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饭,倾郁张牙舞爪地向玄瑛夫人说起吕府的遭遇。
“幸亏拽得快,不然受伤的就是瑄姐姐了。”
“还有那块玉佩,明明就是姑母的那一块,吕安偏说不是。”
玄瑛夫人给成蟜擦一擦嘴角,问道:“什么玉佩?”
“就是上次姑母清点旧物时,我说很喜欢的那一块燮龙纹和田玉佩。”提起玉佩,倾郁有些不开心,“大哥在现场捡到,吕安一说眼熟,大哥就把玉佩给他了。”
蒙毅实在听不下去,“老姐,你总说是姑母的那一块。姑母又没去寿宴,怎么会把玉佩落在吕府。你就别和吕安过不去了。还是赶紧想想是不是和谁结了梁子吧。”
“哼,大哥说了,刺客目标另有其人。”倾郁不服道。
“就算另有其人。你总是强调你在姑母这里见过那枚玉佩,传出去不会让别人怀疑姑母在吕不韦寿宴上派人行刺么?”
倾郁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倒吸一口凉气。蒙毅得意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就在说:看吧,你就是说话不经大脑,做事不考虑后果。
玄瑛夫人略一思忖,旋即笑道:“燮龙纹的玉佩那么多,未必就是同一块。你若喜欢,我叫玉匠给你做一块更漂亮的。”
倾郁喜出望外,注意力瞬间转移,抓紧时间得寸进尺,“不要燮龙纹,要火凤!”
玄瑛夫人捏一捏倾郁的脸蛋,宠溺地笑道:“就刻凤纹。”
一直闷头喝粥的蒙毅笑嘻嘻道:“老姐真能干,一顿早饭就诓了一块和田玉佩。”
倾郁一块干馍强塞进蒙毅嘴里:“多吃馍,少吃醋!下次你骑马快过我,我把玉佩送给你。”
“拿姑母的东西送人,”蒙毅撇嘴,“真会做人情。”
倾郁又塞进一块干馍,“好好好,许你一个愿望。”
蒙毅三下两下嚼完嘴里的食物,冲着倾郁打一个饱嗝儿,“好好准备圆我的心愿。老姐骑那么慢,超过你太容易了。”
玄瑛夫人拊掌一笑,“那倾儿可得好好练习骑术了,不然就要被弟弟嘲笑了。”
却见太子一身朝服走来,玄衣绛裳,神采奕奕。
太子听见屋内谈话,笑呵呵道:“倾儿的骑术,即便是和女军里那些比她大上几岁的女娃比也超出不少。小弟要胜过姐姐,还得勤加练习。”
玄瑛夫人敛衽让出正中的位置,几个孩子一齐向太子行礼。
玄瑛跪坐在太子身侧,为太子盛粥夹菜。
太子拦住她,带着一丝歉然道:“我在赵姬那里吃过了。”
倾郁偷偷观察玄瑛夫人的脸色,却见玄瑛夫人笑道:“正巧孩子们也吃好了。长月,取些凉茶点心来。”
太子握住玄瑛的手,关切道:“这一次去几天?”
玄瑛道:“最迟三个月便回咸阳。”
“那就是直接回来过年了。”太子笑道,“长平路远,随从的人员都安排好了么?”
玄瑛正欲答话,倾郁插嘴道:“姑母每一次去长平,太子姑父都派一堆人跟在后面。那么多人盯着,都不能好好玩了。”
太子被倾郁“投诉”得一愣,竟是有些哭笑不得地尴尬,探询地看向玄瑛夫人。
“倾儿性子活泼,喜欢到处跑。”玄瑛夫人解释道,“不过如今长平已入秦境,众心归秦,确实无需太多护卫。”
太子沉思片刻,笑道:“也罢。既然倾儿嫌人多不自在,就挑几个精干的锐士暗暗跟着。”
倾儿大呼万岁,给太子夹了一块点心,“多谢太子姑父!”
太子一拱手,“多谢倾儿的点心。”
说着便尝了一口,回味一番后,冲倾郁竖起大拇指。
倾郁笑嘻嘻地道:“夏姬娘娘做的。”
太子脸色微微一变,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倾郁自察说错了话,惊慌失措地向玄瑛夫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然而玄瑛夫人似乎在等太子开口,神色淡淡的并不言语。
气氛无声地缓缓胶着,倾郁亦发紧张。再看蒙毅,竟然泰然自若、一声不吭地端起陶碗喝茶。倾郁掌心出汗,手指来回绞着衣带。正欲鼓起勇气说话时,却见成蟜起身,面对太子郑重作揖。
“启禀父亲:儿子听华阳祖母宫里的姐姐私下议论,说起夏祖母身体有恙却不肯请太医诊治。儿子许久未向夏祖母请安,于是央着母亲带儿子前去探望。不知是谁提前惊动了夏祖母。夏祖母知道儿子要去,遂起早做了许多点心,让儿子带回来吃。”
稚嫩的童声清脆悦耳,引得倾郁惊诧地凝视着自己的弟弟。
成蟜与蒙毅在一起,成蟜更像蒙毅的小跟班,蒙毅说什么就是什么。两人合伙捉弄倾郁的经历可以撑起一本小国国史。虽然倾郁自己也是个孩子,面对两个比自己更小的娃子,倾郁一贯自骄是姐姐,不屑与弟弟们计较,因而常常摆出小大人的模样。
却不想,成蟜顽皮的皮囊包裹的竟是如此早慧的内里。
太子听完成蟜真诚的解释,怜爱赞赏地抚了抚成蟜的脑袋,“成蟜孝顺祖母,很好。”
说时余光却意味深长地投向玄瑛夫人,玄瑛夫人平淡坦然地迎上太子复杂的眼神。
太子见成蟜面露忧色,安慰道:“我会派太医去为祖母医治的。”
成蟜眼睛一亮,停顿片刻怯怯地追问道:“父亲会亲自前往探望么?”
太子郑重点头,成蟜脸上立刻绽放出心满意足的笑意。
“我去早朝了。”
众人跟至院门,太子停住了脚步,“就送到这里吧,你们尽早出发。赶在天黑之前入住驿馆。”
玄瑛夫人:“是。”
太子忽而想起一事,问道:“那些糕点还有多少?”
长月答道:“还有许多。”
太子一挥长袖,“送到书房。”
送走太子之后,玄瑛夫人带着三个孩子换远行的衣服。玄瑛夫人为倾郁换上胡装,衣服俏皮可爱,人却不似平常兴致勃勃。
“在为刚才的失语内疚?”玄瑛夫人温柔地询问。
倾郁默默将头埋得更深。
“童言无忌,就连大人也有说错话的时候。倾儿不用自责。”
倾儿摇摇头,“为什么一提夏姬娘娘,太子姑父就不高兴。夏姬娘娘不是他的生母么?”
“原来倾儿是在思考这个问题。”玄瑛夫人笑道,将倾郁抱在自己膝上坐下,“太子并非不关心夏姬娘娘。只是太子有两个母亲,关心的方式不一样。”
“因为王后的身份比夏姬娘娘尊贵,所以才这样掩饰么?”
“那是局外人的看法。”玄瑛夫人解释道,“在太子心里,两个母亲的地位是一样的。不然临走时也不会将夏姬娘娘做的糕点带到前头书房。”
倾郁低声喏喏道:“夏姬娘娘好可怜。”
成蟜与蒙毅换好衣服进来,蒙毅看见倾郁不太高兴,道:“老姐怎么了?怕我提的心愿太难实现,提早愁眉苦脸了么?”
倾郁横他一眼,目光扫过成蟜,心情复杂,未和往常一样与蒙毅拌嘴嬉笑。
长月进来通报,“赵姬和长公子来了,说是要给夫人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