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苑的东头,有座风景宜人的庭院小筑。
常年空置但是定时都有人来打扫,居摆设很简单却不失优雅,一派田园的光景,让人看着就心情舒畅。
纵然是半夜在亭中望月,也别有一番诗情画意的韵味。
念沧海不知道为何醉逍遥带她来这儿
“王妃,九爷在屋里等着您了。”
“小幽,你怎么会在这儿?!”
听到熟悉的声音,念沧海不知是惊还是喜,都这么晚了她还能从翠园里出来,嬷嬷不会为难她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方才嬷嬷说要我以后都来这里侍奉,我就来了,谁知道王爷在这儿,还是在等着小姐你来,我也是一头雾水呢。”
念沧海回头看了眼醉逍遥,他笑得神秘兮兮,怕是从他那儿也得不到什么答案。
“王爷在哪间厢房?”
“最里边的那间。”
念沧海秉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觉悟朝着最里间的厢房走了过去。
“王爷,妾身已到,不知王爷召见妾身有何事。”唯恐逃脱不及,念沧海就这么站在门口行礼,“进来。”声音幽幽的从里间传来。
有点闷闷的,还有点沙哑…
“王爷,你怎么了?”
她脚步停在隔着离间的屏风外,屋子的大门就突然碰的一声合了起来--
“是谁?!”
念沧海急得冲到门边,门外竟是小幽的声音,“小姐,对不起,九爷有令,不得任何人惊扰九爷和王妃,若是有什么需要大声唤奴婢就好。”
怎么会?
对她从未有二心的小幽竟帮着端木卿绝将她困在这儿?!
“咳咳咳…咳咳咳…”
里屋传来病怏怏的低咳声,莫不是端木卿绝他…病了?
念沧海站在屏风边上,怯生生地朝着里面望去,榻上真的躺着一个人,她缓步靠了过去,若非亲眼所见,她还真不信躺着的是端木卿绝。
他身壮如虎,怎么几个时辰不见就面色微红,唇色见白,额冒薄汗,一副病秧子的摸样。
“你怎么了?”
身子的动作快过大脑的思考,念沧海坐到榻边,一手搭上端木卿绝的额头,我的老天,好烫!
“怎么会染上风寒了?”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
“我…?少冤枉我,我可没体寒怎么可能传染你。”
念沧海站起身,端木卿绝的手立刻从被褥里伸来将她攥住拖入被褥里,“你做什么?!”她心慌手一动,不偏不倚的打中他腹上的伤口。
端木卿绝痛得一记皱眉,她这才想起他可是被她刺了一刀,“有没有怎样?伤口裂开没?都是你,干嘛无端端拉着人家的手?!”
念沧海一时紧张便连珠炮似的问道,某人听着笑得甚欢,“爱妃又心疼了?”
握着的手没有松开,又给抚在他的伤口之上,这会儿念沧海动都不敢动,怕伤着他的伤口,可是两只手在被褥下握着,温热又滚烫,那温度好像还能随着彼此的双手蔓延到对方的身子上,“王爷召见妾身究竟所为何事?!”
“要你照顾孤王啊。”
开玩笑的吧?
那么大动干戈的把她骗来这儿就是为了照顾他?
“王爷还是传御医吧,妾身又不会医病。”
“不,就要你。”
“治死了可不怪我。”
“你要舍得就下手。”
一句话说得念沧海面红耳赤,这臭男人,嘴皮子一日比一日溜。
再定情一扫,原来屋里已经被好了药汤和清粥,端木卿绝双目邪魅的朝着她打了眼神,示意要她喂他,她竟能读懂他的意思,端来食案摆在榻前的凳上,先是扶着他靠坐起身,再端起药汤喂到他的嘴边。
这感觉怎么样都觉得怪异。
几时他成乖宝宝了?
一副“柔弱”需要母爱惜疼的摸样,念沧海喂药的每一下都打量着端木卿绝--
可疑啊可疑…
反常啊反常…
他是在捉摸着什么法子戏弄她呢,杏目里大刺刺的写着几个大字:端木卿绝,从实招来。
“爱妃是在挑/逗孤王么?今个儿孤王抱恙可满足不了爱妃。”
“咳咳咳!!”
念沧海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这坏男人,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到底是谁欲求不满,得不到还霸王硬上弓?!
故意舀起满满一匙药汤塞入端木卿绝的嘴儿,烫得他闷声痛叫,生生吞了下去。
“呵呵…活该!”
她笑得不设防,天真又无邪,“你不怕我了?”
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念沧海收起笑靥,他还是第一次没有用那“孤王”自称,这口吻,这眼神教人心头莫名一阵温热,也不知怎么地,明明早上还怕他怕得颤瑟,但此刻她当真不怎么怕他。
“王爷要是想让妾身怕,妾身就怕。”
“说话还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端木卿绝眼神微嗔似是不快,可转而又孩子气的看看念沧海手中的药碗,像是在催促她继续喂药。
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么,就不怕她再烫他了?
念沧海想着要欺负他,但是汤匙举起还是放到了唇边吹了两下才送到他嘴里,这一来一回的,总算是把药汤给喂好了,“孤王肚子饿,清粥不喂么?”
她刚放下碗儿,他就瞅着清粥--切,臭男人,喂上瘾了不是?!
“敢问王爷受寒是哪儿不舒服?”
“脑袋啊。”
“那手离着脑袋那么远,端个碗总有气力吧?”
念沧海拿起清粥就随手塞给端木卿绝,得意地挑着眉从榻边站起,可那只大手猛地将她拉住,她一个不妨整个人倒入他的怀中,双眸是并非所愿的对着他,“呃…唔…”
也不知是羞还是什么,念沧海口中发出不明的嘤咛,想要推开他,又顾忌他腹上的伤口不敢用力,可就这么依偎在他的怀里,她可心不甘情不愿…
“今夜留下。”
鬼魅的魔音散在耳边,听的人还没来得及理解,唇已经被封堵了起来…
念沧海忘了,生病的老虎也比猫壮,她不该将端木卿绝视作普通的人,他的吻病着仍强势霸道,身子不知觉地被他扑倒在床。
可恶…她竟不敢用力推开他,她顾忌他的伤,笨蛋,混账!这么用力的吻她,就是她不反抗,他就不怕自己的伤口裂开?!
被吻着,越吻越深,深得能深入灵魂,将她的神智搅乱。
念沧海狠下心,伸手沿着端木卿绝健壮宽厚的身子摸向他腹上的伤口,轻轻一按,“呃嗯!”可呻/吟出来的却是自己,强吻着她的恶棍仍煞是享受的唇舌厮磨着她--
念沧海手下一重,狠狠一按,端木卿绝闷哼了一声,眉头吃痛的皱起,蓦然从念沧海的口中退出。
“爱妃下手还真够狠,就不怕孤王伤口裂开?”
“就是要你裂开,我说过再有下次定不手软!”
还不是他皮厚感觉不到痛,这疼是他自己讨得。
“那孤王也说过,你敢再跑,定压你身下就范。”唇又逼近,冰眸金瞳闪得妖冶,口中威胁不能让人不当真。
“那个…谁说我要跑,留下就留下,但你只可以抱着我,别的什么都不能做。”她警告着,他邪笑着:“孤王就只是想要‘抱’而已。”
手下一动,摸着细如柳的小腰向下探去,“呃嗯,无赖!!”他怎么总曲解她的意思?!小手惊得慌张大乱,立刻按住他的手,“不是你要的‘抱’,只可以这样‘抱’。”
拉着他的手绕上自己的腰间,念沧海的脸已经红透了,和端木卿绝对一下眼都能从脚烧到心。
这是她最大的让步了,生怕他会乱动还给一直紧攥着他的手腕,不让他动。
怕羞的小摸样惹得人蠢蠢欲动,端木卿绝眼神朦胧,扣起她微微侧开的下颚,唇欺上,在她挣扎前烙下浅浅一吻,随即就这么躺在她的身侧,乖乖的合上了双眸。
他当真这么妥协了?
念沧海傻傻的看着安静入睡的端木卿绝,这样的表情,这样的他一点都不似他。
其实她知道的,就算他要乱动,要用强,她也控制不了,也许是真的因为病了吧,他才懒得用力气,左臂就这么搭在她的腰上,哪怕她松开了他的手腕,他也规规矩矩的没有动。
不一会儿耳边就绕上他酣睡的气息…
夜深人静,月明心乱。
那安静的睡脸有种奇异的牵引力,念沧海不知是放不下戒备还是睡意未来,两两侧躺,侧面相对,她就这么凝着端木卿绝,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一手终究情不自禁地伸向他的面具--
当指尖轻轻触碰到银铜面具,有点凉,让心下一惊,见端木卿绝没反应,才略略大了点胆子点点拉开,左颊上原本只能瞧见点点的图腾渐渐露出真身,尖锐的弧形圆钩,像极了一颗妖异的狼牙。
“好奇?!”
沉迷片刻,一只大手紧攥住了她的手--他醒了?!
念沧海没点头也没摇头,有点慌,有点怕,从他手中挣脱开手,只瞧那张冰块脸上写着“不容觊觎”的冷峻,她知他容不得她看到他的真面目,她动了下想要转过身去却不想被他抓住她的肩膀不放人,“有些事,不该好奇,呆在孤王身边就好。”
他的唇迫近几分,魅惑得让人忘了呼吸。
为什么今夜的他是这么不真实,离得这么近心却是那么远。
他又将她当做了那个什么忘莫离了么…
窗外晨曦来临,念沧海睡眼惺忪的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端木卿绝的脸孔。
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一大早就让人堵气,黝黑的小脸冲着他做鬼脸,反正他病好了,她就拍屁股走人,休想缠着她!
念沧海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手心还真不怎么烫了,应该是烧退了吧?
心头一喜,起身正要小心翼翼的越过他,被子里钻出一只大手一下握住她的手腕,“又想偷溜,孤王可还病着。”
端木卿绝妖冶勾笑,“自己摸摸,烧可是退了。”
念沧海掰开他的手,按在他的额头上,只瞧端木卿绝面色一变,他的烧还真是退了。
“哼,信了吧,既然病好了,妾身可要回去了!”
趁着端木卿绝微楞之际,念沧海泥鳅似的溜下了床,可脚步冲跑到大门一拉,才想起这门从昨夜就从外被小幽给锁上了,就听身后跟来的幽幽的脚步声。
这魔掌算是逃不出去了么?!
“爱妃就这么扔下病患不顾,恩将仇报,真是不该对你怜悯!”
念沧海转过身去,只瞧端木卿绝身披锦袍,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大开着胸怀,露着诱惑的古铜色肌肤,存心勾人心乱跳。
“王爷的病都好了,还要留妾身在这里做什么。”
念沧海下意识微侧过身,一手攥紧自己的领口,一手环着胸,就听某人逼近过来,两臂大刺刺的揽上她的小腰,教她哪儿也躲不了,除了他的怀里,“掩什么,你浑身上下的哪儿,孤王没瞧过?”
“你--”
灼人的眼神打在她的身上,仿佛要将她的衣衫都烧尽,真是不敢相信,昨夜她竟乖乖的靠在他的怀中入睡。
在强制的拥抱中,只有眼睛是自由的,念沧海羞怒的瞪着那张邪恶的脸,他爱极了她的顶撞,落在她发髻上的眼神却煞是不快,“还在想着他?”
他伸手抽走她发上的红豆发簪,“还给我。”
“不还了。”
这东西怎么看怎么碍眼,上次好心还给她,她还敢戴上去,是故意挑衅他?!
“你明明还给我了。”
念沧海恼得不行,就知道他不会平白那么大方,端木卿绝不答,伸手落在她的脖颈解开她的领口,教她吓得以为他兽性大发,“端木卿绝,别这样!”
“别怎样?以后只准戴着孤王给你的同心锁。”
冰冰的眼神带着教人不能抵御的霸气,念沧海这才顺着他的眼神看到他只是在确认她没有把他给重新戴上的链子摘下罢了。
脸又羞又愧的微红起来,问一下就可以,干嘛偏解开她的领子,教人误会!
“小气,你自己的心不还藏着别人!”
“不许提阿离。”
纵然念沧海挖苦的声音轻,他还是听到了。
面具下的脸孔是冷酷得冻人,那口吻叫得的却是亲密又宠溺,念沧海心因此狠狠一抽,眼一眨,恍然联想到了什么。
他是那么憎恶她亲昵的叫端木离为阿离,还为此警告她,难道是因为--
不是因为讨厌她想着阿离,而是他心爱的那一个女人也叫“阿离”。
叫着那个名字会让他心痛,会让他想起她背叛了他,是他心底不容任何人触碰的伤痛--
“为何不许?!你恨她,是么?知道么,越是恨就代表着越是在意,在意的理由是因为深深爱着,你根本就忘不了她,哪怕她背叛了你,你嫉恨端木离,不是因为我,是因为她,你爱她,爱她到痛恨她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可哪怕她深深伤了你,你还是将她藏在你的心底,可胆小的不敢承认,你只会迁怒别人,将错推在别人头上,你就不是个男人,畏缩得还不如一只乌龟!”
念沧海激怒着端木卿绝,不计后果,只因她的心也在痛。
“够了,别以为孤王给你三分颜色,你就能开染坊!”
初初以为她在说端木离,直到“深深爱着”落出她的唇,端木卿绝的心弦被无情剥断了。
大手攥着纤细如枝的胳臂,也不在乎她是痛是疼,只知他的心被她狠狠撕开践踏,他不需要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来教训他,还是个北苍送来的阶下囚奴!
“那就别把我当做替代品,我不是她,我是念沧海,记清楚--我是念沧海,不是忘莫离,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声音是由心吼出来的,怒目的眼神慑人端木卿绝的心扉。
这股气势,又再与心中的那个她重叠,但这次不同,他看到的不是莫离的脸孔,而是另一张和她相似又截然不同的容颜…
“九爷,王妃,用早膳了。”这时,小幽从外将门打开。
念沧海推开端木卿绝,趁机跑了出去,与小幽擦肩的刹那,她怒然的瞪了她一眼,小幽傻傻的愣在门口,完了,小姐怕是恨死她了。
“看着她,不许让她离开。”
“是,九爷。”
念沧海一心想着跑出庭院小筑,可跑到厅堂,就见醉逍遥从外迈步而来,就跟约好的似的堵在那儿,“王妃,这是要去哪儿?!”
“要回去,你怕是不会让路吧?”
“正是。”
念沧海转身就走,却又撞上紧跟着过来的小幽,“醉大人?”她低低唤道,那口吻和她以往叫他“王八”可是天差地别,醉逍遥未语和她对了记眼神,念沧海侧眸瞥见。
心里的火团烧得是又气又恼,她的小妹妹就这么被勾走了,小女孩就是小女孩,美男计一出,就连心魂都颠倒了。
“看着王妃。”
“知道了。”
小幽应了句立刻跟上念沧海。
都出不去了,她只求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可连这个都不让么?
书房里,端木卿绝站在案前手中执着笔在画纸上画着什么。
醉逍遥负手走了进来,扫了一眼,九哥是在画一个人--
一个小女孩,一身黝黑的肌肤,身形玲珑,脸孔平庸无奇,要说五官算得上是丑陋,却拥有一双比明珠还要耀目的眸子,像是一对黑曜石,给整个人物都增色了不少。
“有点儿意思,和那个‘她’很像。”他调侃道。
“就凭那张丑颜?”
端木卿绝草草勾下最后一笔放下手中画笔,瞧那不言而威的神色,醉逍遥神秘兮兮的笑靥散开,“在九哥的心里,那个她果然仍旧是最美的,谁都无法逾越。”
“不许再提她。”端木卿绝是一副被戳中痛处的表情,声音沉沉闷闷的。
“哪个她?”
“两个都。”
既然不许提为何又要画下她?!
醉逍遥没有追问,眼神飘向屋中的一座屏风,屏风是上等琉璃制作而成,屏风上是一副人物画,由九哥曾经亲笔画下,嵌入琉璃烤制而成--
画中人身穿红白相间的巫女袍,三千青丝发随风飘扬,纤纤素手摊开接住身边洋洋飘落的粉色樱花瓣。
那人儿,可用倾国倾城倾人倾世来形容。
任谁看了都会发出“世上真有这样的女子?”的感叹。
如墨的长发,如泉的肌肤,清澈妩媚,妖娆纯净,极致的两种美竟没半点冲突的融合得极好。
像极个白瓷娃娃,肌肤柔润如彩,粉红透白得就如是透明的。
不过就是个七八岁的娃儿,若是长大以后,又会是个如何倾国妖娆的美人儿?
当初见着这幅画的时候,他和九哥不过八岁,他问九哥这画中人是谁,他只笑不语,两年后,他跟着九哥被端木邺带回北苍,圣女坛下,他才知她叫“忘莫离”,北苍大国的“圣女”,庇佑北苍时代盛荣的巫女大人。
圣女在位期间是不能与男子亲近的,雪山脚下,他用这双眼亲眼看着九哥和莫离小心翼翼的护着对方,爱着对方,哪怕远远不能触及,他们的眼神,他们的心都不曾分开。
九哥虽然什么都不说,但他知道,这庭院小筑是为了莫离而造。
因为她曾说过,不再是北苍圣女的时候,要和九哥远走天涯,过神仙眷侣,与世无争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