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城白家,昔日曾是天音城三大权贵之首。白家老祖白云天,六十多年前单枪匹马率领三百死士大战幽冥国的七百鬼兵。这场在当时人看来九成九几率败亡的战争却被白云天一个人硬生生地扭转了局势,最终大音国一举击溃幽冥国,并成为了周围十多个国都之首,白云天作为最大功臣,自然被当今圣上封为护国大将军,坐镇大音城数十载。可惜多年后老皇驾崩,新皇音黎即位。此人虽然年纪轻轻,可心思甚多,对于白云天这一批对国家有大贡献者并手握兵权的大臣一直怀有极强的戒心。于是终于找到了机会,随便给白云天等一批元老安排了个名义,打发出了都城。
白云天资格最老,被派发的城池自然离都城极远。还好白云天胸怀宽广,倒也乐意过上无忧无虑,颐养天年的日子,于是领着大大小小一家子三十余人入驻进大音国的一个边境大城,天音城。只是不知道是冥冥之中的注定还是盛极之下必然衰的结果,就在近两年间,白家上上下下无论是嫡系还是支系纷纷诡异猝死,甚至连老祖白云天也在三年前染上怪病去世了。原本偌大繁华的白家如今仅仅剩下四十多岁的长子白云易和他唯一的儿子白柳。如今时光冉冉,面颊苍老,看上去如六旬老汉的白云易望着空荡荡的房屋楼宇,神色渐渐阴沉了下来。他有一种感觉,自己恐怕也即将命不久矣了。
“到底是为何,我白家究竟是犯了什么罪!今儿个居然落得如此下场。”白云易仰天长叹,神色之间充满了落寞。
咚咚咚咚咚~~~~~远处悠然响起一阵阵钟鸣之声,那是天音城外的一座寺庙开斋了。
白云易神色微微一动,喃喃自语:“钟,佛,莫非!”
“柳儿!出来!”白云易看向不远处的一间小阁楼,冷喝了声。
很快那门便吱呀一声打开,走出来一个懦懦弱弱地瘦小身影,他五六岁大,长着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一双乌黑如星辰般的瞳孔此刻却闪烁着一丝银光,看上去可怜巴巴的。他穿着穷苦人家极为常见的粗布麻衣,破烂布鞋,浑身脏兮兮的模样,这要是被外人看见了恐怕很难相信这就是白家的小少爷白柳。
白柳微微低着头,很快来到白鹤身前,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亲,你找我?”白柳偷偷看了眼白云易阴沉的脸庞,心跳地越来越快。从他记事开始,他似乎就是这个家族里并不讨人喜欢的一个角色。他母亲原本仅仅是个普普通通的侍女,若非有些姿色被白云易酒后乱性强上了,恐怕他也不会出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可惜也正因为如此,他从小就被除了他娘亲外的任何人都看不起,头上虽然顶着一个白家小少爷的头衔,可白府中无论是位高权重的白鹤还是地位卑贱的杂役,从来没有将他当成少爷来看待,即便是他娘亲两年前生了重病也无人问津,数天后就撒手人寰了,独留下孤苦伶仃的白柳苦苦挣扎。
“柳儿,你可还记得,三年前我曾带你和你娘前往天云寺拜佛,在那寺庙里遇到的那位老僧。”白云易死死盯着白柳,阴翳的眸子里透着一丝阴冷。
白柳睁大了眼睛,使劲回想起来。
“父亲指的是那个身穿黑色袈裟,满脸笑容的怪老头吗?”白柳似乎想起来了,连忙道。
白云易背负着双手,点了点头。
“不错,那老僧当时还主动过来为你算了一卦,你可还记得他当时说了什么?”白云易眯起眼睛,望了眼空荡荡的白府,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柳茫然间摇了摇头。
白鹤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一甩袍子,冷笑了声:“那老僧说你命里主杀,贪狼,破军,七杀三大杀星皆因你而陨,你若不死,天地间又将多一杀神。老夫当初还不信,可现在看来,老夫真的错了,我白府上上下下三十口人,在这几年里死的死,残的残,连老夫的结发之妻也在数天前离世了。你说,是不是因为你!”白云易越说越激动,他涨红了脸,眼中充满了可怕的光芒,死死瞪着白柳,仿佛下一刻就要生生将白柳撕碎。
“你,天生就是个灾!”白云易瞪着通红的眸子向白柳咆哮。
白柳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拼命眨着眼睛,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纷纷涌出来。“对不起,父亲,我。”
“别叫我父亲。”白云易挥了挥手,他看着白柳一滴滴眼泪滚落,一下子好似老了许多。他双目迷离地看着前方,如入魔怔一般喃喃自语:“若你真是果,那我也是因,因果循环啊,哈哈哈,白家,是老夫一手生生葬送的。哈哈哈,哈哈哈。罢了罢了,你走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白云易朝白柳摆了摆手,缓缓转过身如迟暮的老者般走进了屋子。
白柳怔怔地看着白云易苍老的背影消失在高大结实的木门里,他死死咬住嘴唇,连咬出了鲜血也毫无察觉。在母亲去世后,他多么渴望白云易能像一个普通父亲对待子女般待他,能给予他温暖的父爱,能让他感受到这世间对他来说仅存不多的暖意,可如今,他却只感受到冰冷的寒意,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要将他脆弱幼小的心生生冻碎。
“我,真是个灾吗?”白柳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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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大头你小点声,被人发现了可不好。”
“七律你不是说我们只是来看看嘛,我们又不是贼,干嘛要偷偷摸摸的。”
“你个蠢货,什么贼不贼的,我们当然是只来看看的,但我们要跟做贼,啊,不,呸,我们要轻点声不能打扰到人家主人休息你说对不,要是打扰到花花草草的生长那也不好你说对吧。”
“哼,就你嘴皮子厉害,我说不过你,这里有什么好玩的,不行,我饿了,我要去敏姐那讨点吃的去。”
“吹吃吃,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看看你的大头,就是吃出来的吧,脑袋瓜子笨的跟猪一样。”
“七律你敢骂我是猪,你,你!找打!”
“哎哟喂,你还敢动手打你七爷,丫丫的真是看不出来你个大头鬼力气还挺大的啊,好好好,七爷今天来看看你有几把刷子。”
..
白柳下意识转过头,看见墙角落里两名穿着破破烂烂的少年扭打在了一起。一个身材略壮,满脸污垢看不出模样,只是头颅却大的出奇比成年人都大上一圈。另一个白白嫩嫩,一脸书生气质。弱不禁风似乎一吹就倒,可面对比自己粗壮许多的少年居然还能站稳脚跟,可也差不多要快被打倒在地了。
这两人完全没有察觉到有只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看,他们也是平常耍闹习惯了,一番争斗下来自然没受到什么伤害,不过看他们气喘吁吁地样子显然也是累得够呛。正当这二人席地而坐准备歇息一番后在战时,一个弱弱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白柳看着眼前两名足足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少年愣愣地看着自己,本来就有些慌乱的心立刻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对,对不起,你们继续,我,我先走了。”白柳一边点头道歉,一边后退,突然感觉脖子被一只大手用力捏住,轻易地拖了过去。
白柳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大头少年,心中产生了阵阵慌乱。“你想做什么?我,我刚才什么也没看见。”
大头轻松地捏着白柳的脖子,转而看向一旁的瘦弱少年:“七律,你脑子灵,你说我该咋办?”
七律上上下下将白柳打量了番,不屑地撇撇嘴:“这小子一看就是在这府中打杂的,能有啥子用?咦,等等,也许这小子知道些好玩的地方,嘿嘿。”七律盯着白柳半响,突然满脸微笑将脏兮兮的手搭在了白柳肩上,笑道:“在下七律,五六七的七,律己的律,这位是大头兄,乃是在下的之交好友。嘿嘿,既然咱们遇上了,那也是缘分啊,哦,对了,还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啊。”
白柳眨巴眨巴着眼睛,有些害羞地微低下头,声音细如蚊呐:“我,我叫白柳。”
“哦,原来是白兄,失敬失敬。”七律如江湖中人般向白柳郑重地抱了一拳:“嘿嘿,白兄可知这白府中哪里比较好玩,我和大头兄今儿个也是无聊透顶,路过此地,正好想进来找点乐子,哈哈,白兄可不要误会,我跟大头兄可是正正当当的好人,你别看我没肉没皮,我可是经常扶隔壁王奶奶过马路的好孩子啊。嘿嘿,大头,你说是不。”七律一边说笑一边使劲跟大头使眼色。
大头傻愣愣了半响反应过来连忙拼命点头,看着白柳一阵后怕生怕这大头将自己脑浆给甩出来。
“好玩的地方。”白柳缓缓低下头,神色间显得甚是低落。
七律微微一愣,眼珠子一转道:“白兄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们兄弟俩说一声,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我们兄弟俩一定两肋插刀,刀山火海在所不惜。嘿嘿。”
白柳闻言眼睛不由一亮,他涨红着脸,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以后能不能跟着你们。”
“啊~~~!”
“啊~~~!”
七律和大头一时间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为啥子要跟着俺们,俺自己都吃不饱,睡不好,在加个你,怕要不了多少时间俺就要下去见俺娘勒。呜呜呜。俺还小,俺还不想死呢,呜呜呜。”这大头一急连方言都喊出来了,满脸委屈地哭了起来。
七律狠狠瞪了眼大头,斥道:“没出息的东西,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哭,多大了人了还哭,不害臊!”
白柳神色有些黯淡,他向两人深深鞠了一躬:“母亲曾教过我,无论做任何事都不能强人所难,既然两位不愿收留我,我也不会怪你们的,对不起,打扰了。”
“那你离开这里后有什么打算吗?”七律连好玩的地方都忘了,下意识开口问道。
白柳感到鼻子酸酸的,他落寞地摇了摇头,转身看了眼静谧的白府,心中有些恍惚。他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他所熟悉的地方了,在这里他虽然感受不到温暖,可至少还可以活下去,离开这里,从此天下虽大,何处为家。
许久,白柳收拾起失落的心情,向白府大门处走去。
七律和大头大眼瞪小眼一直看着对方,就在白柳即将踏出白府大门的刹那,大头一把抓住七律的臂膀,他红着眼睛,隐隐可以看到一丝晶莹。“七律,他好可怜,比俺还可怜,这么小,就一个人出去闯荡,我们..”
七律苦笑了声,一把拉住大头的手臂向大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可是看在大头你的面子上的。”
“哈哈,七律你平常虽然刻薄了点,可关键时候人还是蛮不错的。”
“刻薄?大头鬼你敢说七爷我刻薄,你再说一遍试试,七爷我保证让你大头不保!”
“哎,等等,我说什么了吗?白柳,白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