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4城门前,割袍断义两不欠
“为何是她?”言孤卿皱着眉问道。
“我要娶她。”蒙戈尔赤炎冷笑一声,“汉室君主的‘知己’,摄政王的亲生女儿,没有任何人比她更适合与苍狼联姻。”
“不行!”靖擎苍却是怒着站起了身。
蒙戈尔赤炎听到反对的声音却似乎早在意料之中,只是淡然转头,直视这一代权臣,“哦,为何?”
靖擎苍愣了愣,霎时间竟有些无言以对,终是道,“联姻此等大事,应当择正统皇室血脉,我靖擎苍之女又岂能越俎代庖?”
不远处的苍狼王子却是冷笑一声,“换了任何人,这交易便不能生效。”
此话一出,举座哗然。大殿上的百官便是炸开了锅,不管这蒙戈尔赤炎究竟是何用意,也不管他三年后是否能真正缴定异党一统苍狼,但以一名女子作为赌注,赌三年后苍狼三城,这交易,当真是只赚不赔啊!
站立的靖擎苍没有说话,他动摇了。
就连端坐在堂前,一向波澜不惊的言孤卿也是皱了皱眉,他犹豫了。
对,面对三座城池,他犹豫了。
或许剑歌很重要,但他言孤卿以身饲虎,卧薪尝胆多年,不就是为了夺取帝位,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吗?这三座城池就是他权力的来源,他如何会轻易放弃?
呵,与权力相比,一个女子又算得了什么!
殿外一身白衣的女子隔着门窗,看到那男子眼里的犹豫和期望,心底最后一丝温度,也渐渐寒了下去。
“她不会愿意。”不知过了许久,言孤卿终是道。但这理由苍白无力。
“不,我愿意!”
只听一个女子洪亮的声音殿外从殿外传来,叫人禁不住转过头来,便见到一个白裙女子站在殿门口,一步步朝殿内走进来。
“剑歌!”靖擎苍与宋之遥异口同声,焦急叫道。
一身花袍的宋之遥忙站起身,走到剑歌身边,便是朝陛下稍稍拱手,道,“和亲大事马虎不得,还是等接风宴之后再商谈吧!”
言孤卿稍稍咳了咳,便是捂住唇鼻,点了点头。
“何须改日再谈?”剑歌却是目光直逼堂前龙座上脸色苍白的男子,“以一名女子换至高无上的权力,如此值得,应当机立断!”
坐上男子咳嗽的更加厉害了,却是喘着气放下丝帕,目光一寒,但看着面前的女子,却是表情复杂,说不出一句话,终站起身,道,“退下!”百官皆是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言孤卿怒道,“全都给我退下!”
殿内百官何时见过如此怒气冲天的君王,便是站起身来鱼贯而出。
蒙戈尔赤炎朝索额他图使了使颜色,一众亲信也是随之退出了殿外,‘吱呀’一声,门扉紧闭。
言孤卿一步步下楼,朝女子走来,直至四目交接、面对面只差半丈远。“为何如此?”
剑歌冷笑一声,“你不是已经做好选择了吗?”
男子顿了顿,“我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剑歌凄然一笑,“亲手杀死自己的亲生母亲、妹妹,以她们的魂魄为引子,向父亲施加嗜血降头之术,让恶灵和元婴啃噬他的三魂六魄直至魂飞魄散,利用完妲妲穆,夺取皇位和权力后就赐死她,这叫别无选择吗?”
“够了!”
“这就够了吗?服用毒药自损身躯,制造太子下毒的假象,肃清太子党一众三八百五十人,这叫别无选择?为了这所谓的权力,与摄政王之女无媒苟合这叫别无选择?”
言孤卿男子竟是踉跄了一步,面如死灰,“昨晚你……”
“不错,我全看到了。”女子没有看他,只是青筋暴起,决然的看着远方。
言孤卿却是一把抓住她的手,“剑歌,我需要你,不要离开我。”
“不要碰我!”剑歌转过身一掌击在男子胸前。
言孤卿往后几乎退了一丈远,胸口吃痛,却是神色一紧,见女子眼中那悲怆决然的表情,心中像是有一把火在无情灼烧。“为何一句解释也不愿听?”
“陛下!”殿外羽林军听到声音,顿觉紧张,忙大声叫道。
“滚!”言孤卿怒喝,声音却是寒冷如铁,怒气叫门扉外的官员和卫兵上下皆是一震。
宋之遥走上前来,对羽林军打了招呼,他们见陛下最为信赖的长史大人如此吩咐,便忙收起兵器不自觉散开了。
远处案前的蒙戈尔赤炎却是不疾不徐的倒了杯酒,“如此看来,你是留不住她了。”
言孤卿没有说话,胸中压抑的紧。隔岸观火的男子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既然交易达成,那明日便启程回苍狼,可有问题?”
言孤卿身子一怔,剑歌却是淡然道,“没有问题。”便是转身朝殿门外走去。
“哈哈哈哈!”言孤卿却是悲凉一笑,这笑声似乎饱含决绝苍凉,回荡在宽阔的宫殿之中,让剑歌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不错!为了权力,他可以让让妲妲穆向父王施加最为毒辣恐怖的嗜血降头,并以母后和异母妹妹做引子,也可以自残身躯,二十年来日日靠药汁维持生命,从不在任何人面前站起身子,甚至随时可能死。
但是对她,他可是用尽了全部的感情。而她,却是如此不信任他。无媒苟合?呵,她连一句解释也不愿听。
“那便赐剑歌昭阳郡主封号,为和亲使者,联姻苍狼,促进两国邦交。从此没有朕的命令,不准离开苍狼半步!”言孤卿的声音冷漠如冰。
剑歌转过身来,似乎听见心碎成一片片的声音,直视这曾让她爱恨交织的男子,拱手道,“谢陛下!”便是一拂袖,转身离去。
蒙戈尔赤炎见状,也是放下酒杯,嘴角微扬,走出了昭仁殿。
望着白衣女子远去的背影,殿内黑底金丝龙袍的冷面男子,最终气血郁结,一口鲜血喷薄而出,便是剧烈的咳嗽起来,霎时间支撑不住,瘫倒在了龙椅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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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大红喜袍,却是素颜冷峻的女子跃身上马,行走在同样冷面的黑衣男子身侧。两人迎风而行,身上的袍子被狂风吹开,身上有股骇人的气势,如同那引领天下却又毫不在意的塞外神仙,傲视天下,冷漠自在。
那为了一睹苍狼雪域魔王之子愿以三座城池交换的女子真容,而在寒风之中等待数个时辰的百姓,见到远处马背上端坐的红衣女子,竟是被这惊为天人的面貌和清冷的气质惊住,说不出一句话来。
直到一众人走了数丈远,这才醒悟过来,却是恼怒身边的人,为何不提醒自己,再多看看那女子面容。
众人便是窃窃私语议论重重了,但女子大多是艳羡,男子则是爱慕了。但细细一想,竟一致觉得红衣女子与那黑袍男子是出奇的般配,这世上便似乎也只有这两个同样惊为天人的人了吧!
“陛下,苍狼王子与昭阳郡主这便要出城了,您当真不去相送吗?”
“滚!”榻上的言孤卿也不睁眼,只是怒着对门外的人道。
那一旁的波斯猫吓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躲在角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门外宫人面面相觑,终究再也不敢多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言孤卿睁开了眼,见到榻上案几上放着的那一碗漆黑药汁,一旁竟比平时多了一小碟蜜饯。
他怔了怔,坐起了身,想起那未央湖水边,女子将蜜饯放在他嘴里,道,“苦中一点甜”的模样。她冰凉的手指,那般温度,他至今记得。
“备轿!去朱雀门!”言孤卿却是走下床榻,大声道。
软轿在朱墙内快速的行走着,轿上的男子却是眉头微皱,大掌握住了一旁扶手。只道,“再快些!”软轿便恨不得在宫墙内飞奔了。
终于到了朱雀门,男子却是不待轿子停稳,便赶忙下轿,飞奔上了城楼。可站在那城楼之上,只见远处长安街上一黑一红两个背影,悄然远去,他的目光停留在红衣女子身上。
她终于穿上了嫁衣。可新郎,却并不是他。
女子未曾回头,终究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但雪花落在男子身上,他却是一丝半点反应也没有,只是站在城墙边,肩膀无力的垂了下来,怅然若失,望着女子消失的方向,出了神。
城楼顶上,一个一身花袍的男子飞身跃下,从宫人手中接过油纸伞,撑开在男子头顶,只是望着远处长安街,自顾自道,“她走远了,不会再回来了。”
两个男子生生的望着远处的街道,半响无语。
出了长安街,到了京都城门口,却只见一个身着裘皮大衣的壮年男子站在城门中间,望向远处,听到‘笃笃笃’的马蹄声,他转过了头,“剑歌。”
红衣女子看着面前的靖擎苍,他的头发和胡须上都沾满了白雪,此时的他不像个久经沙场和名利场的将军、权臣,却像是个慈父。“摄政王,何事?”
靖擎苍听到女子淡漠疏离的称呼,却是愣了一愣,“此去万里远,我有一物送与你。”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短玉笛,“这是你母亲留下的唯一物件,你拿去吧!”
剑歌听到此,便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短小精致的玉笛,靖擎苍走上前来递给她,她却是身子一恍,下马接过。
“我先与精兵会合,城外五里军营见。”说着,蒙戈尔赤炎便双腿一夹,座下骏马瞬间便飞驰而去,一时间城门口除了这对父女,便只有几个一动不动的守城卒了。
“她叫妗莲微,是神火教火神之女。”靖擎苍终于开口道,“那年饥荒,我从家乡逃难而出,遇到躲避神火教追杀、找寻亲妹的她。或许是命运的安排,我们相爱并且结合了。但苦中作乐的日子没过多久,神火教的人便找到了我们的踪迹,我们四处躲避,没有一天安稳日子。”
雪越下越大了,剑歌握住玉笛,转过身看着这个目光坚决的壮年男子。
“当看到瘟疫横行、饿殍遍野时,我就知道自己生来便是为终结乱世、一统天下的,但只要和她在一起,神火教的杀手和信徒就像附骨之蛆,一波接一波,如此,我们连自己的生死,以及三餐温饱都成问题,如何成就霸业?”
“所以你抛弃了她?”
“我别无选择。”靖擎苍淡然道。
“别无选择?”剑歌冷笑,“我恨透了这句话。”
“我将身上最后的粮食留给了她,南下从军,最终遇到言挺等人,继而成就霸业。但我不知道她已经怀有身孕,并因此而遭受火焚祭天的刑罚,更不知道她何时诞下你,又将你交予何人,放在何处。”
剑歌摇头,“是你杀了她,你的狼子野心杀了她。”
“我并不后悔。”靖擎苍转过头道,“但是你我不能相认,否则你会成为他人棋子,言孤卿与你接近,且曝出你我关系,以为我会与他结盟,便是最好明证。我如何能正中他下怀?”
“那送靖听寒到他身边便不是正中他下怀?”
“听寒与你不一样,她自小明白自己要什么,且看惯了人心险恶,知道皇家之人光鲜外表下的黑暗的颜面,不会为情所困,他日仍旧是我靖家之人。而你,虽然聪慧,但终究不了解皇家残酷的现实,一旦落入他的圈套,我们父女便要相残,这局面,我不愿见到。”
剑歌一怔,他一直不愿与她相认,竟然是早已看穿言孤卿的把戏,他是在保护她,而她从未知晓。“但我现已为昭阳郡主,苍狼他日君主之妻,几年后依旧可能兵戎相见,互相残杀。”
“三年后,我接你回朝。”
剑歌却是握紧了手中玉笛,最终摇了摇头,微微笑了笑,“你我本是如这云中雁、水中鱼,本是毫无关系,不过因妗莲微这三个字有了一丝联系,但又何必为一个已死多年的人勉强自己维系这关系,不如重新做回这毫不相关的云中雁,水中鱼吧!”
靖擎苍定了定神,竟也洒然一笑,“云中雁水中鱼,好!”面色的柔和瞬间一转,恢复那摄政王原本模样,“未免他日战场相见尴尬,今日你我便堂前三击掌,从此再无关系。”说着伸出宽厚的手掌。
红衣女子也是一笑,“恩断义绝,再无关系!”便是伸出细长的手,只听三声清脆的“啪,啪,啪。”一击掌,从此再非家人;二击掌,恩情今日断;三击掌,生死从此不相干。
剑歌收回手掌,这便转过身,朝城外走去。靖擎苍也是手掌一收,朝城内走去。
两人背对着背越走越远,步伐竟出奇的相似。
两人皆是深吸一口气,心中似有一块重石被轻松放下。
但由此内心也仿佛有一根一直牵着的线断了,但心里顿时觉得空了,空的让人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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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此时已到岷山,再往北去,渡过黄河就是苍狼地界。之后过玉门、敦煌,如果快的话,十天就能到库尔勒。”索额他图拿起水壶,递给面前从马背上下来的蒙戈尔赤炎。
天空中却是一只孤鹰飞来,男子抬了抬头,那孤鹰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朝蒙戈尔赤炎飞来。男子手一挥,便有一张信笺落在掌心,只打开瞟了一眼,男子便一用真气,信笺燃起火焰,化为虚无。“怕是等不了了,我们上阿尼玛卿山,过柴达木,走水路包抄库尔勒。”
一听此话,索额他图和身边辛巴达的水壶几乎掉下来,还是索额他图定了定神道,“那一带属于三不管地带,苍狼不管、汉室不管、苗疆不管,地势险恶,普通人一进入那一带便连气也上不来,如今怕是早已白雪皑皑,寸步难行。而且那一带荒无人烟寸草不生,我们粮草不足,无法前行。”
“那现在就去筹备粮草。”蒙戈尔赤炎却是下定了决心,“阿克苏听到风声,今日已反,明天库尔勒便会收到消息,三天之内他们必反,如果我们不能及时赶到,内外夹击,勃勃耳吉和蒙纳格就算攻下库尔勒,可必定损兵折将。”
索额他图顿时冒出了几滴冷汗,如此情形,他们三日之内必须翻过阿尼玛卿、穿过塔里木盆地、塔里木河,如此已是苦难重重,如若背负粮草前行,恐怕……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立即回应,“我这就去筹备粮草!”说着叫上了辛安达,两人上了马,朝旁边的村落奔去。
一旁的伯尔铁却是看了看远处一身红衣,从马车内走出来的女子,“咱们的精兵肯定熬得过,只可惜这姑娘恐怕熬不过了。费了老大劲弄来的王后,还没回苍狼就没了,要我伯尔铁说,那真是造孽!”
“熬不过就没资格做王后了。”红衣女子却是一步步走了过来,倒叫伯尔铁惊了一下,隔得这么远就能听到他的话,这练的是什么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