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是满天星斗,刹时一道道闪电像一根根钢鞭抽打着夏日的夜色,一声声震耳的雷鸣疯狂地呐喊着、咆哮着……
张市长半睡半醒中,驾着“奔6”行驶在H市南郊V大道上。远处,号称“鬼城”的奥斯洛新城正在被空中一团团黑云吞噬着。奥斯洛新城是H市“十二五重点工程”,规划89平方公里,可容纳30万人口居住,15万人就业。这个项目是由张市长亲自抓的。
由于规划上出现偏差,刚建完第一期工程就停工了。H市的总人口不足300万,奥斯洛新城是按30万人口建造的。已建好的可容纳5万人口居住的第一期工程3年了入住率不足十分之一,后来的第二期、三期工程因开发商资金断链停工了,成了半拉子工程,高的矮的楼房架构被浓浓的山草包围着。第四期、五期、六期工程所在地被拆得乱七八糟。这个项目可苦了已入住的居民,由于后期的工业、商业、学校都未跟进,衣、食、住、行、就业都十分不便。至于第二期、三期、四期、五期、六期工程的返迁户就更苦了。他们至今任住在出租屋或是拆得七零八落的危房里。
听说这座新城已成了真正的鬼城。每当夜深人静时,已建好没人入住的楼房里会有灯光闪烁,时而会听到哭声、打闹声。而未建好的那片半拉子工程,会有砸墙、切砖之声传出。整座新城呐喊、撕咬、打斗之声不绝于耳,在空旷的夜里回荡着。
“铛……铛……咚咚……咚咚……”
张市长听到了。他吓得全身直冒汗,想调转车头返回市里,可手脚不听使唤,刹车也失灵了。他只能坐在摇摇晃晃的车里继续前行。
难道真有鬼吗?还是在睡梦中……张市长在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把,疼!不是在做梦。张市长害怕了,他想喊,嘴却张不开。车越来越快了,不大功夫就载着张市长来到了已建好的那片楼群中。
张市长下车,抬头一看楼群中305栋16层的窗户开了,一个红衣女子正在向他招手。张市长认得这名红衣女子。红衣女子名叫彩旗,曾经是H市的名人,南郊种粮大户,在市里作过报告,上过电视。
彩旗是省农科大毕业生,几年前嫁入这里后,同丈夫一家人承包了1000亩农田,搞新型农业园,是“十二五星火计划”项目。就在一家人付出1000多个日夜初见成效时,政府一纸公文建造新城镇将她们的辛苦付之东流。彩旗找过市信访办,找过张市长,找过柳书记……最终,其建筑被强拆,几百亩试验田被毁。张市长记得,就在奥斯洛新城开工典礼之时,彩旗跳进了洛河之中。
“还我孙儿的命来!”
正当张市长被吓得还未回过神来,又听到一声呐喊。
张市长看到从楼群里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后面跟着一群乡亲。张市长认得老太太。老太太姓董,是一个抗日女英雄,使得一手好刀法,据说在一次战斗中一人砍死了七个鬼子。老太太没有结婚,捡有一个烈士遗孤养大成人,结婚育有一男名筠子。这筠子勤奋好学,是H市高考状元。那年正在某名牌大学就读法学博士的筠子暑假回家正赶上市里组织强拆。筠子率领村民们与拆迁队理论时,被正在维护拆迁工作秩序的警察以“带头闹事”为由强行拷上警车。当警车开出不到500米时撞在了工地上一辆拉料卡车上,筠子当场死亡。
失去孙儿的董老太悲伤过度,次日便气绝身亡。
今天,董老太一行人直奔张市长而来。张市长赶紧跳上车迅速离开这儿。张市长想返回市里,不知咋的却将车开到了南城那片半拉子工程的楼群里。
刚进楼群,张市长就听到“乒乒乓乓”的砸墙之声。张市长通过车前玻璃看到一群老人正在拆那些楼房架构。这群老人,张市长大部分都认得,尤其是那个站在楼房最高处指挥拆迁的老人正是自己已逝世多年的爷爷。张市长赶紧下车,快步上前,可刚走几步,老人就发现了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嘴里不停的骂道:“都是你们这些败家子孙,整天坐在大堂上,为了自身的官服,为了政绩,不顾老百姓的死活,造孽呀!”
张市长拽过正在地上捡砖头的一个后生,问道:“你们这是干啥呀?”
后生回头看了张市长一眼,没有言语。
“你们为啥要拆掉呀?”张市长又问道。
“为啥?为了给我们那些不争气的子孙们还债!”接着,后生叹了一口气说:“唉!这里曾经是多好的一片农田呀!”
张市长定睛一看,那后生正是柳书记的四爷爷。柳书记的四爷爷是一个牺牲在抗日战场的小八路,张市长看过拍他的电影。
“滴滴……滴……滴滴……”
张市长想说点什么,突然在后面有一辆拉着砖石的卡车再按喇叭。
这是一车新砖,拉这里来干啥?张市长上车将自己的车挪开后,在那辆车的后面跟了上去。
卡车来到了楼群的西头停下了。这时,从楼群里走出几位老人,为首的一个大高个,年约80挂零。张市长认识这人,他是开发商王董的父亲。
开发商王董是张市长在招标会上亲自拍板定的。王董是H市第一大开发商,然双方都估计不足,开发完第一期工程后,建好的房卖不出去,后期开发资金链断裂,王董“跑路”了。那些不能返迁的居民多次找到市里,市里也无良策,愤怒的乡亲们就把王董的祖坟拔了。
张市长没有上前。
张市长醒了。他调转车头,直奔市政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