集,那个挑牛肉粉担子的汉子早晨出去晚上就再也没有回来。家人到处寻找,生死不见人。估计是被那伙歹人杀害后扔进了暗无天日的天坑。在苗寨,山高林密,地势险恶,那种深不可测的天坑星罗棋布,仿佛时时张开吞噬的大口。

“这世道,还是小心为好啊!”有人叹息。

这种时候,莫歌更加想念丈夫匡嘎恩其,他就像一颗伫立在自己心中的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给她安全和依靠。贵州离镇筸城不过几百里,黔边更是一墙之隔,莫歌总觉得面晤丈夫指日可待。有时她彻夜难眠,稍有声响,便怀疑是马蹄的声音,兴奋得赶忙差人去开门,却只听到风的声音。

莫歌有一次真正听到了马蹄声,拉开门去,却见朝廷几位幕僚一身灰尘。“我门奉命前来,提解田嘠兴恕,”其中一个小心而略带恭敬地对着莫歌说。这时,莫歌才知道,田嘠兴恕已经回来过了。“这不是,将军府,你们,搞错了。”莫歌回答道,把头缩了回来,身体微微颤抖。失望越多,怀抱希望的心越发坚定,第二天莫歌还让丫鬟黛帕去衙门打听有,但黛帕回来,一副泪眼婆娑的样子,因为得到了坏消息,田嘠兴恕被一百名兵勇押解着出了镇筸城,日夜赶赴四川去了。

“有人告诉我,他还会发配新疆。”黛帕说。

田嘠兴恕越走越远,而匡嘎恩其及其筸军也没有像人们预期的那样很快回来,因为逆贼难平,即使太平天国灭亡,但尾大不掉。黔东南一带乱匪还未剿灭,他又不断地被调往江浙各地,统领七营湘军,与贼作战去了。而后,由宿迁、桃园、徐州移防河南。

此时,由于身经百战,匡嘠恩其体力严重透支耗损,身患重病,且浑身上下布满了铳伤和弹片。有时,他感觉自己杀人无数,可能逃不脱死神的追捕了。有一次,朝廷补发了历年所欠在任淮军及湘军的饷银共计四万二千五百二十七两,让他补发已经阵亡的筸军将士,他的手下辗转反侧地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下家。“再找找吧。”他坚持道。银两在军中放了一些时日,他就全部捐献给朝廷去了,唯一的条件是准许在家乡镇筸,增加文武举额。他希望那些阵亡的将士后代,能得到多一点的惠泽。

“在回顾自己的人生中,很遗憾自己和那帮卖柴草出生的兄弟们没有文化,读书太少,如果可能,臣将感激不尽。”他在奏折中写道。

朝廷十分感动,当时做了应允,准许每年给镇筸增加文武举额各三名,皇上还亲自写了一块“木天起秀”的招牌,寄予厚望。

一切事情办妥后,匡嘠恩其给家里写了一封简短的信,他悲观地说自己想念家人,如果客死他乡,希望身体和灵魂仍然能完好地回归自己的家。但他一直都没有收到回信。“也许他们搬走了,”他的手下说,“听说那边闹饥荒,饿死很多人。”“但愿那不是真的,”匡嘎恩其一边说,一边摸着那些开始疼痛的伤口。

丈夫因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回来,莫歌收到丈夫的信时间已过很久了。捧着丈夫的信,她流了一夜的泪,但祖母菊在却认为孙子子在讲鬼话,她根本不信。

“我都还在座高堂,他怎么会死!”祖母字正腔圆地说。

死神果然又一次在匡嘎恩其面前畏怯而退,一段时间后,他大病初愈,修养了些时日,完全康复了。

匡家长长地舒了口气,特别是老祖母,表面强硬,内心早就崩溃了。在得知孙子从死神手里逃脱出来后,一个人关起门来,孩子一样哭得非常伤心。

但接下来的日子,匡府似乎也回不到以前那样的平静中去了。主要的原因是世风日下,匪风如麻风病一样传染,匪患日炽。一个月之前,有大户人家被抢劫,土匪手段卑劣,掳走金银财宝,还纵火烧了房子。在镇筸城,每天都有陌生的面孔出出进进,斗笠下隐蔽的眼睛让人不能适应。有传闻称,上一次的打劫不过小试牛刀,接下来会有大的洗劫,因为唯有这个地方当官有钱的人多,立功受奖的人多,是猪身上油水重的肥肉。

有一天晚上,管家领匡嘎云飞去喝水时在厨房里抓住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他很气愤,让两个家丁扭着带到莫歌面前。

“看看这个贼吧,夫人,他肯定是个来探水的土匪。”管家说。

但那男子申辩着,说自己只不过因为太饿,想进来找点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我三、三天、没、没、吃东、东西、西了……”那人结巴得很厉害。听口音,不像是外地人。

管家建议先用绳子将他绑了,狠打一顿,然后送进官府。

莫歌看了看他,他身材短粗,肩膀和屁股一样宽,结实的脖子上却安了一颗小得很不相称的漂亮的脑袋,女人似的脸盘,嘴角生动,天然卷曲的头发黑而浓密,遮住了长睫毛下没有光泽的眼睛。

“放了他吧,”莫歌淡淡地说,对这位不速之客的出现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和慌张。

“不能啊,夫人,像这种人以后是个祸害。”管家坚持己见。

莫歌并没有受管家左右,她拉开靠墙摆放在厨房一角的碗柜,里面有一点剩饭,几根炖过汤的骨头,还有几个削了皮准备第二天放到饭上蒸的生红薯,她一并装了,递到那男子的手上。

“在他们还没动手之前,请你赶快离开吧,”莫歌对他说。

“赶快走吧,不然他们要修理你。”匡嘎云飞嘻嘻一笑,他只觉那结巴的人好玩。

那人接过递来的东西,有点诚惶诚恐,他的结巴让他在走的时候憋红了整张脸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管家是个忠实的人,之后又提出了要加强防范措施的建议。莫歌接纳了这一建议,在匡府原来院墙高度的基础上增加了几米,并在上面栽了长长的一排带刺的挫树。但否定了要在院子里豢养两条凶猛猎狗,主要是担心狗会伤人,而祖母的心脏也受不了那种凶狂的狗吠。有一个家丁便自告奋勇晚上睡在院墙边看守大门。

其实,任何措施都不过在于防君子而防不了小人。那一年冬天还没过完,匡家遭到了比抢掠洗劫更为悲切的厄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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