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风城。群芳阁。
风城自古繁华,名流异士辈出。
风城的秦楼楚馆,自然也是天下翘楚。
在风城,有两个人是人尽皆知的。
一个是公子云晔。自去年春杨家独子杨宇因牵涉江湖恩怨被杀,杨潜秋季病死,杨家落魄,星魂庄公子云晔俨然也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富贾。公子云晔才华出众,貌比谪仙,生性随性而为,洒脱不羁,又顶着天下第一富贾的名号,自然是名门闺秀,小家碧玉的理想夫君。
一个是花魁海棠。杨家落魄不到一月,一直默默无闻的群芳阁出了一位名动风城的花魁。貌胜天仙,肤若凝脂,行如弱柳扶风,笑若轻云蔽月,花魁名海棠,海棠一舞倾人城。群芳阁一鸣惊人,连昔日第一红楼梦华楼都不能与之比肩。
整个风城都在猜测海棠的来历,有人说是群芳阁老鸨艳三娘从小精心培养的杀手锏,有人说是为了生活自甘堕落的无名女子,也有人说,海棠其实是前天下首富杨潜的私生女,杨家落魄,不得不沦落风尘……众说纷纭,当事人一笑置之,不予理会。
几乎是一夕之间,花魁海棠,名动风城,只是在群芳阁随便跳了一支舞,就让众多名门公子魂牵梦萦,风城女子咬牙切齿,一边不屑地嘲讽不过是一个风尘女子,一边暗地里羡慕海棠的美貌才华。
公子云晔生性风流,在风城,但凡有名气的女子,无论是风尘卖笑女,还是名门闺秀,哪个不是他捕获的目标。海棠自然也不例外。可是这海棠姑娘是人红胆也大,公子一请再请,人家愣是次次都不买帐。这更助长了海棠其实是杨潜私生女的谣言,明眼人都知道,杨家落魄,是星魂庄暗中筹谋。杨家一倒,之前杨家所有的生意往来悉数落入星魂庄名下。
公子云晔也不生气,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山珍海味,日日变着法儿往群芳阁里送。海棠姑娘毫不客气悉数收下,转眼就送给了群芳阁的一众姐妹。星魂庄管家看着这些世间珍宝被弃如敝履,实在看不过去,一日,公子再次遣他去群芳阁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那海棠姑娘如此不知好歹,屡屡糟蹋公子的一番美意,不过一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公子何必如此忍让?”公子十指白皙修长,把玩着常年不离身的白玉萧,露出玩味的笑意:“庞叔何需觉得可惜,不过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罢了。钱财皆是身外物,能得佳人相伴,损失一些,又有何妨?”
此事不知怎的满城皆知,所谓名流绅士给公子云晔扣上了“纨绔子弟,好色之徒”的帽子,背地里却多有人羡慕他的洒脱不羁。风城女子纷纷说公子云晔为搏佳人一笑宁散千金,是性情中人,不可多得的痴情男子,同时又对海棠愤恨难平,明明只是一介风尘女子,凭什么得公子亲睐,蒙此恩荣竟不知好歹屡屡辜负公子的美意。又有仰慕海棠的人冒出来说,海棠姑娘与公子有灭门之仇,怎能认贼为夫。其实很多人心里已经认定海棠是杨潜的私生女,即使当事人从未承认。
听丫鬟小雨说这些传言的时候,海棠姑娘正坐在铜镜前,一边喝茶一边让小雨帮她挽发。眼睛却不经意地看着窗前花瓶里开得正盛的海棠花枝。听到“认贼为夫”几个字的时候,一下子茶水呛在了咽喉,连连咳嗽,茶水全部喷在了铜镜上,花了镜中人的绝世容颜。
“小姐,你没事吧。”小雨一下子慌了,连忙帮海棠轻轻拍着背顺气。海棠拿手帕擦去唇边的茶水,一抬头,看见铜镜里模糊的女子的脸,铜镜里的女子,云鬓松散,粉黛未施,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眉如远黛,双瞳剪水,长睫似蝶,唇不点而朱,眉心一枚海棠花型的殷红印记,衬得整个人如同海棠花里走出来的花魂。这样的一张脸,不愧有倾城之名。
“我没事,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海棠摸了摸自己的脸,似叹息一般吩咐小雨退下,丫鬟已经习惯了姑娘这样,无声无息地退出了房间。
一只蓝色的蝴蝶翩迁而来,停在窗前的海棠枝上,海棠看着海棠花出了神。
一转眼已经半年了啊,在这群芳阁日日做戏陪笑,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等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来。
自从恢复记忆,眉心就浮现了这朵海棠花的印记,容貌也发生了些许变化,完全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模样,出落成亭亭的倾城女子。
阮倾颜转头看着铜镜里面映出的脸,已经过了半年,依然不习惯这张脸,和母亲一模一样的这张脸,每每看见,就会想起母亲还在锁妖塔下受苦,自己却无能为力,连去迷离谷看她一眼都做不到。
眉心的海棠印,娇艳欲滴,似要滴出血来,每到深夜,便会发出阵阵暖流游走周身,偶尔,也会阵阵刺痛,似在提醒着她必须要救母亲出来。
忆渺,我以母亲当年的名字,在这风城,同样名为群芳阁的青楼,同样一舞倾人城,弄的谣言四起,为何,即便如此,你还是不肯现身相见?
忆渺忆渺,忆云渺。
倾颜倾颜,倾世红颜。
母亲给你的名字是对父亲的思念,父亲给我的名字是对我的期望和深爱。
自行冲开封印恢复记忆的你,为何要丢下我们一走了之?
这不堪的命运枷锁,对你而言,是否真的这般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