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夫人说着,似乎又回想起了过去某些值得怀念的岁月,她渐渐便陶醉在了她自己的回忆中。
我来回咀嚼着她的话,她说的古痕的过往,凄惨曲折,演绎的是一场四个人的悲剧,罗夫人,古痕,穆兰,青冥。而造成这段悲剧的是两个无耻男人的贪欲,一个贪念财富胜过妻子儿女,一个贪念美色无视伦理人常。
所幸,即使是悲剧,也有温情慈爱,罗夫人对儿子的爱,穆兰对弟弟的爱,她们爱得很苦,很累,也很伟大。
霎那间,我似乎明白了,古痕与青冥,他们爱着彼此,只是用他们自己认为最好的方式,来爱对方。古痕爱着青冥,却不希望青冥爱他,他不愿青冥因这爱再受拖累。
青冥又何尝不是如此?
或许在他们的心里,始终认为罗夫人与穆兰的悲剧是他们一手造成的,因这悲剧的导火索是罗夫人与穆兰对他们的爱。
难道青冥的毅然离开,古痕的若即若离,也是出于这一个原因?
他们所求的,只是静静的爱我,不需我用爱来回报?也害怕我用爱来回报?
“夫人?夫人?”小兰轻轻摇了摇我的手臂。
“怎么了?”我昂起头,不解的看着小兰。
小兰努努嘴,“容夫人和您道别呢。”
我一转头,对上容夫人慈爱的笑脸,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想什么呢?失了魂儿似的。”我一怔,只顾着胡想乱想,被容夫人拉出了凉亭,我也不知。
我不好意思的浅笑,以表歉意。
“好了,今日也不与你闲扯了,以后空闲时,记得常来看看我,”容夫人的脸上绽开了一朵山丹,“别让痕儿那孩子久等了,去吧。”
我向容夫人福了一礼,带着丫鬟太监离开花园。
刚到花园门口便见到了古痕,他像酷暑中的一片清凉,一身白衣,清凌的身影,我似乎正渴望接近这抹清凌的身影。
我快步走近古痕,“花夫人的事,你处理好了?”
古痕回过身,轻描淡写道:“她不是什么大事,我已命人将她押回古府。”
我不依不饶,“那你眉宇间的一丝忧虑是为何啊?”古痕浑身的冷然中,渗入了点点烦躁。
古痕轻笑,“你倒会察言观色,那你猜猜,我为何忧虑?”看来,古痕被我激起了兴致。
我假装冥思苦想了一番,其实心中早有了答案,“你肯定又收到了什么重要消息,还是醉城之外的消息。”醉城的大小事务,对古痕来说,早就如鱼得水般应付自如了,他不可能会为这里的事务烦心。
得到我的答案,古痕欣然点点头。我继续揣测,醉城之外,有三大国,日月国暂时太平,和国虽有内乱,可古痕并不关心,那么……“是赤唐国的消息?”
古痕淡淡赞赏道:“我的妻,果不一般,”他语气稍变,“今日收到消息,赤唐国芒城已经失陷,虎利大军长驱直入,直逼卯城(赤唐国南部重城),卯城守将袁绍仪上书求援,你父皇已经发文,派洪胜远将军率十万大军前去支援并剿灭虎利叛军。”
我叹息道:“真没想到虎利大军势如破竹,节节胜利,他如今气势如虹,只怕要守住卯城又非易事。”
“也可以这么看,”古痕似乎有不同的见解,“虎利之军队是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连下两座城池,胜在快,让人反应不及;而芒城失陷,虎利胜在以多敌寡;但卯城不同,不同有三,其一,虎利之军已失了‘快’的先机,卯城早有了防备;其二,虎利之军孤军深入,又连战数城,将士日渐疲累,军备物资供应不及,而卯城将士却是以逸待劳;其三,虎利此人好勇斗狠,好大喜功,刚愎自用,而袁绍仪虽未必足智多谋,却好师善听,是个将才。所以照我所见,卯城袁绍仪的胜算很大。对虎利而言,卯城几乎是一座他们攻不破的城,只要洪胜远的援军能在十五日内赶到。”
没想到古痕竟将战局看得如此透彻,“你的意思,卯城并无危险?可如果……”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担心云楚从中作梗?”古痕将我的心思看得分明,“此事本就是他一手策划,要他不插手,绝无可能!如今且看他如何插手?我们要做的,便是以不变应万变,见机行事。”
古痕的话……“你要帮赤唐国?”我没意会错吧。
古痕斜睇我一眼,“你迟早会向我开口求助的,不是吗?”所以他早早便开始关注局势,剖析利害?甚至,可能已做了某些必备的战前准备。
“走吧。”
“走哪儿去?”我颇感莫名其妙,古痕竟忽然收了话锋。
“到了你便知道。”
出门,上轿,出门,左转,下轿。
“这是什么地方?”我好奇道:“像是御书房。”皇帝与大臣们商议国家大事的非正式的场所,也是皇上聆听近臣意见的场所。
古痕点点头,“在赤唐国,或许这就是御书房,可在醉城,这叫‘听殿’。”
看着古痕平和的表情,我心情奇好,“那你带我到听殿作何?这是你处理公务的地方,我来,是不是有‘后宫干政’的嫌疑?”
“后宫干政?”古痕皱了皱眉,“你从哪里找来的罪名?我这里可不是你的赤唐国。”嗯?历朝历代不都是忌讳后宫干政么?想当初,中国历史上旷古绝今的女皇帝武则天做皇后时稍微精明了点,就有一大帮的臣子上奏要高宗废了她。
“我先让你见几个人。”古痕舒展浓眉,高叫了声,“都进来吧。”
他话音刚落,就见进来了三个华服戴冠之人,这三人中两老一少,着装正式,从华服的颜色与绣纹来看,他们穿的是显示官品官职的朝服。
可惜,我只懂赤唐国官员的佩绥制度。
三人向古痕与我行了叩拜大礼,古痕方才为我介绍。
那个年少的男子,我早已认出,他便是我破玄机珍珑棋局那日得见的,那位气势不凡之人,古痕原只说他是围棋高手,今日才知,这人便是醉城的彪骑大将军,龙文方。我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气派虽大,头衔也慑人,却怎么看都像位儒将,长相斯文。
两位老者中,一位是相当于宰相官职的“司丞”,司马津,他淡定自如,谈吐不凡;另一位是“司财”,南宫华,主管醉城内的岁入与岁出,也就是财政部长,看上去十分精明干练。
我不明白古痕为何将这三人介绍给我,但可以断定这三人既是醉城内的重臣,更是他所信任之人。
看到我眼中的揣摩,古痕道:“这三位都是醉城的肱骨之臣,今日我让他们来,是要他们为你讲解醉城的军,民,财之情况。军乃护城,民乃盛城,财乃壮城,你身为未来的城主夫人,必须要懂得治军、束民、理财之道理。”
我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睛,这些道理该是一方之主需要掌握的吧,我将来只是个夫人,又非城主,懂这些大道理作何?而且也用不着这么急吧,我昨日才做少夫人,今日就找了一堆人来给我讲如何治国治民的圣经?
古痕却完全不理会我的诧异,挥挥手,让司马津先开始。司马津引经据典,从古圣贤的束民之略开始,历数各朝各代的明君与昏君的束民之策,以兹比较,总之手段方法之多直令我瞠目结舌,不过司马津推崇的似乎可归结为两点:法政,施教。看来依法治国,发展教育,在哪儿都有人提倡。
司马津说完,南宫华接班,他先介绍了理财之道,细细听来,不过“重商”两字,醉城便是因商致富的。接着他道出了醉城岁入(财政收入)的统计方法与来源,着重说了一遍税负的划分与税率;然后大致讲解了岁出(财政支出)的去向与比重;最后,他报了一下近十年醉城岁入与岁出的总额,随他口蹦出的数字,一次次重击我的心。怪不得,以前娘曾说过,没有人把醉城看成一座城。
我想,无论是谁,也不可能小看一个岁入比天下最富有的国家岁入还多出四五倍的城。
醉城的岁入竟然比赤唐国多出了四倍不止。
不过回头想想,比尔·盖茨一人的身家财产,只怕也是亚非拉一些贫穷落后国家GDP的好几倍呢。
只是,真没想到,醉城会这般富裕!
轮到第三个“念经”的,龙文方,他说了一会儿,我才从巨大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听他的口气,醉城的疆域似乎颇大,因为他提到了四方守军相距颇远。好像醉城的军队划分还颇有特色,除了按常规的兵种划分为水、路兵,按作战用途划分为步兵、骑兵、弓箭兵等之外,还按照战斗力划分,麒麟兵似乎是城主亲自统领,作战能力最强,现在应该由古痕统帅着……
介绍完了醉城军队,龙文方认真的讲述了他的治军之道,他所主张的治军之道,我颇为欣赏,一是重视将领的选拔和栽培,二是做到军纪严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