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前，东盛皇决定亲自出征，在朝上颁布谕旨。当时便有人提出，皇子随同出征。众所周知，如今的后宫皇后独大，皇子也只有皇后所出的一对双生子。而年仅八岁的冷毅冷决天资聪颖，将来必定有一人继承大宝。这对于某些人而言绝非好事。
皇上专宠皇后一人也就算了，可是皇室血脉却只有两个皇子，这也的确说不过去。后宫不止一个女人，想要上位者比比皆是。若能添个一子半女更是一步登天的好事。这也不怪某些人蠢蠢欲动了。
当时在朝堂上冷朝并未明确态度，更确切的说是他还需要考虑。而这个消息却被“小心”地传到了皇后向雪依处，直接导致怀孕七个多月的皇后早产。幸而皇后一直精心调养着身体，而且之前向雪烟也做了不少交待，才得以平安诞下一位小公主。由于是早产，所以向雪依直接昏迷了一天一夜，休息不到半天便来了这御书房外。后宫女子不得干政，她不能去前殿，便只有在这里跪着了。
“皇后娘娘，风大。您的身子不能这样折腾的。”
“小雯，你先回去吧。”向雪依脸色苍白，虚咳了两声，“别着凉了，哥哥会担心的。”
“娘娘，他也会担心你的。您刚生产完，怎么能受寒呢？之前二小姐也交代过了，如果不好好调养，会落下病根的。”小雯撑着油纸伞，同样跪在向雪依身侧。早晨的太阳不毒，却明晃晃的，让人一阵阵发昏。
顺福急急忙忙地跑来，臂弯处的拂尘一甩一甩地，像是要将向雪依心里所有的想望扫落。“皇后娘娘，您请回吧！皇上真的不在御书房！”
“胡说！咳咳——”向雪依有些激动，小雯在她身后轻拍，帮她顺着气，“你是大太监，皇上不在这里，你却在这里，岂非失职！无需骗本宫了，再去通传吧。”
顺福一脸要哭的样子，本就颜色不深的眉毛因着打结，却也显出了几分浅褐色。“皇后娘娘，奴才再有十个胆子也不敢骗您啊！皇上本来是在御书房的，但他吩咐过无事不得打扰。刚才奴才大着胆子进去，才发觉皇上不在啊！”
向雪依眼前已是间歇性地发黑了，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住多久。冷朝不在御书房，那就可能是去某些禁地了，这不是不可能的。前两天她生产，据说冷朝一直守着，还是今天一大早才离开的。可转眼间她又找不到他了。
“娘娘，回去吧！晚些再来，不急在一时的。大军出征起码要好几日呢！”小雯在一旁劝说道。
“是啊！皇后娘娘就别为难咱家了，奴才是真找不到皇上啊。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皇上都是特意交代奴才不用寻他的。”顺福干脆也跪了下来，哀求着，“娘娘您体恤体恤您的身子，皇上见了可要心疼了。再说了，小公主也离不开您啊！”
向雪依机械地点点头，“小雯，扶我回去——”
话未说完，向雪依便眼前一黑，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玉言堂。
作为梅花宫的据点之一，这里虽然是单独作为忠烈王冷旭的势力，但和梅花宫是资源共享的。贩卖情报是玉言堂的招牌，而玉言堂里的雪域桃木则是玉言堂的象征。这株雪域桃木树龄比不上雪域万里桃木，自然也没有那么大的名气。但却是当初冷家兄弟去拜师后，由顾家前任家主亲自移栽过来的，一株在东盛皇宫里，另一株便在玉言堂。这是作为师父对两个徒弟的殷切希望。雪中桃木，刚韧不折。
此时的桃木前，立着两个人，在相距不远的石桌乘凉处，还坐着个戴红梅面具的男子。
“好久不见了啊。”顾倾城就站在冷朝的右手旁，隔着不过一尺的距离，却又离得那么远，仿佛是桃木上的积雪，永远都不可能融进花瓣中。
冷朝也觉得有些恍惚了，当年他遇到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却尚且不知如何表达。顾倾城的离去，也是因为他的不善言辞。一代帝王，不知道怎么说出喜欢和爱，同样的，也不知道如何说拒绝。倘若他一开始就没将希望留给顾倾城，又或者，和向雪依好好地说，也许一切不会这么糟。他端着帝王的面相，却没有一颗真正的帝王心。
“是啊。”冷朝看着眼前的桃木，“当年师父栽下这株桃木的时候，我才四岁。如今，树高了，师父老了，一切都不会回去了。”
一切都不会回去了。过去那样亲密无间两小无猜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如今有的，只是东盛皇，只是向雪依的夫君。
顾倾城听懂了，“你变了。”
“你也是。”冷朝点头，那个会因为一时冲动不顾后果大吵大闹的小姑娘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身旁这个经过岁月磨砺后，风华尽敛的倾城女子。
两人不再说话。一个看着桃木，一个看着赏桃木的人。还不是桃花吐蕊的时节，画面却清新美好到让人闻出了花香。
不远处喝着茶水的谷悟有些不耐烦了，他是快马加鞭赶来东盛国的，原因有二。一是他和这顾姑娘实在是不对盘，可以说是争了一路，虽然他觉得挺有趣的；二是这姑娘对于想见初恋的急切心情让他不得不日夜兼程地赶过来。
然而好不容易到了东盛国，他还没来得及去看看自己的初恋，就被人拉着来了这里。这也就算了，关键是始作俑者如今只顾着看初恋了，谁来安慰下他呢？他也没了初恋啊！
于是谷悟咳嗽了。
于是堂下游廊的金丝雀受惊了。
于是顾倾城顾大姑娘不满了！
“我记得最近不是时疫流行时节啊，谷悟你咳什么啊？”
“没办法，桃花味道太浓了，犯恶心。”
“……”冷朝心想：连花苞都还没有呢，有也是去年的桃花烂在泥里的味道。
“又不是女人犯什么恶心啊！娇气！”
“你又没和我试过，怎么知道我是不是男人！”
“……”冷朝大悟：难怪谷悟到现在都还是后宫空虚。
顾倾城一噎，极为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西沙国为什么还存在着？而且，难道西沙国的人不担心皇室后继无人吗？
“皇上，皇后昏倒在御书房前。”有暗卫突兀现身，向着冷朝行礼。
只是一瞬，冷朝便不见了踪影。
顾倾城眨了眨眼，硬生生地将眼泪逼了回去，半晌，闷声道，“有沙子进眼了。风真大。”
谷悟却没搭理这姑娘的胡言乱语，只是转身朝门外走去，“沙子多磨磨，会变成珍珠的。”只是冷朝，别让珍珠蒙尘，他可是随时做好将珍珠抢过去的准备呢。
顾倾城看着谷悟的背影，也许从一开始他俩就是同一类人吧。
风已过，多年前的积雪和桃花共舞；多年以后，人虽还在，桃花却还未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