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些东西是属于你的!是左量留给你的!他凭什么拿走?凭什么?他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些?”钟志诚情绪激动,用拳头重重击着台球桌。
“他的父亲叫谷昭荣,你可以去查。志诚,相信我,这是事实。”黎正道。
“看来是真的了,”小林轻声道,“他以前老说怀疑我上过这条船,这话反过来也说明他自己也上过这条船。我早该想到的。虽然我有点吃惊,不过,我觉得物归原主也是应该的。”
“物归原主?信文!这事不能这么算了!你一定要跟他斗到底!他没权利夺走你的财产!”钟志诚气得面色通红,他声音嘶哑地嚷道,“他说什么?你的粉丝?狗屁!狗屁!纯粹是骗人!”
“志诚!够了!别说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谁都不想再深究这件事,我和他都不想。”黎正凑近好朋友,希望他能听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但是显然,突如其来的打击让钟志诚失去了判断力。他咬着拳头,愤怒地吼道:
“好吧,就算他是那个什么他妈的首富的儿子!他为什么上这条船?他有什么目的?哈,你说赵城是凶手,我看他才是赵城真正的合作者。是他们两个合谋杀了陈影,杀了王浩晨,绑架了盛容!他们本来关系就不错!赵城好像一直在维护他,这不是没原因的!他们是同伙!就像你刚才说的……”
“别说了。志诚,别说了,安静。那些东西本来就不属于信文,那是人家的东西,是左量靠杀人夺来的,应该还给他!而且他能提供相关证明!”
“你是不是被他收买了?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一直帮他说话!他给了你几颗钻石!Joe!你告诉我,我们还是朋友吗?”钟志诚冲上来揪住了黎正的衣领。
“志诚!”小林想阻止他。
钟志诚的话让黎正心头火起。
“你说什么?志诚,你再说一遍!”他一把抓住了钟志诚的衣襟。
“Joe!”Linda惊慌地站了起来。
“你们两个!给我住手!”杜嘉祥走了上来。
黎正瞪着钟志诚。
“志诚,够了,如果你聪明的话,就别再说下去了。放开我,回家去,忘了一切。我也会忘记的,我发誓。”他一字一句地说。
但是,钟志诚仍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他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跟他两个人在那间停尸房谈了些什么?你们怎么商量的?你……你为了几颗钻石,就什么都忘了?我们认识很多年了,Joe,我早就应该看出来,像你这样的富家子,根本就不懂得友情。你一定跟他很有共同语言吧……”
“志诚!”
“如果他是那个死鬼的儿子,他一开始就是为了拿回钻石才上这条船的!他老爸是被人砍死的吗?活该!他为什么一开始不公开自己的身份?他才是赵城的同伙!他是赵城的幕后黑手!就像你说的,这个案子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同伙之间的自相残杀!一定是他毒死了赵城!一定是他!最后他才是赢家,真他妈的高明!我希望他像他老爸那样被人砍成肉酱!”
“你怎么知道赵城是被毒死的?”这话一出口,黎正就后悔了,他知道收不回了。
钟志诚整个人僵住了,蓦然放开了他。
“我只是……”
小林走到男朋友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我想他只是口不择言。”她轻声道。
“他是口不择言,还是说漏嘴了?”谷平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口,他的声音让黎正听得背脊发凉,完了,他想,钟志诚刚才那番话一定被他听到了。
“你是什么意思?”钟志诚迎了上去。
谷平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黎正说:“我们的人刚刚已经用发光氨查过那个柜子了,确实有章咪的血迹。她说的是实话。那件风衣可能被他丢进海里去了,现在还在打捞。那件风衣上一定有重要的证据,也许是赵城的指纹,也许是别的。我猜上船前,他们三人见过面,也许还在同一家饭店用过餐。”
“哦。”黎正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钟志诚。
差不多同时,谷平的目光也移向钟志诚。
“我刚刚听到清洁女工在议论,大厅旁边的男厕所,少了一瓶杀虫剂。客人们走了,他们正准备彻底打扫整条船。”
钟志诚的反驳慢了半拍。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道。
“我也希望跟你没关系,”谷平语调平静,“可是我记得,你从秘道被救出来后,马上就独自去上了厕所。然后,赵城跟你一起待在你的休息室有20分钟之久。你有机会拿到杀虫剂,也有机会下毒。”
“去你妈的!少血口喷人!”钟志诚想挥拳上去,被小林拉住了。
“别这样,志诚。”她道。
“我已经给赵城验过尸了,他的颈、胸部肌肉及肋间肌有片状出血现象,鼻粘膜、口腔黏膜和齿龈有红色斑点状出血,肺部重量增大,呈暗紫色,并有血泡沫液体溢出,肾有重度淤血,胃内也有大量血液……这些都是茚满二酮类杀鼠剂中毒的症状。而大厅男厕所的杀虫剂就属于这一类。”谷平稍作停顿后问道:“我刚刚去了一次你的休息室,钟先生,我闻到一股酒味,你们刚刚是不是喝酒了?”
钟志诚不说话。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在地板上找到几滴酒渍,好像还是白酒。”
“是白酒又怎么样?”杜嘉祥在一旁问道。
“这类杀虫剂易溶于乙醇,”谷平盯着钟志诚,口齿清晰地说道,“它不溶于水。假如下毒在水里,会被发现,但放在酒里,就容易被忽略。他的体内有酒精成分。他一定是太兴奋了,所以喝了你给他的酒。我上次去你的房间,看见那里有一瓶白酒。”
“那是不是我送给你的,志诚?”杜嘉祥问钟志诚,“你上船的时候,我送了你一瓶白酒,因为你说你父亲喜欢喝酒。你自己好像不喝白酒。”
黎正慢慢走到台球桌的另一头,“砰”打了一杆。
钟志诚冷笑了一声。
“我有时候自己也会尝一口。”他道。
“现在酒在哪里?”谷平问道。
“我扔了。”
“扔了?”
“是啊,获救之后,我有点兴奋,所以喝了一大半,因为觉得带瓶酒回去很麻烦,所以就扔了。不行吗?”钟志诚的声音显示,他现在已经恢复了冷静。但他的辩驳似乎不太有说服力,黎正看见小林慢慢放开了钟志诚的手,退到了一边。她坐在Linda的旁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的男朋友,目光里混杂着疑惑、恐惧和极度的不安。钟志诚也注意到了她的反应,但他只是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其他动作。黎正猜想,他们也许在这一小段时间里曾经接过吻,所以她知道他嘴里并没有酒味。
“我信你的话,你的确把酒瓶扔了,我会找人打捞你说的那个酒瓶,其实已经在打捞了,”谷平走到钟志诚的面前,“但就算打捞不到也没关系。你大概不知道,钟先生,单凭你房间地板上的那几滴酒渍,就足以分析其中的成分。所以,如果要证明你是不是在赵城的酒里下了毒,只要给我点化验的时间就行了。”
钟志诚盯着谷平的脸,忽然退后一步,走到台球桌边。
“Joe,”杜嘉祥在一旁皱起眉头问黎正,“你刚才好像没说明志诚被绑架的细节,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黎正假装没听见。谷平代他作了回答:
“他是主动跟赵城合作的。他知道只要自己陷入危险,林小姐一定会留下来救他。”
“啊!”小林轻轻叫了一声,仰头看着钟志诚,问道:“志诚……这是真的?”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钟志诚笑了笑,一只手撑在台球桌边,说道:“我现在相信你是那个富商的儿子了。如果我刚才说了什么话得罪了你,我很抱歉。”
志诚很有策略地退了一步,黎正想,可惜已经晚了,谷平不会放过他。
“你在地道里跟我们通话的时候,提到过钻石。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密室里有钻石?谁告诉你的?你可是对这条船的秘密一无所知的局外人。其实,除了我和绑匪之外,没有人知道那里面有钻石。”
“好像是赵城说的,我迷迷糊糊听到他们在说话。”钟志诚脱口而出,但他马上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如果你听到赵城的声音!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绑匪是谁?你还说你被打了之后,昏迷了几个小时!你这种刻意隐瞒,只能说明你跟他是同谋。”
钟志诚脸色难看地纠正自己的话。
“我的记忆混乱了,可能陈影告诉我的。”
“如果是陈影告诉你的,你也说了谎,你说你没跟她交谈过,她走进茶水室就不见了!”谷平话锋一转,“但我相信你的话,这事是她告诉你的。在茶水室的秘道门口,我们发现一枚你的指纹,在这之前,指纹比对的结果还没出来。你曾经跟着陈影走进秘道,她向你说明了一切。她本来想跟你合作的,但是你想过之后,决定选择赵城,因为陈影的存在对你来说,是个麻烦,所以你杀了陈影。”
“志诚……”小林叫了一声,仿佛在哀求他解释。
但钟志诚没有理会。
“你这么说有没有证据?”杜嘉祥疑惑地看了钟志诚一眼,问谷平。
“王浩晨死后,虽然赵城可能曾经向陈影解释过,也帮她藏了起来,但陈影还是对赵城产生了戒心。她知道赵城随时都可能害她,所以她准备另找一个帮手,这就是为什么她被你发现后,愿意在秘道里跟你交谈的原因。”
钟志诚别过头去,不作任何回应。
“钟先生,你一直是局外人,她对你又有感情,因而对你不会有太多戒心。所以,你才有机会朝她背后开枪。那条秘道很窄,如果她不信任你,她是不会让你走在她身后的。我们已经在秘道里发现了你们一前一后的指纹,”谷平停顿了一下,“另外,陈影死的时候,双手放在小腹,我一直觉得这个动作很奇怪,后来我想到,她在自己的小腹刺了钟先生的名字,她是在告诉警方,是谁杀了她。”
“这也算证据?”钟志诚笑了,但笑得很勉强。
黎正认为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
枪击案发生后不久,志诚在船上发现了陈影的踪迹。他跟踪她来到茶水室的秘道,在那里,他质问她为什么向小林的母亲开枪,陈影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向他透露了这条船的秘密。在那之后,志诚又从他—黎正这里听了左量和这艘船的故事。他记得,他当时作的判断是:左量既然要彻底离开,一定把他所有钱都带上了船。现在想来,可能就是他当时的这番分析让志诚最终作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决定跟赵城合作,绑架自己。
他跟赵城谈过自己的想法后,就进入茶水室的秘道。他跟陈影说,赵城在秘道口等她,她一转身,他就开了枪。他之所以不得不杀了陈影,也许是赵城逼迫他入伙的条件,另一方面,他可能本来就希望陈影死。陈影活着,永远有机会告诉别人,他曾经跟一个变性人结过婚。
他负责把陈影的尸体拖到秘道口。赵城切下陈影的耳朵,包在一个白纸包里丢在饮水机后面,然后,偷偷从隔壁的道具间开启开关。而他趁机躲进了密室夹缝。后来,他们就是从那个夹缝里把他救出来的。
至于小林的手机,赵城用它发过那两条绑架信息后,才把它丢到饮水机的后面。那段时间,他好像一直跟林月山一起在大厅附近转悠,如果他找个借口走开一会儿,应该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钟先生,我在你被救的夹缝里发现了你的血迹。秘道的其他地方没有。”谷平盯着钟志诚,眼镜片后闪着寒光,“钟先生,你是在那个夹缝里被打的,可你一开始说,你在茶水室就被袭击了。如果是这样,在茶水室和秘道里都应该能找到你的血迹,结果却没有。其实你是自己走到那里,自己用头撞了墙。你比赵城高,如果他在背后袭击你,不应该打到你的头顶。最后,赵城为什么要把那个装钻石的箱子放在道具间的大木箱里?我问过黎先生,那些木箱是你从电视台借来装道具用的,你会负责还回去。赵城把钻石放在那里,是让你把钻石带下船,然后你们就可以分赃了。”
钟志诚把球杆撑在桌上,默默抬起头注视着谷平。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黎正看见小林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从那一刻起,她没再说话。
钟志诚的手指在动,黎正隐隐觉得不妙,他自己也情不自禁握紧了球杆。他不希望有任何事发生,但他知道在这种时候,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他认识钟志诚已经很多年了,从他们相识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钟志诚整天都在做着发财梦。出身贫寒,靠自己打拼进入电视圈的他,有太多的梦想需要实现。记不得是哪一年了,他们两人一起在酒吧喝酒聊天,钟志诚用盘子里的花生米来计算自己的梦想,转眼之间,啤酒杯旁就摆了满满一排。
本来,他已经实现了自己的至少一半理想,要不是为了跟陈影离婚,曾经向他借过一笔钱,也许就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可是陈影当初漫天要价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无非是要留住他。结果连自己的命、他的命都搭上了。
“志诚,找个律师吧。”黎正劝道。
“你闭嘴。”
“志诚!”
“我什么都不想听!”
钟志诚吼道,话音刚落,他就举起球杆向谷平的脖子插去,黎正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干,当钟志诚举起球杆的一刹那,他条件反射地用力将球杆向下一挑,一个白球跳了起来,正好弹在钟志诚的眼睛上。
“啊!”钟志诚丢了球杆,连退了三步。
黎正奔了过去。
“你怎么样,志诚?”
钟志诚捂住眼睛,没有回答。
这时,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稍倾,几个穿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