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一场罕见的暴雨席卷京都。
待风雨稍歇,国立同风学院内,少年周烈,被放倒在泥水中。
五名少年围着他拳打脚踢,他们穿着同样的学院制服,神情狂躁又喜悦,似乎对着同袍施虐,是无法言说的一种快事。
泥水翻腾间,不是过了多久,少年们似乎感觉累了,其中一位吊梢眉三角眼的少年摆了摆手,其余少年们纷纷停下了已无力挥出的拳脚。
“哈,近日学院内枯燥的紧,多亏有这个废物能给咱哥几个找点乐子,几位,刚才都过瘾了吧?”为首的少年问道。
其余少年们纷纷哄笑着点头。
“既然过瘾了,咱就走吧,让这个废物继续跟大地亲密接触吧。哈哈哈……”五名少年狂笑着纷纷转身,准备离去,却不想被践踏入泥水中的少年,忽然坐起身来!
“杨师兄,你且留步!小弟入门三载,自问没有任何地方得罪过师兄,你为何一再折辱于我?”周烈坐在泥水中,自身虽狼狈异常,但神情却满是冷厉!
杨姓少年闻言,顿住脚步,转过身来满脸猖狂的笑道:“周师弟,并非是我刻意与你为敌,而是像你这样入门三载,修为却毫无寸进的废物,你的价值只能是供我等弟子消遣娱乐而已。难道说,你还想翻天不成?”
此言一出,众弟子们乐不可支,看向周烈的目光就像看着一只可悲的猴子。
周烈盯着他们,片刻之后忽然笑了:“我懂了,对于你们这样的人来说,生命的尊严,只不过是个笑话。只要比你们弱,你们就可以随意的将其践踏。就好像这三年来,你们对我施加的种种侮辱!”
杨姓少年一挑眉毛,满脸的尖酸刻薄:“那又怎样?你还想报复?何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
顿了一下,杨姓少年忽然恶毒的笑道:“说到撒尿,师兄我忽然有些憋不住了……”
几步向前,一脚将周烈踹倒在泥水间,杨姓少年用脚踩住周烈的头颅,双手竟开始宽衣解带,不多时,一股污浊腥臭的液体,洒向周烈全身!
片刻之后,一众少年狂笑而去,却没人发现,泥水中的周烈已咬破下唇,鲜血兀自挂在唇边,也没人发现,他眉心的杀气竟如有实质……
……
周烈的房间,位于学院的东北角,是一座简单搭建的屋舍,寒酸又简陋,清晰的展示了其主人在学院中的地位。
推开屋门,内里的物件一幕了然。
房间正当中,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子,上面的架子之上供奉着一个黑布包裹的长条包袱,近前一炉檀香缭绕着袅袅青烟。
桌子两侧各自摆放了一把椅子,一套茶具放在左手边。屋子右侧有一张土炕,上面只有一床叠放整齐的被褥。
这便是周烈的全部家当……
进得门来,周烈换了一身干爽的衣物后,在供桌前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响头之后,盘膝坐在了地上。
他就那样怔怔的看着架子上的黑布包袱,神色变得越来越黯然。
过了半晌,屋内才响起一声略带悲苦的叹息。
“今天又被人欺负了,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了。”
“恩,他们往我身上撒尿。”
“哈,别人家的孩子挨欺负了,他的家人一定会帮他出头的吧,但你们却抛下了我。”
“不不,不怪你们,只是有时候想想,你们这些老家伙也真够狠心的。我出来那年,才不过十五岁,还是个半大孩子,你们就让我背负这一切,还让我守孝三年,说什么修身养性,不能与任何人动手。怎么?怕我成为杀人狂魔啊,哈哈……”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不让我报仇,只想我安安稳稳的活下去。但我告诉你们,这个仇!不死不休!”
“好啦好啦,生什么气啊。再生气你们也阻止不了我,忘了你们是怎么评价我的了?你们说,此子心毒手辣,若不正确引导,他日必是一条毒龙啊。嘿嘿,虽然不是什么好话,但说的却很对,阴损偏激,从来都是我血管中流淌的东西,你们那么多年的引导,就在那天灰飞烟灭了。”
“怎么能不珍惜呢,我这条命可是你们所有人给我换来的。我知道你们想留得我这一份血脉,来日方长。但是就这么苟且的活着,我做不到!终有一天,我会将他们一一找出来,挫骨扬灰!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好,在此之前,我会一直活下去!”
“哈,都劝了这么多年了,还是放弃吧。刚来学院那会,有时候晚上睡不着,我就想你们,想你们每个人,然后就会哭,但日子过的长了,渐渐的却连哭都不会了。有时候真恨你们啊,太狠心了。我多想和你们在一起,而你们却把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世上。难道你们就不知道,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活着,才是最大的痛苦吗?”
他就那样坐在地上,和一些看不见,但似乎又存在的神灵对话。
背影孤单又落寞,神情黯然又悲苦。
顿了顿之后,他略微抬起头,伸手摸了摸酸涩的眼角后展颜一笑。
“仇恨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它一面将我的心撕扯的支离破碎,但又给了活下去的力量。尽管活在这世上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但人既然活着,就要找点事做。再过半月,就是守孝三年期满的日子,我就不用在这么窝囊了。说来也巧,那天也正好是学院一年一度的大比之日。我想,从那天开始,我就要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了。保佑我吧,我的家人们!”
说完话,周烈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房间内忽然泛起一阵奇异的震动,并一闪而没。
片刻之后,桌上的黑布包袱内,却诡异的散发出丝丝缕缕的雾气。
这些雾气呈红白两色,上眼一看,便让人浑身不舒服,但这些雾气却如有生命般纷纷没入周烈的体内。
他的神情看起来还算平静,但紧抿的嘴角和不时抽搐的眼角,还是让人觉得他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兔升乌落。
转眼已是深夜,此时的周烈早已睡去,却不知几道黑影正悄悄的摸到了他的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