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面的真实感将我从昏迷中唤醒。我不管不顾的一通呕吐,之后便瘫坐于地。
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总会在完全的黑暗过后抑制不住想呕吐,这记忆不属于头脑,而属于身体。
“我就说仙子乃是枭雄之才吧,看吧,差点就将我的小命要了去。”他亦瘫坐在地,十分虚弱的念叨着。
“该怎么办呢?”我落败一般的叹了口气,却忽听“咕噜——咕噜”几声,便诧异兼敬佩的问:“饿了?”
为什么要诧异兼敬佩呢?原因很简单,因为任谁在经历过如此血腥的画面后也不该再有食欲,是以,我在诧异之余也开始对面前的巫族生出敬佩之心。
巫族尴尬的挠挠头,又红着脸点了点头。
当我们二人做进凡间的客栈时,我才终于明白他为何在听到我说请客时,会高兴成那样。
“仙子姐姐,你不知道……我们巫族……能饿很久的。”他在百忙之余还不忘向我解释。
我无奈的抿了口水酒,对着不亦乐乎的他说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只有在施法的时候才像个大巫。”
他丝毫没在乎我的挖苦,连头都没抬的回:“有,还不止一个。”
“哦?看来遇到知音了,改天给我介绍一下。”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他这次终于抬起了头,有些黯然的摇着头说:“介绍不了,他们现在不能说话了——仙子姐姐,你别这么看着我,不是我干的,是出了些意外。”
沉默了片刻后,巫族再次开口,“沧海回溯没救成他,你准备怎么办?”
我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他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事,就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于是便将公子现在的情况大致告诉了他。
“你有没有想过,那两魄可能还在幽冥界。”他似是漫不经心的说到。
我继续叹气,“就算真的是在幽冥界,可那里大的出奇,还有许多未知的区域,我要如何找起?”
“这不是简单么!我们巫族自没落后,那些不成器的族人们就另投他族了,既然都说是不成器的,所以基本都被鬼族接收了,而我在他们心中还有些分量,让他们帮忙寻找一下应该不成问题。”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在一阵得意之后又变得黯然起来。
我觉得让个素不相识的人帮自己做这么多事,实在有些不合适,于是就很是干脆的说道:“我叫墨峋,乃人族一天仙,你呢?”
所谓的天仙自是对仙的五种划分,天、神、地、人、鬼仙,天仙比神仙强的地方就是生时飞升,所以有实质肉身,也是与仙族原住民最为接近的存在。而在天仙中又有许多等阶的划分,但我只不过处在中上阶别,实在不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巫族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眼前空掉的碗碟,然后毅然说道:“苍璞,巫族少族长。当然,现在巫族已经没落,也就没什么少族长之谈了。”
我虽对巫族不了解,可也明白少族长在巫族中的地位,大概与天帝子嗣在仙族中的地位相当,于是便对眼前连果腹都成问题的苍璞生了些许同情。
在接下来与苍璞的交谈中,我了解到一个让人再次想掐死他的问题——在沧海回溯中度过的时间与现实相等,也就是说我浪费了二十多年。
瑶池方面的暴怒自不必多说,而最重要的是,公子的时间不多了。
在苍璞歉疚的引荐下,我与原是巫族现为鬼族的十几个差官见了面,幸好这些人大多数都有些实权,方便搜索查探,且对苍璞十分遵从,绝对不会走漏消息。
“仙尊,这是最后三处混沌地带,也是最危险的三处,仙尊真的要进入?”一个差官小心翼翼的问着,生怕哪句话说错了,会得罪这个少族长带来的人。
我默默的叹了口气,这幽冥界比我想象中还要混乱,所谓混沌地带隐藏着无数连冥君都不敢招惹的恐怖存在。而三年转瞬即过,我却依旧没有寻到公子丢失的二魄。
“所有的地方都找过了,如今这三处也是最后的希望,如果还寻不到……”我沉吟着,如果还寻不到自己还能作何打算,哎,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几年各位陪着我东躲西藏,还要时常身入险地,真是辛苦了。接下来的三处,我自行进入,你们就各自回去,继续当好差吧。”我将众人聚到一起,把思量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不为别的,这些年他们的鞠躬尽瘁我也看到了眼里,十几个人如今连一半都不到了,我实在不愿再让他们冒险。
众人见我主意已定也就各自散了,毕竟在他们心中,对不起的是祖先,是少族长,而能将少族长交代的事办到这种程度,他们也算是问心无愧了。
我进入混沌地带,挑了处高地坐下,然后从怀里掏出用了三年的陶埙,这个曾经怎么也吹不出的悲凉曲调,如今也能在我唇下这么轻松的流泻。
我仿佛能看见,每日的夕阳下,那个坐于村头土坡上的男子,正半闭着眼,专注而静谧的吹奏着引领妻子回家的小调。
而那远远观望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在看到手提猎物归来的女子时,那种被扫了兴致的表情也让我历历在目。
朝时去,暮时回,有狡童兮盼妻归,朝朝暮暮农时乐,未若村前曲一回……
一首曲子是否动人心弦,往往不在于曲子本身,而在于它带给人们的回忆。
这些回忆或悲或喜,也许当时撕心裂肺的痛,却只换来了如今的哈哈一笑,而当时哈哈一笑的快乐,却变成了如今的撕心裂肺。
墨台浈……墨台浈,我真的没有其他贪念,只求你能如以前一样的活着就好,哪怕从此再不相见。
两滴泪水伴着心念滑落,滴碎在陶埙上,将一段悲凉破坏的不伦不类。
我记得,自己不是个爱掉眼泪的女子,可自从经历那次血泪事件之后,便像是一个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的高手,以前辛辛苦苦酝酿很久才能挤出的真气,现在便是意随心动了。
忽的一阵阴风袭来,搅乱了肆意发散的思绪。
我满怀希望的转过头,看到的却是一个女子的苍白面孔。
又不是,这前世他唯一喜欢的曲调,总是能吸引来别的厉鬼阴魂。
我熟练的抽出匕首,准备与往常一样,将这个打破我希望的苍白面孔收拾掉,可这却没有以往轻松,因为这苍白的女子大概是个头目,这点从她身后那些小弟模样的鬼物就能看出。
我将匕首放回袖中,复又从腰间取下一条软绫。
实话实说,但凡能与刑罚沾上点关系的武器,我用起来都很顺手,这还真是要感谢妲己的悉心教诲。
一片雪白的光影闪过,几个灵智不高的小弟就呜呼哀哉了,那苍白女子似是没想到我一个仙族,竟没一点心慈手软的做派,比她这个厉鬼还厉鬼,当下就打起退堂鼓来。
知道为何我恶事做尽,却只被众人认为是睚眦必报而非大奸大恶么?那是因为睚眦必报只是表象,那些被我报复的对象是幸运的,而真正被我惦记上的就不会再有下文了。
同理,我又怎么会放过眼前这女鬼,当下身影一个飘忽就朝女鬼逃遁的方向追去。
按理说,我的遁速可比战斗力强多了,在天上界也是出了名的,可也不知前方那女鬼是如何练的,竟在我全力以赴下还能保持着两三丈的距离。
她一边逃一边叽里呱啦的鬼叫着,我没学过鬼族原住民的语言,所以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看表情应该不是在夸我,大概是在说,救命啊,恶鬼进村了……云云。
我瞧着她那一头无风自乱的黑发,觉得分外碍眼,于是一边追一边挥出风刃帮她剃发,就差最后两刀时,身体突然像被无形之力阻住了般,再动弹不得。
那原本被我吓得亡魂皆冒的女鬼,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对着空中一个方位又一通叽里呱啦,那模样……应该属于感激涕零吧。
其实,我也很想看看将死在哪个大人物手上,可那束缚我的力量中却带了迷幻效果。
会用迷药?估计生前是个盗匪,看来我注定是要死在盗匪手里,心中一声咒骂过后,我便兀自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