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恩,是很冷。”那人说道,随口又说,“哎呦,说来,我们虽然遇灾,但原本也不至于落魄之此,能来这南城,也是因为听说有赈灾款下来,于是拿了盘缠向来讨讨生活,可你知道吗,这刚来时,这南城真的连粮食都没有,后来……哦对,后来又来了一批看起来很富裕的商人,说是来卖粮食的。哎呦,那粮价根本不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买的了的。但是啊……来都来南城了,哪还有盘缠去别的地方,最近的就是京城了,可是那些兵爷见我们穷,根本不让我们进。所以没办法只能折回,用了最后的盘缠从那些奸商手里买了高价粮食。等粮食吃完,我们也没银两了,那些奸商也消失了……哎。只能在这到处都是死人的地方,慢慢等死了……”
那人后面说的话,大致都是对朝廷、对那些奸商的埋怨,那些话也似乎随着祠堂里的冷风,渐渐飘散。
慕晴静静的蹲在原地,满脸凝重,这时她回了头望向北堂风,表情似乎也同她一样。
有人用赈灾款诱来灾民,封在城中对京城闭塞消息瞒天过海,然后又用奸商抬高粮价赚走了灾民的活命钱。
这种人,天理难容……
慕晴明白,北堂风亦明白。更是明白,能有如此只手遮天能力的人,定然在朝堂之中位高权重。
若非柳相国,便是……祁亲王。
看来这把棋,果然不仅仅是瞄上了她。
柳相国与祁亲王,也必有一亡!这南城之事,必定会掀起一阵巨大的变革。
……
离了祠堂,慕晴跟在北堂风身后,似是如此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北堂风心中的沉重。被人瞒天过海的滋味,终究是不好过的。于是慕晴上前,想稍微和北堂风说说话,可刚要开口,北堂风就先张口打断,“现在朕没心情。”
慕晴唇角略有抽动,索性不再开口,逐渐放慢脚步退在了他的身后。
北堂风渐渐顿了步子,月光静静的洒在了北堂风俊逸的身上。他抬头,望向那明月。带着些阴冷的风,缓缓吹拂在了他的身上,却吹动了一世的孤寂。
慕晴垂眸,似是忽然想到了方才那人说的话。
是啊,无论眼前这个男人用尽多少个日夜,到头来,却有人在他眼皮之下只手遮天。
“过来。”这时,背对她的北堂风忽然开口,使得慕晴微愣。她知道此事北堂风绝没心情与她争吵,轻颤下眼眸,缓缓上了前。没等脚步挪近,北堂风忽然回身,用着那么深不见底,却又带着一种痛彻的眼神静静的凝望着她,仿佛是在压抑心中即将泄出的情绪,他忽然上前将她拥入怀中。他用力的抱着,也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唯有那耳畔轻柔的气息,仿佛是在传达着他此刻的心情。
慕晴微微有些惊讶,眼神中却在下一瞬滑动出了些柔软。于是她也沉默着,轻轻的回拥了北堂风。
她知道,这个男人……今日是真的累了。
……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微风时而撩过,吹动了他们的发丝。天色渐浅,夜间的蓝也渐渐的转了淡。慕晴已经记不清北堂风是何时放开的他,只记得在那一瞬,她看到了北堂风眼中的冷静与坚定,幽光凛然,带着层层杀意。她知道,这一次,北堂风绝对会将欺凌他子民的败类狠狠捏出,无论他是谁。
而后,他一言不发的独自向着南城大门走去,即将推门的时候,他突然回了头,道:“趁着天没全亮,赶紧回龙凤台。”
慕晴一怔,似是恍然想起那件还没完成的事,她干笑了几声,紧忙追上前,却忽在门旁看到一块撕开的布料,慕晴眸子一划,随手将那布料塞入衣中,然后也出了这阴冷的南城。
天色,逐渐的划出了苍白的色泽。北堂风一路拉着慕晴向着龙凤台上走去,脚步略微有些发急,慕晴悄然看了眼他的脸色,便可以想象一年前他究竟受了怎么样的责罚。无论方才在南城发生了什么,现在最可怕的敌人,还等着他们呢。
大约走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他们终是回到了龙凤台。见周围还没什么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慕晴抽回被北堂风握紧的手,疲惫的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见北堂风还是一步不停息的往前走,慕晴不由的感叹自己穿越过来的这个身体的娇弱程度。于是深吸口气,再度前走。然而她刚走几步,却忽见前面的北堂风站在原地不动,初阳下照出的俊逸的身子略微显出了一丝僵硬。
慕晴站直了身子,顺他的视线看去,顿时也像他一样僵在了原地,甚至下意识的往北堂风的身后缩了缩,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
不多时,便从前方传来了玉拐砸地之声,随后便有一个低沉而带怒的声音道:“皇上皇后,回来的可真早。老臣,等候多时了!”礼祀老者撑着玉拐,一步一步扎扎实实的向着两人走去,缓缓行礼,“老臣,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北堂风眼眸微垂,只是淡淡的回了句平身,他迎风而战,若有所思,而后浅声说道:“照祖宗法来吧。”
“既然皇上如此说了,那就不要怪老臣无礼了。”老者说罢,便微微眯住眼看向慕晴,随即清了清嗓子道,“天已快亮,皇上还请先上朝。待午时过后,请皇上与皇后再来龙凤台,领老祖宗家法。”
“好。”北堂风淡漠的点头,看了眼身旁也同样在看他的苏慕晴,俊美的眸中流动这一抹看不透的东西,“你先回凤阳宫。剩下的不用你管。”语毕,北堂风便向山下方向迈了步子,与慕晴交臂之际撩起了一阵淡淡的微风,卷起了她身后略微束起的长发。迎合着初阳,带起了一种平静的柔和。
慕晴见状,略微有些不悦。
这个男人还真当她是不经风雨的笼中金雀了?她冷哼一声,脸上浮现着一抹烦躁。
如果北堂风真的冷静的话,以目前的局势,丢小棋保大局才是最好的方法。
此刻朝堂不稳,在这个节骨眼,皇上绝不能被罚,更不能将昨夜皇上出宫去了南城之事透风给臣子打草惊蛇。而且王爷也已提示南城之事将与她有关,所以在明白其中关联之前打草惊蛇,于她,也决然不会是好事。
慕晴用指尖轻卷一缕发丝,陷入了思考,慧黠的眼中闪耀着一种从容而妖治的幽光。随后撇过头看向毫不动摇的礼祀老者,轻轻的颤动下如羽睫毛。
北堂风救过自己多次,此次还他个人情,也算是弥补对他的丁点愧疚吧。
这时,慕晴便深吸口气。看老者的架势,是绝不会退让分毫,虽然礼数是由他坚守住了,但国将不国还谈什么礼?不即使变通,就算是好心,又时也会误国误民。
看来,她得让这位礼祀大人,好好明白这个道理。
慕晴安静了一会儿,随即上前了几步走至老者面前,道:“礼祀大人,本宫有一事相问。”
老者将两只手叠在玉拐上,抬起那张严肃的脸,“皇后莫不是想要免罚。”
“既然做错,受罚是理所应当。”慕晴抿了唇,而后又道,“本宫只是想请教礼祀大人,皇上未能完成祭天大礼,大人是否会当真会罚皇上,又当真会昭告群臣?”
“罚,那便是历来的规矩!而臣子是皇上的手足,亦是监督皇上治理天下的眼睛。皇上有违祖规,理应让群臣督之。”老者说罢,便又用那玉拐狠狠的捶了下地面,发出了震慑的声音。
“此罚不能免,此昭不能除?”慕晴又问。
“绝对不能!老臣受了先帝之命监督皇上,岂可凭你一言而更改!!”老者狠狠说道。
“原来如此……”慕晴喃喃自语,而后长叹了一口气。
先礼后兵,若是前者说不通,便只能……
对这老者,她当真不想,但是为了稳住大势,她不能不做。
她忽然扯动了一抹笑,蓦然抬头一改方才的沉默,而后步步向前,来到老者面前。
这一刻,老者眯住眼,在那略微有些浑浊的眸中,多了些疑惑。
这个皇后,方才还不声不响,似是不多说话的小女子,现在竟然还敢和他搭话了。
这时,风起,撩动了慕晴身后的发丝,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语调中带了些漠然。她忽的敛住所有的神情,再没有任何闪躲的望着老者,道:“请问礼祀大人,国之根本,是什么?”
礼祀蹙眉,先是被她那利刃般的言语弄得有些怔住,随即眯眼,低声而道:“国之根本,当然是百姓。”
“那如何治理天下,如何得百姓民心呢?”慕晴又问,言语中没有丝毫犹豫。
此时,礼祀的眉头皱的更紧,于是回道:“自然是皇上大统,天下大统!”
“那么本宫再问,皇上一统江山,最怕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