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闷杀葬花人;独把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红楼梦》
在雪山,从未见过这样的悬崖。它的下面不象是一个谷地,而是幽暗深邃、深不见底,好象直接到了地心一样。
大蛇的笑容产生了一丝变化,这变化只在一个瞬息间,但是没有逃过雪兰敏锐的狼眼。其中包含的是出忽意料,是不解、惊慌。它惊疑的是什么呢?
小猴子挣扎着。“放开我,快放开我”,他对着雪兰大喊。雪兰不理他,她也根本就没听到,她的全部精神都注意在大蛇的任何一个表情、一个动作。
小猴子更加愤怒了,他怒视着雪兰,好象雪兰是他不共戴天的敌人,如果有一把刀子,他会一刀杀了她。小猴子忽然一拳打在雪兰的脖子上。雪兰下意识中松开了小猴子。
大蛇直着上半身,一直看着他们,没有动,它也许是不敢轻举妄动。他并不是怕狼,很多年前,曾经有三条更大更凶狠的狼一起攻击围猎他,想把他变成一桌美餐,可最后还是被他闪电般一口一个吞下。
“她竟然是清醒的?”大蛇总是有些不确定。
“但那又怎么样,我照样可以一口吞下她。”
大蛇想着,但还是没有动。无论如何,眼前这条狼总是说不出的不一样。
小猴子挣脱出来,忽然安静了一下。原来愤怒的表情上也添加了某种疑惑,一同僵硬在他的脸上。然后,他就象大蛇走过去,就象一个孩子一定要投入母亲的怀抱。
雪兰也没有动,她凝视着蛇的眼睛,她知道大蛇随时会有闪电一击,而她必须躲过去。或者大蛇会出现一丝可以让她抓住的破绽。
小猴子忽然向大蛇狂奔过去,大蛇下意识地张口咬住了小猴。
就在这刹那间,雪兰的爪子已经按进了蛇的肉里,牙齿死死咬住了蛇的脖子。雪兰早就是雪林最快的狼,虽然她是只母狼。
这是一条从未伤害过谁的狼,她的爪子第一次刺入另一个动物的身体里,毫无犹疑,还伴随着某种快感,那种快感代表的是从一种高度危可能解除的讯息,她知道自己得手了。一个天生的神枪手也许从没发过一弹,但如果他凝注了全付心神,仍然可以一击而中。
大蛇痛苦地扭动身体,喉咙里发出咝咝的怪叫,张嘴把小猴喷了出去,摔在了悬崖边缘。
大蛇身体翻滚,尾巴卷了上来,扫动得白骨纷飞。
雪兰用尽全力,狠狠撕下了一块蛇肉下来。然后奔到了小猴子身边。
大蛇的血喷流而出,那血居然是绿色的,那血流过的地面,马上结出了一层青苔。
雪兰看着大蛇,知道他无力再还击了。大蛇歪张着嘴巴,牙齿参差。在雪兰看来,他的笑诡谲可怕,他的痛苦也是如此丑陋。但是丑陋却并不该死。
“你走吧。”雪兰说。话音落下,大蛇已逃得没有踪影了。其实当自己的狼牙嵌入大蛇脖子的刹那,她的得手的快感伴随着的,是掠过内心的悲哀和深深不安。其实对于一个正常的狼,对其他生命的伤害都不可能不伴随这种不安。
小猴子紧闭着眼睛,但是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他忽然扬起了左手,张开手掌,掌心里是一块小小的骨头。骨头是白色的,还微微散放着一种光晕,似乎充满了某种摄魂的魔力。
“蛇骨?”
雪兰听父亲讲过关于蛇骨的传说。在某个劫数中,附在蛇骨上的魔力会被唤醒,蛇族的后代会寻找蛇骨,并且借助蛇骨修炼,恐龙族的后代也将被召唤起来获得魔力,并被魔力所操纵,失去理智,残暴无比。
“这正是蛇骨!”
不知什么时候,几匹型态不同的狼站在他们身边。有一只口中还叼着一块肉,是蛇的肉,是刚才那条大蛇的头。但是他不知道,其实这颗蛇头本来是会把他叼在嘴里的。
他们眼睛放光,盯着的就是蛇骨。
“小丫头,把蛇骨给我”。他们每一个异口同声说。
“为什么要给你们,难道你们想抢吗?”
“为什么?因为我们也见到了。”
“你的眼睛我也见到了,难道你也可以给我吗”
“我们是代表狼族要你交出来。”
“为什么?这块蛇骨又属于你们中的哪一个?”
这些狼并不答话,却都越逼越近。他们不仅要抢,而且看起来把雪兰撕碎吃了也不是没可能。
雪兰觉得既愤怒又恶心。甚至觉得他们其实比大蛇还令人恶心。一只狼去抢另一只狼已经得到拥有的食物或宝贝,这在狼界是当然的羞耻。
“雪兰,带上蛇骨快跑。”小猴子忽然睁开眼,拼力喊了出来。
雪兰退到悬崖的边上,忽然大喊“你们要蛇骨吗?那去拿吧。”她猛地把蛇骨抛下了悬崖。
那些狼们都怔在那里。片刻过后,他们忽然四散而去,一个个好象都在诧异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或者他们去找到崖底的路去了。
雪兰把小猴子背下山来,放到一片柔软的草地上,小猴子已经俺俺一息。
“小猴子,小猴子,你没事吧,该怎么救你?”雪兰找到有香味的草嚼烂了,敷在小猴子的伤口上。
小猴子摇摇头,睁开眼睛看着雪兰,嘴边露出笑容。雪兰也许不知道,在悬崖上,他挣脱开雪兰的时候,他其实也已经开始从幻觉和恐惧中醒过来了。
“雪兰,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我的爸爸妈妈也喜欢你。他们早就听说过你呢”……小猴子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弱了。
“小猴子,小猴子,你说话呀”,雪兰摇晃着他。小猴子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脸上却带着一抹开心和幸福的笑。
“小猴子,我喜欢你,我也喜欢你,你说话呀”。
天空有雨飘落,也象是为小猴子的死而落泪。
雪兰把小猴子抱到一棵苹果树下,开始拼力地用爪子刨着地面,雪兰的眼泪连同雨水也一同混和入泥土之中。
小猴子静静躺在他的墓穴中,脸上的笑仍旧那么鲜活。他的嘴边是雪兰放好的一个大大的又红又圆的苹果。她多希望小猴子藏在树上,再用苹果砸她一次啊。雪兰蹲守在小猴子的坟边呜咽着。
“雪兰,你找的苹果很好吃”。空中竟然是小猴子的声音。
小猴子脸上满是笑容,手里拿着苹果,越升越高,他的灵魂进入了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