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暖玉床么?温暖的像是坐在春天的明媚阳光中,全身都暖洋洋的,有种置身天堂的感觉。其实我又怎么知道在天堂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浑身畅快无比,之前的所有烦扰都被搁置一旁。我像是一只冬眠初醒的虫儿,贪婪的沐浴着温暖,不分白天黑夜,梦里梦外。
不知道过了几日。每日古痕都会来看我两次,只是静静的坐在我的身边,握住我的手,有时叹息,总不说话。青冥自那日送我来后,便再没出现过,我猜想他回了鬼山,又或者亲自去寻神医涯农。
每日,小兰会同古痕身边一个叫飞羽的丫鬟来为我擦洗身体,并以小竹管灌我些续命的汤药膳食。听小兰说古痕不许古善来看我,说是怕他年纪小不知事,会不小心惊扰了我。
“真希望夫人早些醒过来。”小兰一面擦洗我的身体,一面祈求道:“好想再听夫人唱歌。”
“夫人会唱歌给你听么?”飞羽惊诧。
小兰颇感自豪道:“夫人当然唱歌给我听啦,还特别好听。”
“能比‘醉月院’里的红牌,想容姑娘还唱得好听么?”飞羽反问。醉月院,是醉城最有名的青楼,想容姑娘这人我却没听过。
“想容姑娘是谁啊?”小兰也不知,问出心中的疑惑。
“我倒给忘了,你不怎么出府,想来还没听说过她。想容姑娘是醉月院新来的姑娘,少主送走夫人回来的那天,我和飞雪、荣晴、荣雨(古痕的丫鬟)随少主去醉月院欣赏歌舞,那夜正巧赶上想容姑娘初登台献技,一边唱歌一边跳舞,可美了。她歌唱得好,舞也跳得好,一些外城来的人还夸她的舞姿有‘南国绝色’的神采。”
“南国绝色?她可是赤唐国的九公主呢。想容姑娘肯定比不了。”小兰兀自羡慕的说着:“我要是能见到‘南国绝色’就好了。”我心中暗叹,小丫头,你早就见到“南国绝色”了,此刻也正在你面前呢。
“那想容姑娘是不是长得很美啊。”小兰回过神追问。
飞羽笑道:“那些看她跳舞的客人都夸她是天仙,可我见过了夫人的容貌再看她,就觉得也不过是庸脂俗粉,那些人若是见过了夫人,才会知道什么叫天仙呢。”
“就是,”小兰急忙附和道:“夫人的绝世容颜肯定也不会输给‘南国绝色’的。”呵呵,小丫头,自己跟自己比么?怎么着都是我赢。
“那后来呢?少主也觉得想容姑娘唱得好么?”小兰的话题又拐回了青楼。
“少主的心思那么难猜,我怎么会知道呢,”飞羽顿了顿,“不过后来少主花了一千两银子买想容姑娘的初夜,兴许是觉得她唱得好吧。想容姑娘也就因为这样,一夜之间成了醉月院的红牌。”
“怎么会这样呢?”小兰颇有替我抱不平的心态,“夫人不过是离开几天,少主就跑去找姑娘了。”
飞羽急忙捂住小兰的嘴,慌张斥道:“你哪里学来的规矩,主子也是可以随便抱怨的?要是传到齐管家的耳朵里,看你还有命不?”看来古痕身边的丫鬟被调教得极好,“你这般口没遮拦,真不知当初伺候夫人时,怎没被夫人责罚。”
小兰赶紧争辩,“夫人可不比以往那几个主子,她虽然不像红夫人外表看来那么温柔,兰夫人那般会甜言蜜语,但心肠极好,对我和古巽就像亲人一样,一点架子也没有,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做饭给我们吃。”
飞羽似乎吃惊不小,一时竟没控制住音量,“你说夫人还会做饭给你们吃?”一起吃饭而已,也值得大惊小怪吗?
“那当然了,我还骗你不成,”小兰得意道:“夫人还懂好多新奇的事,有时候讲的话怪怪的,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有道理。”她说的大概是每日为我梳髻时,给她灌输的男女平等的思想,想不到她也觉着有道理。
飞羽接道:“我也觉得夫人跟以前的几位主子不一样,不仅是少主待夫人不同,连齐管家的态度也不一样。”
“那是因为夫人本身就比别人好千万倍,”小兰强调,“可惜老天却不让夫人好过。好端端的居然就成这样了。”小兰说着想着,似乎悬泣欲哭了。
飞羽拍拍她的手,“少主会救醒夫人的。”
“可是万一夫人醒不过来了……”
“快别说这不吉利的话,”飞羽咬住小兰的话,没让她再说,“这话要是让少主听到了,非逐你出府不可,这几日少主特别易怒,我从来没见少主如此心绪不宁。前日看了鸽楼送来的短报,心情就不好,后来‘醉月院’的刘妈妈托人捎信,说想容姑娘请少主去听曲儿,往常少主都是一请就去的,谁知这回却大发雷霆,让齐管家把那捎信的人撵了出去。”
“飞羽姐,你说少主为什么会这样奇怪啊?他平常虽然冷冷的,很严厉,却也从不发脾气的。”小兰突生疑问。
飞羽淡道,“我也不太明白,飞雪说是因为少主喜欢夫人,夫人现在弄成这样,少主心里担心和难受。”
“少主真喜欢夫人吗?”小兰似乎很希望得到肯定的答复,“我觉得少主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谁也瞧不上似的。”
飞羽轻斥,“这我哪知道?少主的心思不是寻常人能懂的。若说少主喜欢夫人,可他为什么送夫人一个人离开,让夫人伤重而回;若说少主不喜欢夫人,为何进府那时又一直抱着夫人,这是正室原配才能享有的殊荣,而且少主还将他最珍爱的‘鹰链’送给了夫人。”
原来他抱着我进古府的古怪行为还有这层含义在,怪不得古府下人,待我会特别仔细、谨慎。“鹰链”,就是我颈上系的这根吧,这东西莫非也有深意?
“‘鹰链’是什么啊?飞羽姐。”小兰追问,正好问到我心中疑云。
“就是夫人颈上的这条链子啊,”飞羽轻道:“原本一直戴在少主颈上的,我们姐妹前些日子服侍少主更衣时就发现‘鹰链’不见了,少主不说,我们也不能问,没想到少主把它摘下来,送给夫人了。”
“这链子很贵重吗?”小兰继续追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打我服侍少主开始,就见少主戴着了,沐浴的时候也不会摘下来。”
那么,这条鹰链,该是古痕十分珍视的东西,他却送给我,送给一个他打定心思要丢弃的女人,他那百转千回的心思还真是无人能懂。
“飞羽姐,你有没有听少主说,那天抱……送夫人回来的人是谁啊,夫人为什么会受伤?”小兰的心思转的也很快。
“少主从来不会跟我们姐妹说这些的,不过……”
“不过什么?”小兰兴奋的追问。
飞羽刻意压低声音,“我听童副管家身边的小厮说,那天送夫人回来的那辆马车是‘鬼教’中人的。”
“什么?鬼教?”小兰大吃一惊,“鬼教的人怎么会送夫人回来?别人不都说他们是邪魔歪道吗?”
“这我怎么会知道。还听那小厮说,他从没见过那么煞的人,只往那儿一站,就吓得别人不敢靠近,他走路都带风的,真是吓人。”看来,八卦是女人的天性,不管到了哪朝哪代,哪个时空。
青冥只是霸气外显了些,要比煞人,又怎么比得过阴冷的古痕?他冷到骨子里,霸气也收敛到骨子里,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可怕。
只是古府的人怀着对主子的敬畏,对古痕的冷已经习以为常,觉得那是天经地义,那是主子的气概。
我躺在暖玉床的温暖天地中,耳中听着小兰和飞羽颇为有趣的小道消息和八卦新闻,又过了好几日。倘若我醒来后告诉这两个丫头,她们连日的对话我全听到了,那时她们的表情一定会非常的有趣。
但这日两个丫头的谈话被人打断了。先是进来了两个婢女,落尘、弄尘,虽然同为古痕的婢女,但这两个婢女的地位显然高于飞羽和小兰。一进来落尘便喝斥二人离开,说是古痕吩咐由她们来照顾我。这两人我久没见到,落尘还是冷冰冰的感觉,弄尘也依旧柔中带甜,像吃了棉花糖似的。
事实上,落尘、弄尘一点也不像要照顾我,倒像是在看守我,感觉到她们严正以待的架势,又似乎在保护我。却不知道她们在我的暖玉床上堆满了什么东西,温暖的感觉中渗入越来越多的凉意,虽然能解暑,我却极不喜欢。
过了一会儿,一个侍卫气喘吁吁却兴冲冲的进来道:“少主又赢了一局,先生说将这瓶药洒在暖玉床上。”
落尘、弄尘果然开始在我躺的暖玉床上洒东西。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房间里又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古痕,我对他周身的冷冽之气特别敏感,他尚未进屋,我便已经知道他来了。而另一个人,神定气闲,自从进来就没有说话,我猜不出是谁,心想或许就是那个侍卫口中的某某“先生”。
古痕突然开口,“诊病讲究望闻问切,先生为何只望而不行其他?”
那人爽朗一笑,“老夫正在看,床上这人会否砸了我‘神医’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