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鱼儿的一只手从背后捂住了他的眼睛：“你别睁眼啊！”华子从小就听鱼儿话，虽然华子比鱼儿大两岁。鱼儿不让华子睁眼华子就不睁。“张大嘴！”鱼儿叫张大嘴就张大嘴，小时候娘喂他饭时都这样说的。虽然娘三年前就走了，可这话却常在他脑子里。这时，鱼儿的秘密就飞到了华子的嘴里。
华子不知道是什么，但他不由自主地合上了嘴，舌头一动就碰到了秘密，上面和下面的大牙猛地一下把这秘密磕成了两半。华子脖子一梗，头从鱼儿手里挣脱了出来。鱼儿手也麻利，一下子又捂住了华子的眼，接着，华子的后背就触到了鱼儿的前胸。华子像被孙悟空定了身一样，动不了了，只有听鱼儿的使唤。
一颗，一颗，又一颗。华子吃了三颗，鱼儿才松了手。鱼儿一松手，华子就猛地站了起来，随着后背的一拱，鱼儿一个趔趄，差点向后倒在地上。华子感觉到了，转身抱住了鱼儿。差点儿倒下的鱼儿受到了惊吓，身子一软倒在了华子的怀里。华子用力地搂住了鱼儿的细腰，两人一下子都动弹不得了。
就这样静止了多长时间，他们都弄不清楚了。华子只感觉到鱼儿在自己的怀里，慢慢地慢慢地向上长、向上长，她的脸终于长到与自己的脸一样高了。华子突然感觉到了长高的鱼儿的脸带电了，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眩晕。
眩晕着的华子不知不觉中就飞了起来，是那种失重的向上的飘飞，就是那种太空人的样子。他也感觉到了鱼儿在飞，鱼儿就像一朵花一样带着热气，飞呀飞，在自己的身体内飘飞着，上不连天下不着地的。时间过得太慢了，简直就是停了下来，华子真的受不了了。这时，像一朵花一样的鱼儿突然着地了，落在了华子的嘴上。这是一朵什么样的花呀，溢着香、带着蜜、汪着水、散着热，华子的嘴像刚出箱的蜜蜂的吸盘，一下子吸住了这朵花……
这时候，华子也许根本体会不出鱼儿对他的爱有多深。鱼儿为了这些腰果可是幸福了快一个月了。一个月前，她在另一个城市的饭店做端盘子的服务员。
那天晚上，姐妹们都累了，站在走廊里磨磨转转就是不想收拾。她不行啊，她才来的，她得干。她收拾盘子，见一盘子腰果未动多少，瞅瞅门外没有人，就连忙抓了一把放在了裤兜里。她本来是想吃一颗的，嗨，咋就这么巧呢，正好十七颗，不多不少的，和自己的年岁一样多。腰果她是吃过的，很好吃，酥酥的、甜甜的、香香的、脆脆的，比花生强多了，而且她还听客人说这东西最补脑子了。
她心中早就有了个小秘密，这个小秘密就是她准备最近回家一趟，她要见见上高中的华子，要弄点儿腰果给华子吃，一来他没见过也没吃过，再者这可以补脑子的呀！这个秘密终于实现了，鱼儿高兴坏了，止不住地笑，有几次差点儿笑出声来。
这一切，华子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像是在梦中。他觉得他对不起鱼儿的一片真心。
26
华子很多时候也力图给自己找解脱的理由，找来找去，总没有完全说服自己的理由。
比较而言，倒是有一条能让他从心底找到解脱，那就是鱼儿是先苦后甜，是放长线钓大鱼，她不先牺牲自己，一个村姑咋能和一个大学生结婚呢？华子这样一想，心里就平衡了许多，她鱼儿现在是应该做的，我就应该对她怀疑。
现在华子真的很犹豫，去不去呢？不入虎穴哪知虎情呀？他决定要去。于是，他就挪动腿，向大厦的旋转门那边去。可走了两步，仅仅是两步，他就又停住了，两腿像灌了铅一样，沉沉的，不太听使唤。他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自己进去后是什么结果。他想知道的也正是他怕知道的，他害怕他的想象变成现实后带给自己的打击。
这可怎么办呢？他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想这一会儿想那，许多事都是刚想一点就又停了下来，然后再想另一件事，一个事一个事就像夏天雨后的蜻蜓，在水塘上空点一下又点一下，带来一圈圈浅浅的涟漪，就是深入不下去，但还老是点过来点过去的。
而鱼儿呢，人家可就单纯得多。经历过出走、与许明的经历后，在她心中，华子就是一根柱子，这柱子不仅是她设想将来华子大学毕业了，他们就结婚，而且是她做事的支柱。没有华子她真的一天也不想工作了，更不要说做按摩了。一个女的做什么能挣到大把的钱呢？华子上学需要这么多钱，她不能让华子上不了大学，华子高考前答应过她的，永不嫌弃自己，一定跟自己结婚！
上次她打了华子，她觉得不应该，但她又不想去先找华子，两个人谁先低头，以后可就再也不好抬头了，这一点鱼儿是知道的。一个多月了，鱼儿实在有点等不及了，她必须这两天见到华子，看看华子怎么样了。虽然华子比她还大两岁，可她觉得自己是华子的姐，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又是华子的娘，虽然她还没有做华子的新娘。新娘新娘，结了婚就是男人的娘了，鱼儿一想到这里就好笑，这也是她常想起这事的缘故。
华子打她的传呼时，天都快黑了，也是她生意正好的时候。即使这样，鱼儿还是想出来见华子的，可老板不同意呀。鱼儿不得不约到今天十点，因为今天是周日，上午的客人又少。鱼儿这一个多月收入还行，她本想自己去买一双皮鞋的，华子一打她的呼机，她就改变了主意，她要给华子买套西装。有了这个想法，鱼儿很得意的。尽管昨晚她睡得很晚，可还是做了个梦，梦里她梦见华子穿上西装的样子，在她面前扭过来扭过去，那个得意呀，那个帅呀，鱼儿也美得笑醒了。醒了的鱼儿更得意了，她又一次把梦中的华子想了一遍，她觉得华子真的很帅。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华子挺着胸微笑着向她走来，目不斜视，像是受检阅的仪仗队员，自己就是检阅的元帅。
这样一想，鱼儿心里别提有多美了，就是喝了三碗蜜也没有这样甜，因为华子是她的呀。
人心里有事就肯定醒得早，小时候鱼儿就是这样，只要说明天考试，明天有什么事，她一准老早就醒了，从不让娘叫的。今天她醒得也早，严格说从梦中醒来后就没有再真正睡着，脑子迷迷糊糊的，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地想，想华子的事，想她与华子的事儿。
华子从小就是喜欢穿新衣服的。那次就要过年了，鱼儿家里正在熬糖，她呢正用筷子戳着糖稀在大门口吃，这时华子穿着新裤子来了，鱼儿就用手去摸华子的裤腿。这一摸可不得了了，华子见裤腿上粘了一点儿糖稀，仅仅一丁点儿的，就大哭起来，非要鱼儿赔他不可。鱼儿连忙跑到厨屋里偷了火柴盒样大的糖给他，他还是不停地哭。结果那次鱼儿挨了打，娘一边打还一边骂：“打死你个贱妮子，我剁了你的爪子！”鱼儿那次是真的恨透了华子，从此，有几个月没有跟华子玩过，华子来找她，她也不理。
现在想起来，鱼儿就觉得她与华子是天命，从小华子就老找自己，自己心里也离不开华子，他一找她，她就真扛不住了。
才九点半不到，鱼儿就从大厦里出来了。她想华子一定不会来得这么早，他有睡懒觉的习惯，村上的男人都有睡懒觉的习惯，尤其在没有多少事的时节。对于华子这样的大学生，星期天不就是没有事的时节吗，他应该睡懒觉的，不然他就不是男人了，再说都上了几天课了，也该休息一下了呀。这样想来，华子不迟到就算好的了，即使迟到了她也不会怨华子的，相反，她还为他高兴呢，学会休息才会做事呀。
来大厦的客人都这样说过，只有会休息的人才会工作。自己呢，自己早出来会儿没什么，一是不出来在里面也坐不住，再说了，要是华子真的早来了，自己不出来，不是让他一个人急吗？鱼儿一出旋转门，还真的吃了一惊，前边那不是华子吗？她急忙喊：“哎，你，你咋来这么早呀？”她真的有点儿生气了，有对华子的气，当然更主要的是气自己来晚了。
华子并没有应声，鱼儿更气了，提高了嗓子：“哎，你，你咋来这么早呀？”华子还是没有听见，他在想什么呢，鱼儿不知道，鱼儿觉得是华子生气了，就有点赔不是地向华子走过来。
鱼儿今天很漂亮，还是那条牛仔裤，深蓝色的，上面是两个褂子，里面是水红的夹着花边的小领衫，外面是一个月白色的小褂，普普通通的，虽然也没涂脂抹粉的，但就是出眼，走在城市的人流里一点都不土气，而且显得很雅道，是那种返璞归真的原汁原味的雅道。华子跟在鱼儿的后面，他把鱼儿与身前身后的女孩子比了比，觉得还是鱼儿漂亮，心情就一下子好起来了。
鱼儿一直认为一个人是能感觉到另一个人的感情的，只要他俩有感情，不论在不在一起，离得有多远，都能感觉到的。此刻她当然感觉到了华子的心情，她很高兴，她让自己慢下来，与华子并排走，想把自己的胳膊挎在华子的胳膊上。但她没有挎，虽然她几次都抬起了自己的右胳膊，她最终还是没有挎上去。走在人流中，鱼儿心里却在骂自己，咋这样呢，亲都亲了，还不能挎胳膊吗？但她马上又认为自己骂错了，亲那是在没有人的地方，挎胳膊那是城里人的事，自己拉不开这个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