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过去了整整10年或11年,我们把这段时间略过,只猜想莫格里在狼群中的生活非常奇妙,这样做读者一定会满意的;因为若把其中的故事都写出来,几本书也写不完。他与小狼们一起长大,不过毫无疑问,他仍然是个儿童时他们已变成了成熟的大狼。公狼教他应该做些什么,以及丛林中一些事物的意义,直到草丛中的每一沙沙声,温和的夜风中传来的每一气息,头上的猫头鹰发出的每一声调,蝙蝠在树上稍息时爪子发出的每一刮擦声,每一条小鱼在水池中跳跃时溅起的每一声响,他都十分明白其中的意味,就像商人对自己的生意一样熟悉。他没学习时就坐在太阳下打瞌睡,然后吃东西,接着又睡。觉得身上脏了或热了,他便去林中的水池里游泳。想吃蜂蜜时(巴卢告诉他蜂蜜和坚果像生肉一样好吃),他就爬上树去找,巴格黑拉还教了他找的办法。巴格黑拉总是伏在一根树枝上,对他叫道:“快来吧,小兄弟。”最初莫格里像只树懒一样紧贴在树上,但后来就几乎像灰色的猿猴那样大胆地在树枝间跳来跳去了。狼群开会时,他也去“委员会岩”坐下,并发现如果他死死盯住任何一只狼,这只狼便不得不低下眼睛,因此经常开玩笑地直盯住他们。有时他会替朋友们把肉趾上长长的刺拔出来,因为狼的皮毛里常会扎进一些刺或刺果,使他们很不好受。夜晚,他会下山到耕地去,极其好奇地观看棚屋里的村民;可他并不相信人,因为巴格黑拉曾把一个有吊门的方形箱指给他看,人相当狡猾地把它藏在林里,他几乎钻了进去。巴格黑拉说那就是一个陷阱。他最喜欢同巴格黑拉一起钻进黑暗温和的森林中心,把沉寂的一天睡过去,晚上看着巴格黑拉如何猎杀。巴格黑拉觉得饥饿时就任意猎杀,莫格里也一样——只有一个例外。当他长到能明白事理时,巴格黑拉对他说他绝不能碰牛,因为他是用一条公牛的命作代价才被接收入狼群的。“丛林里别的一切你都可以猎杀。”巴格黑拉说,“等你身强力壮时,可以去猎杀任何动物;但为了你被狼群接收付出代价的那只公牛,你绝不能猎杀或吃掉任何一只牛,不管年轻的还是年老的。这就是‘丛林法则’。”因此莫格里忠诚地遵守着这一法则。
他越长越强壮,像任何男孩一样——而并不知道自己正学会不少东西,在这世上除了吃外什么也不去想。
母狼有一两次告诉他希尔汗是个不可信的家伙,让他有一天一定要杀了希尔汗。这样的告诫,或许一只年轻的狼每时每刻都会记得,可莫格里却忘了,因为他毕竟只是个男孩——尽管,假如他会用任何人类的语言,也许他会说自己是只狼。
在丛林中希尔汗总来挡他的道。阿克拉年龄越来越老,体力越来越弱,跛脚的老虎与年轻的狼们成了很好的朋友。他们跟着他去打架,假如阿克拉敢于行使他应有的权力,他是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的。然后希尔汗就奉承年轻的狼们,说他们是多么优秀年轻的猎手,却愿意受一只垂死的狼和一个人孩管制,真让他吃惊。“我听说,”希尔汗会这样说道,“在委员会上你们不敢盯住人孩的眼睛。”年轻力壮的狼们听后总发出嗥叫,毛发直立。
无论什么都逃不过巴格黑拉的眼睛和耳朵,他了解到上面的情况后,有一两次对莫格里说了不少的话,告诉他希尔汗有一天会杀他的。但莫格里总是笑笑,回答说:“我有狼群和你;巴卢虽然很懒惰,也会为我揍他一两下的。我怕什么?”
一个十分暖和的日子,巴格黑拉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是从他听到的什么事中得来的。也许是豪猪伊基告诉了他;他和莫格里在丛林深处时,小男孩把头枕在他美丽的黑毛皮上,他说,“小兄弟,我对你说过多少次希尔汗是你的敌人?”
“像那棕榈树上的坚果一样多,”莫格里说,他自然是无法数的。“那又怎么样呢,我想睡了,巴格黑拉。希尔汗也不过是长着长尾巴、爱说大话的家伙——就像那只叫莫的孔雀一样。”
“可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巴卢知道,我知道,狼群知道,甚至连相当愚蠢的鹿都知道。塔巴奎也对你说过。”
“嗬!嗬!”莫格里说,“塔巴奎不久前是来找过我,说些无礼的话,说什么我是个一毛不长的人孩,不适合去挖花生。我抓住他的尾巴就往一棵棕榈树上狠狠甩了两下,教他如何规矩点。”
“你那样做可不明智,虽然塔巴奎爱捣蛋,不过他本来会告诉你与你非常有关的事。睁开你的眼睛,小兄弟。希尔汗是不敢在丛林里把你杀了。但记住,阿克拉已很老啦,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连公羊也猎杀不了,那时也就当不了头儿。你第一次被带到委员会时,那些来看你的狼多数也老了,而年轻的狼又像希尔汗所教的那样,认为人孩是不能呆在狼群里的。你很快也会成为一个大男人。”
“不能和自己兄弟一起奔跑,大男人又怎么样?”莫格里说,“我出生在丛林里。我遵守了‘丛林法则’,我们的狼群中哪一只我没为他的脚拔过刺。他们当然是我的兄弟!”
巴格黑拉长伸着身子,眼睛半闭。“小兄弟,”他说,“你摸摸我的下巴。”
莫格里抬起他壮实的褐色的手,正好放到巴格黑拉柔滑的下巴上,这儿滚动的大块肌肉全被光滑的皮毛遮住了;他摸到一小块光光的地方。
“丛林里谁也不知道我巴格黑拉身上有这样一块疤痕——是箍颈圈时留下的。可你知道不,小兄弟,我是在人中间出生的,我母亲也死在人当中——死在欧迪坡国王宫殿内的笼子里。正因为这样,你还是个一毛不长的人孩出现在委员会时,我才为你付出了那条牛的价。是的,我也出生在人当中,那时从没见过丛林。他们从一口铁锅里舀东西在围栏外面喂我,直到有一天晚上,我才感到我是豹子巴格黑拉,而不是任何人的玩物,于是用爪子一下就把那无用的锁挣脱了,跑了出来。由于我懂得人的行为,所以在丛林中比希尔汗更可怕。不是吗?”
“是的,”莫格里说,“丛林里所有的动物都怕巴格黑拉——只有莫格里除外。”
“唔,你是一个人孩,”黑豹极其温和地说,“正如我要回到丛林里一样,你最终也得回到人中间去——他们才是你的兄弟——否则你会在委员会里被杀死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有谁想杀死我?”莫格里问。
“看着我,”巴格黑拉说,莫格里直盯住他。一会儿后这只大豹把头掉向一边。
“这就是为什么,”他说,爪子在树叶间移来移去。“连我都不能盯住你的眼睛,而且我还出生在人当中,喜欢你这个小兄弟。别的动物恨你,是因为他们的眼睛无法与你的相对,因为你聪明,因为你替他们拔出了脚上的刺——因为你是一个人。”
“我不明白这些事,”莫格里闷闷不乐地说,紧皱着浓浓的黑眉。
“‘丛林法则’是怎么说的?先打后说,你那么粗心大意,他们就知道你是人。可是你聪明。我心里想着,下一次阿克拉又让猎物跑掉时——每一次他要制服公羊,都付出更多代价——狼群就会不听他的,并与你作对。他们会在岩石处召开一次丛林委员会会议,然后——然后——我就知道!”巴格黑拉说,一下跳起来。“所以你快些到下面山谷里人们的棚屋那里去吧,弄到一些他们种的‘红花’,到时你就可以有一个甚至比我或巴卢或狼群中那些爱你的狼更强大的朋友。快去弄到‘红花’吧。”
巴格黑拉说的“红花”就是火,只是丛林里没一只动物能叫出它正确的名称。所有的兽都对它害怕得要命,用许许多多的方式描述它。
“‘红花’?”莫格里问。“它们黄昏时就长在人们的棚屋外面。我也要种一些。”
“这次人孩才说对了,”巴格黑拉自豪地说,“记住那种花长在小盆里。快去弄一束,留在身边,以便需要时用。”
“好吧!”莫格里说,“我去。不过你肯定吗,啊,我的巴格黑拉,”——说罢他忽地用一只胳膊搂住巴格黑拉非常好看的脖子,直盯住他那双大眼——“你肯定这一切都是希尔汗干的吗?”
“我以挣脱的那把破锁的名义,我肯定,小兄弟。”
“那么,我以换取了我生命的公牛的名义,我会让希尔汗为此彻底明白的,这用不了多长时间。”说罢莫格里跳着跑开了。
“那就是一个人。那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人,”巴格黑拉自言自语道,又趴下去。“啊,希尔汗,他再也不是10年前被你无耻追赶的小青蛙了!”
莫格里在森林里飞奔了很远,心情激动。当傍晚的雾升起时他到达了洞穴,深深吸口气,看着下面的山谷。小狼们都出去了,只有母狼在洞内,她从莫格里的呼吸中就知道青蛙有了麻烦。
“什么事,儿子?”她说,
“有只蝙蝠说了有关希尔汗的事,”他答道。“我今晚去耕地狩猎,”说完他冲下灌木丛,向山谷底部的小溪跑去。来到这儿他突然站住,听见了狼群追猎的嗥叫,一只被追的黑鹿发出的哀鸣,以及一只公羊走投无路时转身发出的哼哼声。接着传来年轻的狼们凶狠邪恶的嗥叫:“阿克拉!阿克拉!让‘独狼’显示一下他的力量。给头狼让出位来!快扑,阿克拉!”
“独狼”一定是扑上去但没咬住对方,因为莫格里听见他牙齿啪的一声,随后黑鹿用前脚把他推倒时他又痛得狺狺直叫。
他不再等下去,而是向前冲去;他跑进村民居住的庄稼地段时,那些叫声在他身后越来越微弱。
“巴格黑拉说得对,”他气吁吁地说,在一间棚屋窗旁的一些牛饲料里安下身来。“明天是阿克拉和我的重要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