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都到山阳,路程并不近,一来一回少说也得接近俩月,楚珂耐着性子等消息。在这中间,她母亲让她回家一趟,他给拒绝了。
不是她冷心冷肺,而是生奕哥儿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原谅。徽瑜都能为她做出那样的事情,可是她娘家却只想着再送一个族里的女孩过来。
当时她在生死边缘挣扎,家里人还要往他身上捅一刀,她不是真的木头,不是感觉不到疼,只是习惯了。
“夫人又送信回来了。”水仙轻叹一声,将手里的信递了过去。
楚珂抿着唇看着那封信,良久才才拿过来,这几日总也睡不安稳,面容就透着几分疲惫。望着炕桌上的新封,更让她倍感头疼,终究还是问了一句,“你可知道令国公府出了什么事情?”若不是家里出了事儿,只怕也想不到她这个女儿。
水仙摇摇头,“奴婢倒是跟送信的打听了两句,但是什么都没问出来。”不过,那送信的支支吾吾的,看着奴婢也不敢抬头,言语里露出一句,“府里头好像有客人。”
楚珂眉头轻皱,抬头看向水仙,“什么客人?你不用遮遮掩掩的,直接说吧。”
“说是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家里遭了难上京来投亲的,家里头有个女儿,跟……跟大姑娘倒是有两三分像。”水仙说不下去了,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只是心里气的狠,眼眶都红了,府里也太欺负人了。
楚珂轻笑一声,“是吗?这可真是好事啊。”
“王妃,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使不得,那不过就是鱼目,岂能跟你比?”水仙轻声劝说道,这样的事情瞒是瞒不住的,王妃不肯回家去,只怕夫人过几日就要上门了,要是到时候直接把人带来,王妃这里丝毫不知情,毫无准备之下还不晓得会如何。倒不如她先把事儿给透出来,王妃也有个准备。
“我不生气,有什么值得生气的。”楚珂淡淡的说道,然后看着水仙,“你回府一趟,去告诉她们,要不想没了我这个女儿,就让她们把心思收一收。若是再这样,从此后我跟令国公府再无干系,是死是活,是好是坏,不用他们管。也不用整天想着,那些个脏的臭的真的假的都往这里送。既然跟大姐姐有缘分,就让他们送去给大姐姐做个伴吧。”
听着这话,水仙忙连生应了,“是,奴婢这就回去。”
楚珂点点头,又道:“要是有人为难你,你大可不用客气。如今你也是王妃身边的大丫头,该有的气派就拿出来,就算是我娘家……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大不了从此后恩断义绝。”
水仙红着眼退了出去,楚珂木木的坐在那里,她真是一点都不觉得难过,一点都不难过。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会理解她的心情,一个总被人不停地遗忘,不停地想要替换,生存的价值就是替家里头占住一个王妃的位置。
水仙从令国公府回来,脸上带了巴掌印。这丫头怕主子伤心,还特意敷了一层粉,可是这印子太深了,还是没能全部遮掩住。
楚珂望着那巴掌印,问道:“谁打的?”
“奴婢没事儿,只是一巴掌。您别生气。”水仙生怕主子回府里恼,连忙把脸侧了侧,她本不想自己进来的,但是她不进来回报,只怕主子想的更糟糕。
“是谁?”楚珂又问道。
“是……罗妈妈。”水仙低头轻声说道。
“你去休息吧,晚上不用当值了。”楚珂挥挥手让水仙下去,对于别的事情问也没问一句,只看着巴掌印,她就知道家里头是什么意思了。
水仙无奈之下倒退出去,门口遇上了豆蔻,忙拉着她说道:“你晚上值夜的时候小心点,别睡死了。”
豆蔻点点头,看着水仙脸上的印子就有了几分恼火,“我知道了,你快去休息吧,我哪里还有药膏,就在匣子里放着,你自己取来抹了很管用的。”
“嗯。”水仙点点头。
“水仙,谁打的你?”豆蔻问了一句。
“是夫人身边的罗妈妈。”
豆蔻咬牙,“又是这个狗奴才。”
“别生气了,不是大事儿,我先走了。”水仙拍了拍豆蔻的手这才走了。
豆蔻看了看水仙的背影,又回过头来瞧着正房的门帘,心里头恨不能那府里的人挨个的给一巴掌,太欺负人了。
到了第二日,令国公夫人亲自来了,身边带着那个肖似楚婧的女孩。
楚珂眼睛都没抬,“告诉门房的人,若是把不相关的人放进来,就不用在王府当差了。”
豆蔻一愣,随即就出门吩咐下去,同时心里也松了口气,又觉得十分的解恨。夫人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只怕是再也想不到,她们王妃是见也不见她一眼的,哼!
“王妃,世子一早就去校场了,吩咐了身边的小厮过来说早饭不陪着您用了,午饭过来陪您。”豆蔻眉梢之间带着欢快的说道。
“你派个人去跟世子说,让他中午不要回来了,就说我中午要出去访客,免得他来回奔波辛苦。”
“是,奴婢这就去。”豆蔻知道王妃今儿个中午不出门,这么吩咐不过是希望世子不要回来撞上夫人而已。
终于走到这一步,楚珂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这就算是跟娘家决裂了吧?
把自己的亲生母亲挡在了府外,见都不见一面,若是放在以前,这样的事情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是她现在就这么做了。
只怕这会儿她母亲也好,令国公府的人也好,都会被她的举动给气坏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
这样的娘家……有也不如没有。
只是……到底是难过的。
没有爱自己的丈夫,没有宠自己的家人,小半辈子她的人生其实很失败,除了两个儿子,她又得到了什么?
就因为自己生的不美吗?
就因为自己在娘家眼里不能为她们带来更多的利益吗?
就因为自己在醇王的心里及不上楚婧吗?
若是这样,当初她们做什么把她生出来?
楚珂一下子病倒了,这可急坏了诚哥儿,校场也不去了,学堂也不去了,就在她母亲榻前捧药侍奉。生怕他再回来的时候,就见不到母亲了。
母亲的病来的奇怪,诚哥儿心里有了疑问,等母亲喝了药睡下之后,他到底是从别人口中问了出来前因后果。听完后,带着马鞭上了马就往令国公府去了,豆蔻跟水仙拦也拦不住,两人死死抱着诚哥儿的腿,还是被诚哥儿甩开跑了。
自从练了武,诚哥儿的力气是一天比一天大,她们怎么拦得住。
还没等到诚哥儿从令国公府回来,就先得到了靖王出事儿的消息,他们王爷可是跟靖王一起的,两个丫头都吓呆了。
楚珂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没看到儿子,屋子里只点了一盏铜灯,她坐起身来,喊了豆蔻进来。
豆蔻听到声音,先把灯拨亮了,水仙已经带着小丫头进来,伺候楚珂起身。
“世子呢?”楚珂开口问道。
水仙垂着头,低声说道:“世子守了您一下午,这会儿回去歇息了,要不奴婢去把世子请来?”
知道儿子没事儿,楚珂就放心了,摇摇头,“别去扰他了,让他休息吧。”说着换了衣裳去了明间,坐在临窗的大榻上,还觉得头有些嗡嗡直响。
豆蔻带着人把厨房里备着的饭菜提了过来,四菜一汤,放在炕桌上,又成了一碗粥,这才说道:“王妃,先吃点东西吧,您一天没用饭了。”
楚珂实在是没有什么食欲,不过还是强压着头疼,端起粥来慢慢地喝着,“今儿个府里头没别的事情吧?”
“没,没事儿。”豆蔻连忙说道,脸都白了,惊慌之下手都是抖得。
楚珂本是随口一问,但是没想到豆蔻的反应这么大,抬头去看她,只见这丫头脸色白的跟鬼一样,她心里就知道一定是出事儿了。
猛地把粥碗放在桌面上,发出巨大的声音,眼睛看着豆蔻,却是一个字也不说。
豆蔻‘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她这一跪,屋子里的丫头全都跪了下去,大家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时间仿佛都凝固了。
水仙脸色也煞白,跪在那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天之内除了这么多的事情,现在王妃又生了病,她们是真的不敢说了,生怕王妃承受不住。
楚珂看着她们,“说,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豆蔻垂泪,水仙咬咬唇,膝行一步上前,昂着头看着王妃,“王妃,的确是有事情,只是您听了千万要挺住。”
“你说,还能有什么事情是更糟糕的。”楚珂一字一字的说道。
“今儿个世子知道了府里的事情,回令国公府去闹了一场,说是把罗妈妈给打了。后头又传来消息,靖王爷一行在山阳境内遇到山崩,下落不明。”
楚珂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白光在闪,忙用手抓住炕桌的一个角,稳住身形,许久才觉得那口气喘了上来,看着水仙,“你说的都是真的?”
“是,奴婢不敢妄言。”
好似一夜之间,全都变了。
难怪家里人想要送个西贝货过来。
“世子呢?”楚珂觉得这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轻飘飘的一点力气都没有,风一吹,便是自己都能化成纸片儿吹走了。
“奴婢这就去把世子爷请来。”豆蔻连忙往外走,匆匆的去了。
楚珂的性子素来沉稳,此时已经缓过神来,让屋子里头其他的奴婢都下去,只留了水仙一个,她问道:“世子自己要去令国公府的?”
“是,奴婢该死,不该把夫人来的事情讲出来,请王妃责罚。”
“你们不说,他早晚也会知道的。”楚珂让水仙起来,“我这儿子最见不得我受委屈,我比你们明白。”
水仙就落泪,又怕王妃看了伤心,忙侧过头拿着帕子擦干净了,装作无事样。
楚珂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姬孜墨……下落不明,奕哥儿也下落不明,所有人都下落不明,遇上山崩这样的事情,没几个人是运气好能逃出来的。可她不相信,姬孜墨那样的蠢材,老天爷才不会收了他去。她的奕哥儿那么可爱,会好好的回到她身边的,谁都夺不走。
“娘。”
楚珂被这么一声喊,终于回过神来,就看到诚哥儿立在自己面前,半大的孩子,板起脸来一点都不像他爹。
“晚饭吃了没有?”楚珂柔声问道。
诚哥儿看着母亲这样,心里有些害怕,更加担心,他连忙说道:“儿子吃过了,娘,您别担心,现在都是谣言。儿子出去打听过了,送回消息来的人根本就没看到尸首,这事儿说不定就是假的。”
“嗯,娘不担心,你也好好的,现在这府里头咱们娘俩都要挺住。”楚珂握着儿子的手,就算是再悲伤,也不能被你的敌人看到你的伤口,她会笑着面对所有人。
“儿子会的。”诚哥儿用力点点头。
就算是儿子再听话,到底是小孩子,楚珂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去睡吧,好好的休息,明儿个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人问你什么,你都要说不知道。”
“儿子想留在府里陪着您。”诚哥儿不放心他母亲。
“没事,你娘哪里能这么容易就倒下了。你爹跟你弟弟都会没事的,祸不及无辜,他们没做什么坏事儿,上天不会收走他们的。”楚珂拍拍儿子的肩膀,“更何况,他们一行中有靖王爷,还有定国公府世子,护卫齐全,肯定不会有问题。只怕这消息也是有心人送回来扰乱民心的,咱们得稳住。”
诚哥儿听着母亲的话,眼睛里也有了几分神采,好像事情真的是这样一般。
“你虽还小,可是却也不能有点事情就被吓的没了自己的主意跟脊梁。遇事情要懂得分析利弊真假,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就算是事情有最坏的结果,在结果出现之前,你也得挺着,坐好一切准备。”楚珂拉着儿子的手,她自己虽然惊恐担心忧虑,可是在儿子面前,她必须还是那个泰山崩于前也不能倒的人,要给儿子树立信心,要让他知道作为男子汉,肩膀上担的到底是什么。
打发走了儿子,楚珂这才揪着胸口,面色惨白,“让人再去打听,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