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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1935年雨季里的一天,李孝式正在矿务办公室专心致志地处理事务,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扰。进来的是锦纶泰的掌柜,一身泥一身水,喘着粗气从怀里掏出一封发到锦纶泰的电报。掌柜告诉他,电报一共有两封,一封发给他家里,一封发给矿上。寄给他家里的掌柜已派人送去了。李孝式急忙拆开,上面只有非常潦草的一行字:“父病危,速回。母字。”

刚看完电报,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是妻子关小舫,她说马上帮他收拾行李,两人在路上会合。

李孝式顾不上收拾就立刻开车冲进雨里,半途遇上雇车赶来的关小舫,她给他送来了路上的换洗衣服和其他必备品。关小舫收到的电报跟他收到的完全一样。

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冒着几乎看不见路的大雨,赶往马六甲。老天有眼,他刚好赶上了马六甲往香港的轮船。什么都来不及交代,关小舫说请他放心,她会处理好这边的一切。

曾经追随孙中山先生革命的李季濂,一直没有放弃报效祖国的理想。孙中山逝世后,国民党的很多元老人物都遭到排挤打击甚至迫害,李季濂曾一度失望,流连于祖国的山山水水以平复自己水火交融的心。

1931年,李季濂终于选择了在广西南丹创办利物锡矿公司。为什么选择广西,李季濂是有自己敏锐的眼光和打算的。最主要的因素,除了广西离自己的家乡信宜较近之外,更关键的是广西相对要比广东的环境好。

当时的中国,有两个模范省,一个是山西省,另一个就是广西省。

1929年蒋桂战争,桂系战败;第二年桂系加盟冯阎,与蒋展开中原大战,再败于蒋。于是桂系领导人痛定思痛,卧薪尝胆,励精图治,以求东山再起。自1931年起,广西当局提出“建设广西,复兴中国”政策。由国民党著名将领白崇禧留守,埋头实施广西建设。白崇禧和广西省主席一起,平时身穿一套“广西灰”的制服,腰扎武装带,头戴灰布军帽,脚蹬布鞋,打着绑腿,经常就这样一身装扮去广西民团干部学校演讲。他在演讲中说说:“我们要建设广西,复兴中国,先要巩固下层基础,要巩固下层基础……广西的各项建设,都从下层做起,把1300多万的民众,严密组织与训练起来,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在政治上从封建的政治逐渐走向民主化的政治,在军事上能以民团的力量维持全省的治安……”

广西,也因为有着这一段民国期间自治的经验,在后来成为新中国村民自治的策源地。

广西也以这种对孙中山提出的“三民主义”的切实的实践,吸引了壮志未酬的李季濂。李季濂选址南丹的锡矿公司,筹建方案上报当时的广西省政府的时候,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和大力协助。特别是军人出身的白崇禧,在接见李季濂和甘兼万的时候还亲切地称李季濂为“季濂公”。在探矿和公司筹备期间,李季濂曾坠马受伤,但他矢志不渝,伤未养好又投入紧张的工作。经过几年的不懈努力,终于建成初具规模的大型矿场,产品源源不断地经柳州、梧州水运出口,与大洋彼岸李孝式主理的泰有锡矿遥相呼应。

1935年初,李季濂在内弟甘兼万和女婿梁粤翘的协助下,在广西龙州探明一个水银矿场。为了对广西在乱世之中的蓬勃发展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李季濂将这个发现直接报告给了广西省政府,全权交由政府开采,以协助解决就业及财政。省政府对李季濂的一片热诚和贡献给予了高度的赞扬和礼遇。也就是在这个初冬的一天,李季濂与甘兼万和梁粤翘前往大矿场召开公司董事会议,会后还顺道访问了白崇禧将军和省政府长官。就在从南宁往梧州的途中,因为天雨路滑他们乘坐的车遇上车祸,坐在司机旁边的李季濂深受重伤……

李季濂在南宁医治的时候,白崇禧将军曾带领广西政府全体长官前往医院探望病情。由于条件所限,南宁院方建议将李季濂送往香港救治。白崇禧将军又亲自安排自己的军用车一路护送至香港。

李孝式回到香港久别的家,从部队请假回来的他的弟弟李孝威,一五一十的跟他说起他们父亲的光荣经历。李孝威是军人出身,燕塘军校第13期部科毕业,现在是158师上尉参谋,师长是刘栋材。

由于李季濂多处受伤又有严重脑震荡,加上年事已高,终于医治无效。于1936年7月3日在香港去世。

李季濂留下的遗物里,有3本保存完好的书:孙中山著的《孙文学说》、《实业计划》和《建国方略》。书中有多处他的亲笔批注。

李季濂终其一生,都在以默默的行动追随着这位伟大的中国革命的先行者。面对这位英雄父亲的执着和付出,作为儿子的李孝式默然无语。怀想自己童年时在父亲的书房里,为受伤的父亲清理伤口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原来,父亲定格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是如此的伟大,令他一辈子都高山仰止!他曾经无数次勾画的,与自己的父亲一起在异国的土地上建立商业王国的美好情景,终于只能成为一个永远的遗憾了。

一直在前方指引他的明灯,灭了。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一切都不可以重来。

从此以后,他必须要一个人面对一切。

吊唁的人们来了又去,没有谁看得到李孝式深深的茫然。过去那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傲然,都是因为身前身后有着一位伟大的父亲在支撑。没有谁能体会他心底的茫然……

弟弟孝威要按时赶回部队。李孝式与13岁的儿子剑桥一起,以李家长子长孙的身份,一路护送李季濂的灵柩从香港回到广东信宜的镇隆家乡。那是他平生唯一的一次回到故乡……

3个月后,满身风尘一脸憔悴的李孝式回到了马来亚。迎接他的是一场世纪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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