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所以会恐惧,多半是因为面临未知,像是死亡。而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却往往不会感觉到恐惧,这是很矛盾的事实。
林修觉得相比于死,活着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吧。当不知道明天将如何做才能获得食物以填饱肚子,或者与陌生人相处时完全没有话题可聊的尴尬,倒不如闭上眼睛死了更加痛快。
看来自己不该答应国王让人演奏这什么狗屁钢琴曲,也许它就是翻版的黑色星期天。
幸好,钢琴师修长的中指按下了最后一个音符,结束了这沉闷而令人不安的局面。
“啪啪啪!”国王带头鼓掌了。
林修捉摸不透对方的想法,竟也木讷地跟着鼓掌,然后便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自己。
该死,这个举动根本也尊卑不合,林修马上意识到自己错了。
钢琴师,就是那个金发青年,缓缓走到了国王和林修面前,单手捂胸弯腰行了个礼,嘴里说着:“很荣幸能弹奏这首米娜的思念,送给诸位!”
他不说话还好,说话后,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接着便开始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除了什么也不知道的林修。
就连那个看起来稳重无比的管家,额头也渗出豆大的汗珠。
“果然是死亡之曲!弗里克子爵,看起来你很大胆啊?”国王没有理会钢琴师,话锋一转,冷冷地看向林修。
虽然搞不清楚是什么状况,但林修知道自己似乎已经触怒了国王,急中生智,连忙答道:“陛下,下臣因为最近感染风寒,现在头脑仍未清醒,所以才会有这无礼之举,请饶恕我的罪过!”
闻言,国王冷笑,用手一指钢琴师,说:“你既然会弹奏这死亡之曲,那么你就给子爵大人好好地说清楚它的来历。”
不知怎么的,林修竟然看见钢琴师的嘴角也抽动了下,这种表情自己真是太熟悉了。
就像是以前自己去求助那自以为是朋友的朋友时,对方也露出了这种表情,可能是想笑,却又没有笑出来。
那是近似于轻蔑却又不同于轻蔑的东西,倘若把人性比喻成汪洋大海,那么其中的某个万丈深渊就有这种影子。
从钢琴师的口中,林修不但知道了这首《米娜的思念》不仅是死亡之曲,更是一首禁曲,严禁在王国内任何地方演奏!
很多很多年之前,有一个叫做米娜的娼妓,做这个工作也是被逼,但她却将这份工作的可能性发挥到了极致,因为她成功地让王子爱上了自己。
王子不计较她的身份,迎娶了米娜,她成为了王妃。
但是世人却没有放过他们,各种流言蜚语在民间传开来,国王迫于压力,命王子另取王妃,从此米娜被冷落。
在这段时间,陪伴着她的只有一个钢琴师,两人渐生情愫。
而王子知情后,大为震怒,便找人绞死了钢琴师,却不想,米娜也离开宫廷,从此不见行踪。
王子继位之后,终于再次得到了米娜的消息,那是在一场宫廷宴会上,年轻的钢琴师弹奏了一首谁也没听过的乐曲,并说此曲的名字就叫做《米娜的思念》。
王子虽然感觉到意外,却也没有多想,岂料当夜却被发现死在床上,死因谁也不知道。
自此之后,每当有人弹奏这个曲子,王室成员便将有人死于非命,当真是诡异无比。于是王族下了禁令,再也不允许此曲谱流传于世间。
今日,在古堡之中,禁曲再现,怎能不叫人震惊!
林修觉得自己倒霉极了,但马上又明白了钢琴师那个表情的含义,他是故意的,故意陷害自己惹恼国王。
说不定,他就是自己的“队友”之一,也许,他只是和自己得到的任务不一样而已。
例如,陷害子爵大人。
可是,他为什么会这首禁曲?不是说曲谱已经失传了么?
国王同样疑惑地看着钢琴师,而那英俊的金发青年却不卑不亢,笑着说出了一句令人更加震惊的话。
“那个被绞死的钢琴师,是我祖父。”
钢琴师既然和米娜偷情,想必不会是个有家室的人,之后被绞死,那么又如何有子嗣呢?唯一的答案,金发青年的祖母,便是米娜!
到了这个时候,林修反而迷惑了,既然如此,金发青年随随便便说出自己的身份,难道就可以保证从这个游戏中全身而退?又或者,自己从一开始便猜错了,他根本就不是“队友”?
国王站了起来,用手拢了拢那宽大的毛皮披风,走到金发青年的面前上下打量着。
说起来,林修觉得国王也够胆大的,所谓杀亲之仇不共戴天,这钢琴师明显不怀好意,还敢离得那么近,就不怕对方使点什么手段?
“不错,果然很像!”国王说完这句话,又回到了座位上,端起银制酒杯,面色阴晴不定。
会客厅里安静极了,所有人都在等待国王的下一句话,因为他是坐在这里拳头最大的人,只要他一声令下,丧失了理智的士兵就会撕碎这个英俊青年。
或许还包括我,林修这么想着,禁曲在自己的地盘内现世,责任几乎是不可推卸的。
林修觉得自己的心跳起码比平时快了一倍,当国王把酒杯重重地放在桌面上时,更是暂停了几秒。
接着,世界好像变成了黑白的颜色,林修只看到国王的嘴唇动了动,然后一队士兵便冲了进来,那些夫人女眷已经吓得花容失色乱成一团。
“你为什么要弹奏这首曲子?”国王就像只是一个年长而善良的老人,询问小孩子为什么会犯错。
“哈哈,像你这样的恶魔,永远不会了解我的信念!”
虽然士兵的长枪距离金发青年只有毫厘,他依然没有任何失态,样子和刚才在弹钢琴时一模一样,优雅无比。
“哈?信念?真是可笑的玩意,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讨厌你这种人吗?因为你们总是自以为是的,难道我不认同你就代表我是错误的?”国王居高临下地看着金发青年,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
他的话,竟然令人无法反驳。
国王又端起了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又说:“在你临死前,我也想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家伙,永远不会了解我的孤独。怀疑是最正当的心理防备,其实你不是为了自己的信念,那只不过是私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