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拔剑,心里一点没底。他的剑术只是三流,防身还行,要用他来杀人,还是算了吧。
拔剑,剑还没拔出来,手已在眼前了。手近了才发现,他一掌打来,冲着胸口,也是冲着心口。心口是心之门户,离心脏不过咫尺之遥。若这一掌打实了,他的心可就碎了。
此时再想着以剑格挡已无济于事,他连忙要一个后滚翻避开去。滚了没到一半,后背被猛地踢了一脚。
这一脚极重,他被踢飞了出去。之前便已经受伤,这一脚下去,伤上加伤,一口血没忍住又吐了。但这次与前次不同,不仅没感觉好受些,反而内力火辣辣的疼,好像被放到红油火锅里煎熬的猪下水。
这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了。
归岭高受伤虽重却不乱,落地之后顺势躲开了。这就是江湖经验了,被重伤之后只要还能行动,就不能呆在原地,以免被敌人补刀。
这救了他命。他刚避开,魔医便一脚扫了过来。再普通不过的扫堂腿,在魔医手中也威力斐然。腿风吹动衣衫,猎猎风响。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再次拔剑。
他之前拔了两次剑,两次都没有拔出。魔医的攻击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拔剑。归岭高本想着争取足够的时间拔剑,不必太多,几个呼吸就足够了。
但不行。魔医的攻击一招紧上一招,根本没有时间。
一记扫堂腿被躲开,魔医心说:这小子别的不行,逃跑的功夫倒是一流。手上功夫不慢,一双腿像装了弹簧一样蹦了起来。这一招非得双腿力量极大,腿骨极结实不可,否则只这么一变招,两腿就要重伤。
魔医像个飞在空中的大蛤蟆,屈指成抓,直戳他头顶太阳穴。
归岭高不敢怠慢,剑光凛凛,要斩掉魔医双手。
魔医定睛观瞧,不由得嗤笑。这什么剑。剑身虽是三尺三,可足有巴掌宽,远比普通剑要宽。
但凡是剑,都是走轻灵的路子,哪个不是打造的要多细有多细。若是宽剑,那必然是势大力沉。那种剑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是剑型的锤子。
归岭高的剑,看上去轻飘飘的,却还这么宽,怎么杀得了人?可若只是这样,还算有剑的样子。可他的剑,有好几个窟窿。
这些窟窿均匀的分布在剑身上。每个窟窿大小不一,形态也不尽相同,却都贯穿剑身前后。虽然看上去挺好看的,可这不是开玩笑么?这剑怎么能扛得住兵器相撞,甚至他怀疑能不能抗住他全力一拳。
魔医大笑:“你这是得罪了哪位铁匠,造出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来?我劝你还是收了剑,老老实实跟我对拳。如此死得还英雄些。若是因为剑质量太差而被我杀死,将来你会成为天下笑柄的。”
说话间,他变爪为拳,迎上剑。他修为极深,离人极只有一步之遥,全身筋骨肌肉已锤炼如一,宛如钢铁。若是神兵利器,他自然不会这么托大。可眼前这剑,简直跟纸糊的一样,有什么怕的。
他主动攻来。归岭高剑法一变。剑身明明是钢铁坚硬之物,此时却变得软绵,似春天飘飞的柳絮,又像夏天风吹的柳枝。
他的剑并不硬碰硬,只在他拳指见流转。拳进,剑便退。拳退,剑便跟上去。永远保持那点距离。但若觉得剑软弱,要挣开他。他却突然如柳枝一样缠绕上来,紧紧地拴住,不让你退出分毫。
魔医从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剑。不仅难缠,还烦人。剑舞动间,孔窍会发出各种声音,单调刺耳,入耳让人心烦意乱。
“你忒卑鄙!”他大叫。
归岭高舞动更急,直接无视,心中却想着:这就算卑鄙了?
魔医毕竟不以拳脚兵器见长,但凡手上有个趁手兵器,或是那些高妙拳法,岂会陷入这样憋屈境地?
但若说他拳法就不高妙,倒也不尽然。魔医的拳,可不普通,名为十八路绝生灭死杀手拳,分腿法拳法各九招。每一招都能一击毙命,十八路杀招环环相扣,没人能逃得过。
这拳招式有不同风格,有的刚猛,有的阴毒,有的猥琐,有的狠辣,但有个问题是:人家得接招啊。
高妙拳法都有不可思议的威能,往往让人避无可避只能硬抗。杀手拳虽每招都是杀招,招招能夺人性命,却只是普通拳法,没有高妙拳法所有的威能。于是,我打你不过,躲就可以了。
自然也不是什么人都躲得起的,大多是意识到要躲的时候,性命已没了。但若对方所用的招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只是游走。那杀手拳也只能干瞪眼,无可奈何。
但世间怎会有只顾游走的招式?刚不可久,柔不可守这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哪怕你游走的天上去,你打不到我又能怎样?你早晚要体力衰竭的到时候又能怎样?
魔医却想到之前他用笛子御使行军蚁的情形。眼前这声音与之前的笛声却有几分相似之处。想到这儿,他连忙收摄精神,不敢怠慢。这时候要是被行军蚁咬上一口,可是要命。
归岭高见魔医动作,知他有了忌惮。知道怕就好,就怕他不怕。
“前辈的本事,晚辈佩服得紧。不如您将侄儿还给我,你我罢兵言和如何?”
魔医心说:怎么可能?我在那小子身上投进这么多材料可不是为了还给你:“休想!”
归岭高摇头:“冥顽不灵,如此晚辈就得罪了。”说着他的剑快了一截,声音显得凄厉。听在人耳里,让人胆寒。
突然,他嘴嘬起来,吹出一声响亮的呼哨。
不好!这厮要拼命了!魔医可不想拼命。他还有大把的人生要过。他还有大把的愿望没有实现。而且眼前,他就有让自己长生不老的机会。可不能死在这里。
他想退。但还没退出去,剑光已缠了上来。这剑光不伤人,威力也并不如何强。但若要退出去,没有几个呼吸的时间是不成的。
几个呼吸就够了。便在此时,森林中传来一阵阵千奇百怪的叫声。只稍稍听一下,魔医就凉了一大截,有老虎、豹子、猴子、狼、熊。就更别说那些没听出来的了。
叫声落下只一会儿功夫,便觉得一股腥臭恶风铺面而来。单凭这股腥臭,差点没把他熏死过去。这得是吃了多少肉食再经过发酵才能酝酿出的恶臭。
伴着恶臭而来的是一声虎吼。虎吼刚开始的时候离得还很远,结束时身前已出现一头吊睛白额的大虫了。
生死存亡间,潜力是无穷的。一跺脚一使劲,刺啦一声,胳膊被削去一块肉。血淋淋的一节胳膊,放在老虎眼里真是再美味不过的一餐。
魔医试试活动胳膊,疼且用不上力气。挣脱得太狠,剑光不仅消掉了许多肉,还把手筋也削断了。不过还好,总算挣脱了剑光。
他有些后悔,早知道挣脱剑光只是这点后果,就该早点行动才是。
他拿出针线,穿针引线,而后把胳膊当做一块破布,缝起来了。他缝得很快,由里到外,由远及近。
此时老虎扑来,魔医闪身躲开,手上动作却一点也不慢。这老虎虽看着凶猛,实际不过是凡物,身法远不如他。
不一会儿功夫,他咬断线头,大功告成了。胳膊上缝线纵横,看上去像破布娃娃。试着攥拳,有些绷,好在只是一时之策,等回去了还要治疗,现在倒也不用太讲究。
眼见一扑不过,老虎大怒,转过身来又是一扑。这次更快更凶狠。
魔医冷笑,畜生就是畜生,翻来覆去就这么一招。魔医蹲身,让过一扑,而后一拳打在老虎喉咙。
在空中无处接力,老虎哀鸣一声,脖子断裂,头歪在脑后,已是死了。
嘿,若都这么不济事,就是来再多也不怕。不等魔医松口气,天空传来一声鹰鸣。抬头看时,爪子已近在眼前了。
魔医大骇,连忙一个懒驴打滚躲避。他没觉得有事体面,只怕躲得不够快。鹰爪子可不比别的,若是一抓爪实了,少说也是个重伤。
魔医虽躲开了鹰爪,却躲不开鹰翅膀。一翅膀扇下去,他像滚地葫芦一样滚出去老远。还不等他站起来喘口气,便见有五只狼跑了过来。
他们呲牙咧嘴,哈喇子流得老长,随着奔跑粘在毛发上,不仅不会让人觉得肮脏,反而有种荒野残忍的感觉。
魔医连忙施展杀手拳。拳打出去,他意识到,没用。杀手拳的杀招是对人来说。对狼来说,这些所谓的杀招还不如最简单的一记直拳。
于是魔医一记直拳打了出去,打的是狼的喉咙。
好个狼,身体腾空无处借力的情况下,愣是调整了身体。原本打向喉咙的一拳,现在若是打过去,恰是留着哈喇子的狼嘴。
魔医间不容发之间连忙一缩。狼嘴咬合发出巨大的响声。他丝毫不怀疑,若是被咬到,骨头都得碎掉。
此时他再出拳,一拳打在狼鼻子上。狼鼻子本就脆弱,他又用了全力。一拳下去,狼哀鸣了几下便死了。
如法炮制,五只狼死掉四只。最后一只显然吸取了教训,最后关头努力把头偏向一旁,以身体承受冲击。虽然伸手重伤趴在地上起不来,好在保住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