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麻醉药力强劲，否则马佳非刨根问底不可——杨德远暗地里擦了把冷汗，就扶着说久了话、精神不支的马佳重又躺下，还替她掖好被角。摸摸马佳光洁的额头，杨德远喟叹：这孩子论实情，算是我的学生了。为什么她就不能像仲恒兄教出来的孩子那样办事干净利落？而他杨德远苦心孤诣培养出来的人，却……
但他忍不住发笑：当初师尊和师兄对着不开窍的自己，何尝不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呢？只有……对，只有仲恒兄，师兄还惊叹过他的天赋，几乎是一点就通的妙人。当然，杨德远很清楚他们师兄弟各有擅长：自己醉心于符咒，师兄尤好丹药，而仲恒兄在机关及拳脚功夫上屡有创见。
现在，杨德远不得不承认，仲恒还多了一个优点：作为一名导师，比自己出色多了。这家伙到底用什么方法带出好徒弟？
所以可以想见，如果仲恒和杨德远此刻能面对面坐着，一定会相当志得意满——老子终于多了个领域压你一头了！就仲恒而言，他完全有资格仔细品评手底下带出过学生，不时拿眼尾瞟了瞟边上替他捏骨的原青，姑娘的下巴弧度近乎完美。仲恒口里喃喃自语：“可人可人！”
原青听了，一时拿不准主意，她茫然无头绪，谁知道首座吐出这么一句，是喜抑或怒？！于是她以不变应万变，低眉浅笑，手上力度不轻不重。其实，以仲恒的功力，他根本不需要别人替他按摩，但他要的不过就是别人低眉顺眼的讨好。看着原青的侧颜，他的手不由自主想伸过去摸摸她的下巴，最终手还是放下了，说：“你不是她。不是她！”原青更加莫名其妙了。
是的，仲恒的迷乱就一秒两秒的事，他知道，那个她不存在于世上了。
那一年的她，梳着两条冲天小辫，穿着碎花小棉袄，两手还戴着袖套，懵懵懂懂地被推到仲恒跟前，同来的还有她的哥哥，两个小家伙眼神里不存一丝半毫的杂质。他们事先被大人引导，所面对的脸孔虽然丑陋不堪，却是家族的大恩人，兼且小孩子一见到红彤彤的冰糖葫芦，大部分恐惧之心都消弭于无形。
“啪——”的一声声响，门关上了。这俩兄妹从此就从父母的怀抱转而投入仲恒的膝下。但没有人跟他们解释过不久之后，双亲发生车祸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仲恒对于孩子们的存在，就如同父母亲的地位。除了上学，这俩兄妹的生活跟仲恒拴在一块。很快，仲恒分辨出兄妹之间的差别，他特别愿意栽培较年幼的那个。因为直觉告诉他这是正确的选择——
“小惠，我们下面玩搭积木吧？”仲恒把小女孩抱在怀里，慈爱地问道。对方甜甜地笑了，点点头，表示同意。“那么，我们搭个‘车站’？”仲恒继续问，小惠又点点头，但他注意到小惠眉头处的肌肉略微跳了跳。边上玩着汽车的小男孩转头嘟嚷：“首座，小惠不是一向喜欢搭‘教堂’吗？”
“不不不，别听哥哥乱说！首座，我们就搭‘车站’。”小惠马上封住哥哥的话头，眼神一副小可怜似地望着仲恒。
年来年去，丫头的羊角小辫长成两条垂肩的麻花辫，童稚的脸蛋上初现美人胚子的苗头。仲恒帮她整整衣领，语气温和地问：“你为什么总是顺着我的心意，哪怕完全和你想要的违背呢？”
得到的答案是：谁对我好，我也就对他好。
时光荏苒，昔年青涩的眼神里渐渐多了别样的东西——出乎于仲恒意料之外。开始他感到别扭，倒不是他多么具有道德感，不过心里头老像堵着一块坚硬的石头。但他慢慢发现对小惠下达有关于簪子的危险任务时，那孩子完成得越来越顺遂后，就再没有再拒绝，反而轻轻把这只乖巧的“小兔子”拥入怀，放任这只“兔子”在枕上、两人独处的时候释放出如火般的热情。直到小惠香消玉殒，仲恒面对自己带大的姑娘，眉梢眼角，总是含着春风，这种柔情似水，即使放在普通人眼里，也是情深款款的。
相比之下，原青确实比她姑姑逊色多了，仲恒由衷地评价道。好歹原青的上大学费用、毕业后格斗训练、各样思想培养，他一项不落，希望付出能和回报成正比吧。
哼，谁学阿成那小子来着！竟然异想天开，妄图把簪子的血统继承人当成学徒，甚至和人家产生感情呢。想起硝烟过后，他发现山间王琉璃一座小小的孤坟，以及坟前石碑上熟悉的笔迹，仲恒冷冷地送两字“活该”！
这时候，他反复把玩掌心的事物引发了原青的好奇：“首座，你反复摆弄的东西是什么？像个微型的保龄球。”
仲恒怔了怔，随即把小东西扬了扬：“这个是双陆的棋子。文物来的呢。”“首座开什么玩笑？文物？能比簪子的历史更加悠久吗？”原青赔笑道。
“绝对文物！不信？好了，它自然不能喝簪子比，簪子是神物，它不过一般文物，却是如假包换的真品，它和那什么明朝暖水瓶、明代康熙年间造青花瓷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仲恒笑谑地解释。
原青眨巴着眼睛，努力收敛起那一脸“我不相信”。仲恒也不管她了，拿这棋子在灯下端详着，眼神闪烁不定——原青瞧着突然起了猜测，莫非这和姑姑的死有关？不过她是想差了，这里面的故事尽管仲恒不愿意别人知道，但真个和小惠完全没有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