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成功觉得钟晓梦太不地道,一开始说本子好,后来又说不好,到底好不好?肯定有一次是撒谎。钟晓梦故意说本子不好,肯定有她自己的小算盘。贾成功心口窝里就像钻进去一只刺猬,又扎得慌又痒得慌,赶也赶不走。他不想再理钟晓梦了,吃个哑巴亏算了,尽快一刀两断。可是过一段时间,如果钟晓梦不给他打电话,他就很失落。钟晓梦回济南,请他吃饭,他就很高兴。和她在一起,做爱三次彻底成了历史,两次的时候居多。钟晓梦又给他起个外号,叫“贾二次”。他觉得这个外号既不幽默又没意味,很乏味很恶俗。以前还把她当成波伏娃,世界上哪有这样的波伏娃?
贷款买房,弄得贾成功生活很窘迫。他需要“输血”,可是钟晓梦不光不“输血”给他,反而从他身上“抽血”,让他元气大伤。他有些恨钟晓梦,但更恨自己。
戴娜又要走了,上一次走是回了老家青岛,这一次走得较远,那个地方不通火车也不通汽车,只能坐飞机,而且飞机要坐十几个小时。她去的是美国。她嫁给了一个美国佬。
整个夏天,戴娜工作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她很少去办公室,说是在家写本子,可是她的本子却迟迟拿不出来。制片人问贾成功,戴娜这是怎么了。贾成功说,我哪知道啊,她又不是我媳妇。
其实他们经常在一起,要么她住在他家里,要么他住在她的出租房里,一起吃饭、聊天、做爱。做爱时他还是那样,要么早泄,要么半路上痿下来。戴娜建议他去医院看看。他不去。
她也许真的认为他有什么病。他自己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却羞于说出口。他不好意思说是让恐怖的警笛声吓坏了。这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这段时间戴娜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电话很多,但每次接电话都躲着贾成功,跑到厨房或阳台上去。贾成功经常隐隐约约听见她说英语。
贾成功想找机会和戴娜好好聊聊。这天是星期天,他买了些吃的和两瓶红酒去了她那里。他们一起下厨房做饭。他围着围裙,宰鱼、剁鸡、择菜,嘴里哼唱着《最浪漫的事》。戴娜倚着厨房的门框看他忙活,冲他笑,拿着毛巾帮他擦脸上的汗。
忽然,他抬头看她的时候,发现她在流泪。她紧闭着嘴,以免泪水流进嘴里。《最浪漫的事》戛然而止。他问她怎么了,她擦了擦泪,又咧着嘴冲他笑,没头没脑地说:“你这个人做老公挺好的。”
贾成功愣了愣,眨巴了几下眼睛,忽然摇了摇头,撇了撇嘴,说:“切,你这人眼力不行。”
吃饭的时候,戴娜一杯接一杯地喝红酒,什么都不说。贾成功劝她少喝点,她也不理会。饭还没吃完,她离开饭桌,坐在沙发里,哭得稀里哗啦的。贾成功也不再吃了,坐在她身边,替她擦泪和鼻涕。戴娜抽噎着说:“抱抱我。”贾成功就把她抱起来,在客厅里转了一个圈儿,然后把她放在床上,搂在怀里。
戴娜在他怀里一拱一拱的,边哭边说,说出了一个美国佬的名字。她之所以哭,是因为迫于压力不得不嫁给他,心里很纠结。
那个美国佬叫约翰逊,是美国康州人,48岁,离异,家境殷实,有一栋建筑面积600多平方米的别墅和一个面积1000平方米带花园的院子。他身材瘦长,眼睛微凹而有神,灰白的头发梳得纹丝不乱,喜欢穿花格子衬衫、牛仔裤、休闲皮鞋,看起来很绅士。他曾在美国一家综合类大学任教,在济南某大学做过访问学者,后来辞去教职,在故乡康州创办了一家生物科技研究所。他和山东济南、青岛几家生物工程公司有项目合作,因工作关系经常来中国山东。他很喜欢中国女人,尤其是山东女人,很想找一位漂亮的山东女人当老婆。
戴娜有个哥哥,在青岛开了一家生物工程公司,是私营企业。公司需要和约翰逊合作。这对公司很重要,能赢得相当丰厚的利润。前不久,戴娜回青岛看望父母,正巧她的哥哥邀请约翰逊来公司考察,因她英语好,哥哥就让她当翻译。约翰逊在公司里考察了两天,合作的意愿不是太强烈。他的研究所拥有雄厚的技术力量,世界各地找上门来与他合作的企业多得是,和戴娜哥哥的合作只是大年三十打了只兔子——有它过年,没它也过年。不过最后,约翰逊还是表示愿意和戴娜的哥哥合作,同时他也坦率地表达了一个愿望:希望戴娜小姐能做他的妻子。
原来,在两天的考察中,戴娜给约翰逊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戴娜不亢不卑,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让他一见倾心。她一口流利的英语,也让他觉得彼此没有什么隔阂。其间,约翰逊请戴娜去一家会所跳舞、喝咖啡。当他单独和这个山东美女面对面坐着的时候,这个向来有绅士风度的老男人居然有些语无伦次,一会儿说英语,一会说生硬的汉语。他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如此失态。在有意无意的闲聊中,约翰逊得知戴娜还没有结婚,又喜欢美国和美国文化,就打定主意非她不娶。当然,他也必须与戴娜的哥哥合作,于是就向戴娜的哥哥摊了牌。戴娜的哥哥表示,这事还需妹妹本人同意,他可以做她的工作,尽快给约翰逊一个答复。
戴娜的哥哥明白,从表面上看,虽然让妹妹嫁给约翰逊并不是双方合作的附加条件,但如果妹妹拒绝嫁给约翰逊,即使合作起来,约翰逊也随时能找到借口终止合作,实际上这是一桩彻头彻尾的交易。这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他马上就想开了,觉得这桩交易超值:妹妹都30岁了,是老姑娘了,早该嫁人了,作为哥哥看见她在家里晃悠,心里还不是滋味,约翰逊虽然老了点,但这个美国人有身份有地位,还那么富有,能看上妹妹,是妹妹的福分。当然了,他也有自己的私心:如果约翰逊成了自己的妹夫,在自己面前还不得服服帖帖的?他公司每天赚来的钞票如哗哗流水。
这天晚上,戴娜的哥哥去了父母家,要和妹妹好好谈谈。
他以为戴娜会很感激他,没想到,他一提这事,戴娜就嗷了一嗓子,说他自私,拿她做交易,并说谁看上那个美国佬谁嫁给他去,反正她不嫁。听妹妹说自己自私,戴娜的哥哥火气腾地就起来了,开口就骂:“脸皮真厚!”要说自私,他觉得没有比妹妹更自私的了。这些年,父母有个大病小灾都是他忙前忙后,搭上钱搭上脸找好医院、好大夫,妹妹顶多去医院送送饭、陪陪床;父母住的大房子也是他出钱买的。妹妹又为这个家做了些什么?她大学毕业后,他搭上钱搭上脸到处求人,在青岛给她找了份好工作,可她不干,后来他又搭上钱搭上脸到处求人,在青岛给她找了份更好的工作,可她没干几年,说丢就丢,又跑到济南瞎混;老大不小了也不想着成个家,连正团级的海军军官都不嫁,整天瞎晃悠,只顾自己逍遥自在,全家都跟着丢人。
听哥哥这么说,戴娜哇哇大哭。她难过的不是哥哥骂她,而是她忽然意识到她真的没为这个家做过多少事情。哥哥比她大了8岁,能量大,有本事,全家都很依赖他。她也懒得多管,多少年都习惯了。哥哥从来不发牢骚,没想到他也一肚子委屈。
戴娜是个要强的人,仅仅为了堵住哥哥的嘴,她当即决定嫁给约翰逊。她的父母思来想去,也都觉得这是好事,于是轮流安慰她。她爸爸说,他年轻的时候本来有机会留学苏联,学电机制造,但因为不放心她的奶奶,就放弃了留苏的机会,想想真是一辈子的遗憾。年轻人,出去闯闯不是什么坏事,再说她英语那么好,正好可以用起来。
戴娜知道,同意嫁给约翰逊,她只是赌气,事实上她对那个美国老男人一点感觉都没有。她这是拿自己的幸福去赌明天,没准儿是往火坑里跳。而在她冲哥哥发脾气的时候,她脑子里想的是贾成功,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果自己嫁给约翰逊,贾成功怎么办”。这时候她强烈地意识到,她已离不开贾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