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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用毒

绿草如茵,小河蜿蜒,阳光下闪闪的一抹银白延伸到地平线那端。不远处立着几顶白帐,帐面上用朱砂画了个大大的羊头。好一派田园牧歌!

——我当然十分熟悉,但又感到不安。那年月里游弋过的羌寨、汉人村落、官衙,不是都毁于永和三年的地震里?可眼前的一切,似乎回到从前。“世父,世父,”背后有把女子声音响起,我忙转过身,迎面跑来一个左袵窄袖单衣的姑娘,脸庞依稀有几点血痕。我禁不住吃了一惊,说:“戈……迷咩……你还好吗?

坦白说,戈兰的确很像迷咩,望着她的瞳孔时,我有几分混乱了。但我看着迷咩长大,这世上也就只有她、阿菀、际山三人管我作“世父”,管阿成为“叔父”。由此,我很肯定碰上的是谁了!

“哦,原来你全身以退?寨子里的人没为难你?”我故意问了。其实我的内心惊疑不定,迷咩被烧死,尸骸暴露于荒野,难道这事有假?她获得了永生吗?显然不可能,我和阿成的永生,拜簪子所赐,那是双簪合一的功劳。而迷咩上刑架前,我多方打探,际山他们手上有且只有一支簪子交由阿菀保管。没道理单簪照样促成永生的,如果这能成事,阿奴当初也不会耗尽功力,整个人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的样子了!否则,那天晚上,以阿奴的身手,也断不会被我击伤,使我轻而易举夺了原本属于迷咩控制的簪子。

那边迷咩浑身迅速冒出白烟,皮肤瞬间变成焦炭色,却边笑边靠近我,笑声中渗透了令人战栗的寒意,轻飘飘地说话了:“世父,我怎么可能被人为难?父老们误解我而已。我明白的!但是,世父那天晚上干了什么?世父不是说过你最疼爱我?这就是你疼爱别人的法门?”她每说一句,我不由自主退一步,脸上硬邦邦维持笑容,口里呢喃:“不是的……不是的……”

脚跟感觉有点空空的,我眼角瞧了瞧地下。呀!竟一退退至河的边缘上了,再往后,马上就掉落水里。越是在困窘的境地,越需要镇静。我清清嗓子,收敛心神,说:“自古以来,成大业者,必有所牺牲。况且,当年逼迫你承认投敌的人,不论贵贱,我都一一将之斩于马下。算是替你报了仇!”

迷咩摇摇头,凄然一笑,说:“原来师尊说得对,簪子绝对不可以流落在外人手。我当时还不明白他的意思。你不过一个外人吧,为了找到另外一支簪子,你不惜在寨子制造混乱。如果你安的是好心,何必苦苦追寻我亲妹妹及其后裔?”说完,那个焦炭人样的迷咩腾地剩下一缕青烟,在虚空的烟里我恍然看见另外一个“迷咩”。不,应该是戈兰,因为她正穿着现代装束,冷冰冰地望着我。

见鬼了!我呸!哪怕是往森罗殿上走,也只有黑白无常有权缉拿我。凭这爱慕虚荣、头脑简单的小娘们?屁都没有!我趁“戈兰”不注意,猛地运功在掌心,对准她的心门击出,不提防,脚跟好像被什么东西绊倒。噗通!水花四溅……

眼睛一阵,顶上天花板豪华的雕花分明提示我的所在——好端端的,我不过在自己的卧室罢了。坐起来,摸摸后脑勺,不觉哑然失笑。电视上对长生不老的人常有各种荒诞不经的艺术描述。但他们唯独忘记了,我们这种人原来也有发梦的时候!

打开床头灯,望望表盘。呵!离天亮还早着呢。我一骨碌爬起来,披衣支着下巴,呆呆地凝视着如同瀑布般垂下的厚厚窗帘。若有所思地,我拉开了床头柜下的一个抽屉,拿出里面放着的一个玻璃药瓶。冰冷的药瓶里面,保存着一些白色粉末。我轻轻摇晃瓶身,想象着这些粉末未被提炼前的样子。虽然那是一株植物,却应该叫做恶之花!

是的,它曾经用于迷咩身上,又被施放在戈兰的食物里。历史总是在惊人地轮回啊!但是,在我漫长的人生历史里,即使迷咩那一次,也不是我利用这些白色粉末的处女作,而是另有其人。

轻轻闭上眼睛,房间内好像回响起当年的声音,那人把药瓶交给我,然后说:“甘君,是否愿意下手,端的看足下意愿!只希望汝当记住:无为守贫贱,轗轲常苦辛。按我等布局做下去,迟早一天,汉家的光耀将降临羌地,到时候不光四分五裂的羌地能结束纷争。就是你本人,也是功臣一名。”而那时候的我,人长得俊美、壮实,但鹑衣百结,多想拿手去摸摸对方柔软光洁的绸面衣服。人家深邃的眼神盯着我,非常沉静问:“甘君,可愿意?”

不知道当时我犯了什么痰症,头如捣蒜。然而今天,我再回想起,禁不住对那时的我报以轻蔑一笑。和长生不老相比,富贵荣华不过如此!

可是那也不能全怪我,当我首次接触到这一白色粉末时,阿奴的簪子还没有问世。即使拥有了长生不老之身,不等于我具备未卜先知的才能。所以,那会儿我一度像个傻子一样,心里热切盼望着每五天一次上汉人村庄,把羌寨里的土产赶上去旗亭卖。

只要卖光了土产、换得了几个钱,我便屁颠颠跑到靠近公衙的酒肆下,叫一碗最粗劣、廉价的麦饭,站在酒肆门口下听几句“打成相”。偶尔有为来光顾酒肆的军侯们陪酒的姑娘打我身边绕过去,见到我傻呵呵的笑容,飞我一记白眼,登时令我心花怒放,比她真的为我斟酒更高兴。有时,我从酒肆中央作乐的贵人他们半醉的瞳孔折射出另外一种幻觉,在自己的脑海里塑造出另外一个我,那情景应当如是:

宴席之前,我站在满是熏香的房间内,抛弃了羌寨里常穿的麻衣短褐,改由侍女为我打点好全身行头;寨子里一天到晚对我爱理不理的各位族长们鱼贯而入,见了我无不点头哈腰,纷纷问好;入席后,他们又按照身份高低依次向我送上礼物,并用典雅的洛阳口音官话奉承我;百戏艺人和善舞的佳丽则如同鲜花般点缀其中。整夜笙歌不绝,俱在我掌控之中……

啪的一声,“小子,发什么呆?付钱!吃个麦饭还磨蹭着不付钱了?”酒保一声喝骂,把我从优美的云端一下子摔回骨感无限的大地。

我昂着头,撇撇嘴,说:“又不是成心赖账。”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玄色布袋,解开上面的绳结,赫然又见到里面还有一个细葛布规规整整包着的布包。酒保捂着嘴巴嗤笑:“穷措!”我一听,就来气了,三下五除二掀开布包,把里面的五铢钱狠狠地扔了两枚到酒保面前。金属撞在木头的案几上,弄出叮铃哐当的响声,我回了酒保一句:“‘四民’次序里,还没有你们佣保的名呢。得瑟什么呢你,哼!”那家伙边收下钱边冷笑。我说完也猫着收拾一下脚边的包裹,刚站直身体,忽然感到左侧肩背一阵奇怪的风声,多年的练武造就我本能往旁边一躲。

不好!酒保那方向朝我掷来的铜钱直刺刺飞向刚进酒肆的男子,那位置若是中了,便废掉一只眼睛了。看看铜钱将近,我一个箭步探身过去,伸出左手食指、中指夹住。哎呀,关节处的灼痛,火辣辣的!而我身后这位男子的眼睛吓得紧闭。为表谢意,那男子热情地奉我为座上宾。

我就这样认识了傅君。原来他竟然履新的护羌校尉傅育!我受宠若惊之余,分外恭敬,还礼时肩膀碰得案上的杯碟晃了晃。傅君为人和气,丝毫不以为忤,隔三岔五请我聚会,听我发发寨子里的牢骚,他自己就随意吐些遥远的洛阳一丁半点信息,彼此之间甚是投机。好几次傅君与我聚会时意外碰上他的下属,也没有叫我避忌的意思;席间有人提议为长官举行盛大的酒宴,傅君笑嘻嘻推却,表情上没有一点声色。短短数月,我和傅君熟络了。从他的谈吐里,我接触到羌寨意外的天地,那是未曾有过的清新爽朗呢。每次听他转述朝廷的方略,为了更亲近傅君,我当时总是颔首赞许,内心却不那么认为。

某日,傅君邀请我上他府中小坐,酒酣耳热之际,他忽然屏退左右。我正诧异,傅君已经从宽袖中变戏法般拎出一个陶瓶,放在案上,说:“甘君可愿意站在高处,把控羌地?”我大感突兀,不知道怎样回答他,脑海边嗡嗡嗡地响着。傅君见我这模样,施施然说:“甘君淹留羌地十余年,各部大人四分五裂的形势,你有力改变吗?抑或你愿意继续接受跟你的兄弟一般,左右应酬着部内的好豪酋?”他笑着摇摇头,“当今主上宽大仁慈,上次荔城混战,汉军死了多少弟兄啊,主上也没有对参与叛乱的羌人残酷镇压。便是明证!不如我们趁着朝廷如今还有心有力平羌,助朝廷一臂之力。一来平息羌乱,大家可以永久太平;二来,朝廷对羌人也没有太大逼迫,平乱后指不定你我能成为功臣呢。”我的眉毛有点跳动了。的确,羌人为了大小山谷,同宗的关系也不顾了,拼个你死我活干嘛呢,不如由朝廷统领,反正山高谷深,朝廷到时候管不着这了。

我点点头:“那明公打算怎样布置?明刀明枪的,我终究不好出面。”傅君把陶瓶往前推了一下,说:“就靠这个。此药分量拿捏得准,或使人陷于迷幻,或使人狂躁不堪。总之,等同意志为我所操纵。下月你们寨子和别寨的大会上,你下个药。不用挑动,他们自己内乱。到时候,官衙这边派人调停,实际从中慢慢把他们的牛羊兵马抽干……我们既可以减少伤亡,又可以加快平乱、一统的步伐了。”他顿一下,直视我:“而且这一切的经过,你是可控的。难道不好吗?”

可控的?一切可控的!我平静的脑袋突然燃成一片火海,平时这火总有人用冷若冰霜的话语熄灭之,现在那火不同了,它可大可小,一忽儿往东窜,一忽儿朝西游走——最重要,全部归我控制。于是,我欣然接过傅君的陶瓶,不,一个火种。带着对火的渴望,我颤抖地下药,却欢喜地看着部里吵得翻天覆地。而阿奴和阿成居然没有发现我的异常,这如何不激发我更多的狂想!

事情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陶瓶换成瓷瓶,瓷瓶又换成玻璃瓶。变的是瓶子,不变的仍然是当初我脑海里面的一片火。多少年来,如果没有初衷,我何能撑到今日?要知道永生寂寞,但永生更加令我觉得,操控那片火海,易如反掌。傅君带我到火海中央,而双簪最终把我高高托起,每一丁点热量都在我的脚下,即使熄灭了,还有法子凭我的力量重燃。所以,我站起来,对着漆黑的空间说:“双簪始终都属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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