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方才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们站在外面根本看不真切,但是能肯定那给了端木离致命一击的是一种似曾相识又完全陌生的力量。
“九弟,你对海儿说了什么?”
将端木卿绝从铁架子上扶下来,他止不住好奇问道,端木卿绝嘴角勾起几率神秘邪魅的笑,“秘密。”
他笑得好贼,眼神向着那他深爱的女子,“卿绝。”
念沧海松了口气,欣慰而笑--
那是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
方才她对端木离喊出的“消失吧”是毒咒,然而她的力量不足以教端木离毙命,所以卿绝靠在她耳边说的话,是让她将体内的另一股力量融合到她的血骨之中,这样就能将端木离一击致命--
其实她不懂什么体内的另一股力量,可就在端木离抓着她后襟的一瞬间,她为了保护卿绝,保护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就从身子里迸出一股力量--
而随着那股力量的爆发,她脑海里展现出一副奇怪的画面,她的身周都是火,她深爱的人儿在摇摇之外,但他冲入满是火焰的皇宫,而她已是与他生死两隔--
踏入冰寒的阴曹地府,那人儿竟相伴追来,他将他的绝世妖气注入她的身子,许下誓言生生世世,不论他在不在她身边,他的力量都将伴着她,保护着她。
念沧海曾也看到过类似的景象,所以曾怀疑过自己会不会就是那景象里的王妃。
前世的记忆里涌来,她终于明白她生生世世注定的真爱惟独端木卿绝,从出生开始,让她一次次逃过劫难的力量不是忘莫离,而是卿绝的妖气。
一直都是他,从来都是他,龙嗣山时亦是他的力量保护了她,还有孩子。
方才他若释放妖气就会变成妖狼的摸样,遭来世人的仇杀,而她是凡人,唯有她能替代他释放妖气置端木离于死地!
“笑得那么贼,不回答我不打紧,瞧瞧你那爱女成痴的岳丈,你要不给他一个解释,看他等会不扒了你的皮!!”
迦楼坏心地损道,端木卿绝低低一笑,扫了眼近在眼前的念元勋--
那老头子的脸色的确不太好,毕竟他对他保证过要好好保护海儿,方才却“窝囊”得让海儿做“挡箭牌”保护他。
“端木卿绝。”
念元勋靠过来,像是要发话了,念沧海立刻也跟了过来,但是脚下却是一滞,有什么东西拉住了她--
“海儿!!”
是端木离的嘶吼,他明明睁着双眼一动不动,该是已经死了,却是突然一手拉住念沧海的裙角,“海儿!”
端木卿绝冲了过来,“海儿。”
端木离并没有更多的动作,他没有神奇地再站起来,而是可怜楚楚地一遍遍喊着海儿的名字--
他只是在求她看他一眼,“海儿。”
“海儿。”
“端木离?!”
念沧海停滞着脚步,其实那抓着她的力道并不大,她只要有心离开,只要踢开端木离的手就足以甩掉他--
然而,他的哀求让她的心口酸楚,“海儿,看看我,海儿…”
端木离的手紧紧抓着,颤着,那是他浑身仅剩的力气,念沧海脚步缓缓靠近起来,“海儿。”端木卿绝握住她的手腕,视线相对,他在对她说不要靠近,她则轻轻拍拍他的手臂让他放心,“也许只是最后的话,就让他说吧。”
念沧海眉宇间划过好似歉疚的神色,毕竟她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个人,更何况是杀死一个人,而那个人偏偏对全天下的都无情,却对她深情不改…
端木卿绝松开手默许她的请求,但是人就守着她的身后--
念沧海蹲下身去,握住那始终抓着她裙角的手,“海儿…”当她的掌心贴触到自己的手背,端木离一颗心都要感激得碎了,而这一刻其实他的心早已四分五裂,他是仅仅依靠着残存在体内的妖气撑着。
他以为她会毫不留情地转身走掉,因为她选择了保护端木卿绝而将他推向毁灭的地狱。
“端木离,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触碰我,不觉得脏么…”
“…”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很吓人…”
“…”
“我吓到你了,对不对…”
端木离就像个孩子,一个试图讨对方喜欢的孩子,他是那样的害羞,那样的畏怯,所有的表情出现在这一刻被鲜血染红的脸孔上是那么让人心碎。
“为什么要将自己逼到这个地步,明明…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念沧海伸手轻轻拭去端木离嘴角的鲜血,他曾是那样的英俊,笑起来好比璀璨春日,而现在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因为我想知道你心里最爱的那个人不是我,因为无论我如何做都不能倒退光阴,将你的心留在我的身边…”
“…”
“所以,不能将你留在我的身边,那死在你的手里,也就能多得你一眼眷恋,就像现在这样…”
端木离抬起另一只手,他想要捧住念沧海的脸,然而那是被端木卿绝折断的手,抬起不起的手腕就这么擦过念沧海的面颊,噗通摔在地上--
“傻瓜!傻瓜…傻瓜…”念沧海忽然哭泣起来,心口一阵阵的抽痛,往日相处的画面在脑海里走马灯似得闪过。
“念沧海…难道比不过他出色就不配爱你么,我是多么的想好好爱你,我是多么的想要爱…你…”
端木离突然攥紧她裙角的手一抽,整个人跟着抽搐,脖颈一仰,仿佛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他不得挣扎,反抗不了,眼神空洞得凝望乌云密布的天际--
“端木离?!”念沧海哽咽得喉咙嘶哑,她俯下身去抓住他的衣襟,就觉他的胸膛泊泊地淌着赤红的鲜血--
“不要…哭,你…笑起来的样子才最…美…”
端木离笑着,因为念沧海握起他比折断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她的泪眼,她的温情倒映在那一双深幽的绿眸中…
此生足矣,爱过…足矣…
“离儿!!离儿!!”
庭院外,皇甫静婉突然歇斯底里地喊着冲了过来,扑到端木离的身边,她拍着他紧闭双眸满是鲜血的脸孔,“离儿,娘亲的离儿…你睁开眼睛啊…睁开眼睛啊…”
皇甫静婉喊得声嘶力竭,将端木离紧紧地抱在怀里,然而那人儿又怎会再睁开眼睛--
忽地,皇甫静婉瞪向傻坐在一边的念沧海,“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害人精!!”
皇甫静婉发了疯一般地扑上来,端木卿绝快一步地将念沧海抱起身,而迦楼也同时将皇甫静婉按住,“将这泼妇拖下去!”
“放开本宫,放开本宫,本宫是这北苍的国母,你个杂种,有何资格独霸北苍,你个杂种,杂种!!”
迦楼拽着皇甫静婉下去的时候,才发现这老毒妇 竟是骨瘦如柴,根本没力道反抗。
“是谁把这个疯婆子放进来的?”
“是我哀求念将军让我们见离儿最后一面的。”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声出现在不远的地方--
端木锦站在那儿,身形是如此消瘦,而脸上的表情是那般的憔悴欲绝--
他看着地上浑身是血的端木离,如果注定是这样的结局,他宁愿永远被软禁在地窖下…
“皇兄…”
端木卿绝认出那人儿就是端木锦,心头错杂,一时不知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他搂着念沧海,扶着她走出了庭院--
“注定的,原来都是注定的…”
端木锦像是自言自语着,听在端木卿绝和念沧海的耳里却是在责怪,责怪他们的残忍,责怪他们没有给端木离一次机会。
见念沧海伤心垂眸,泪水又再眼眶里打转,忽地--
“呃嗯!!”
念沧海抱着肚子痛吟起来,跟着整个身子往下沉,肚子阵痛得厉害,“海儿?!”端木卿绝急得蹲下身将她扶稳,只瞧点点鲜血从裙角 下渗了出来,“卿绝…卿…”
念沧海靠在端木卿绝的怀里,一手紧攥着他的衣襟,痛得已是说不出话来--
“还傻愣在这里做什么?海儿可能是要生了!”
念元勋冲了过来,他这么一吼,端木卿绝立刻回过神来,打横将念沧海抱起就将她抱入最近的宫殿里,立刻找来了御医和产婆…
一切发生得太快,御医说念沧海伤心过度,情绪起伏大引起早产,因为是初胎,又是受了刺激早产,诞下胎儿不如预想中的顺利--
念沧海出血严重,鲜血顺着那白皙稚嫩的双腿泊泊流淌,却迟迟不见胎儿的头--
“王妃,用力,用力啊!”
产婆奋力地喊着,所有人都紧张得要死,端木离死了,端木卿绝显然已是这北苍的新任君王,而这王妃就是日后的皇后。
她们之前侍候着端木离,现在是战俘,若是得罪了端木卿绝,若是念沧海死于难产,她们可是个个要人头落地陪葬的!
“王妃,用力,用力!!”
产婆一直喊着,念沧海却是怎么样都用不上力,她急喘着,满身都是汗,满身都在痛,她神智迷离,脑袋里昏昏沉沉,“卿…卿绝…卿绝!!”
她挥动着双手有气无力地喊着,睁开的双眸里满是陌生的脸孔,周遭萦绕着血腥的味道,那味道提醒着她,她亲手杀了端木离--
“不要…唔唔…呃嗯!!”
“王妃,用力啊,羊水破了,你要是放弃了,小皇子就会活生生闷死在你的肚子里!”
一阵痛楚袭来,伴着产婆的大喊,念沧海整个人惊回了神,她双手紧抓住幔帐,将浑身的力气凝注在张开的双腿间,“不要,孩子…我的孩子…”
拉开的屏风外,端木卿绝的心狠狠揪着,听着念沧海的嘶喊,他几度忍不住冲进去都被迦楼拦下,而产婆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教他再次坐入针毡,脑海一片混乱--
“海儿不可以有事!!”
“保孩子,保大人,王妃要是有事,谁都别想提着脑袋走出这里!!”
隔着屏风,那咆哮吓得产婆和端着一盆盆血水出来的女婢个个惊魂不定,“九弟,你冷静点,你要吓坏了那些个女人,只会害了海儿!”
迦楼按住身子又往里面冲的端木卿绝。
“呃嗯!!唔唔…”
屏风里传来念沧海的痛吟,下体传来阵阵切肤之痛,好像有着数把刀子活生生地割开她的皮肉,“呃嗯…唔唔…唔嗯!!!”
痛!!
痛!!
豆大的汗珠从念沧海额上滚落下来,她不给自己喘息的时间,一直用力着,直到--
“看到了,看到小皇子的头了,王妃,再用力,再用一点力就好了!!”
念沧海咬着唇,牙尖儿都咬破了唇瓣,她用尽气力地努力着,直到哇哇落地的哭啼声--
“哇啊,哇啊,哇啊,哇啊!”
清脆爽亮的哭啼声瞬间响彻整座宫殿,产婆抱着刚诞下的大胖小子,“恭喜王妃,贺喜王妃,是个男孩儿,是个男孩儿…”
产婆的笑音传到了屏风外面,端木卿绝傻傻地怔在原地,倒是迦楼欣喜若狂地先大喊起来,“九弟,听到了么,海儿生了,给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呢!”
“海儿…孩子…”
端木卿绝激动得眼眶被湿润的泪光打湿,他笑着,那张俊邪的脸孔第一次笑得是那么傻乎乎,他不敢相信自己当爹了,兴奋得就要走进去却听--
“海儿。”
比任何一次都要动情,两人相依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小家伙竟破涕为笑,眼神晶亮,彷佛预示着悲伤的一切终究过去,幸福的帷幕正在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