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紫薰醒来时,身边的人还在熟睡,被布带遮住眼帘,却不妨碍安紫薰偷偷瞧着他睡着的模样。
昨夜仿佛一场梦,她皱皱眉头,有些弄不清是不是真的如此?
“我好看吗?”身侧的人勾起笑容突然出声道。
“凑合。”她有些吃惊,接着很快回答,起身时安紫薰笑容一滞,“三郎,我们怎么在这里?”并不是船舱,好像是在行驶的马车里?
“不在这里,那该在哪里?”赫连卿起身,似乎还未有睡醒,扑向她牢牢抱着。
“船呢?表哥呢?”她压根没有感觉,醒来却突然换了个地方,赫连卿却只顾着在她脖颈间轻咬。
“三郎!”
他慢悠悠的来一句,“你睡了好些时辰,我们早就下船换了地方,宝宝,是不是太累着你了?”他邪邪的对她耳边吹气。
“不正经!”她羞红了脸颊推开他,拉扯过被子遮住身子,“为什么要换行?”
赫连卿回答道,“不换的话,姬云裳早晚能找到你。”他不会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那现在要去哪里?”她注视面前慵懒姿态的男子,猛然想起满月!“三郎,你的眼睛…”赫连卿的眼睛依旧被蒙着。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眸,习以为常的笑笑,“等你换药,我可不敢随意动手,不然我的小宝宝会生气。”
还是看不到吗?满月之夜后他应该可以恢复视力!那,该不该将她早就编织好的理由告诉赫连卿?
突然赫连卿侧身躺在她双膝上,蒙着眼睛的布带有着淡淡药香,他随兴道,“你想去哪里?”安紫薰想起第一次两人同乘马车出游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一转眼都…她伸手放在赫连卿额上,“无论想去哪里,我们还是要先回西楚。”
西楚有日夜思念的孩子,亲人与朋友!
“除去西楚之外,你还想去哪里?大漠还是江南?”赫连卿倒是来了兴致,“大漠有黄沙落日,江南有小桥流水。”
“去哪里都好。”
赫连卿迅速间改变行路,是再尽量的拖延姬云裳找到她,令上邪大法暂时失效。之前他们炸毁北海,姬云裳的个性,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他握着安紫薰微凉的手掌,和宝宝在今生相守,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他满足拥有的幸福,短暂却温暖,那是他曾经失去的。
一路上,安紫薰没有再问赫连卿要去哪里,反之她享受每一天都可以与他相伴,时光流淌,岁月静好,她越发的珍惜这些天的美好记忆,就仿佛身处在美梦中不愿意醒来。
“又再想什么?”赫连卿怀里的她难得一整天会安静无言。
她声音轻软留恋回忆过去几天的点点滴滴,“如果这是梦,我宁愿永远不要醒来。”安紫薰一阵感慨。
“不行。”赫连卿斩钉截铁道。
“我做梦不想醒来,你也要阻止!”她眯起眸子仰头看着赫连卿线条优美的下颌,指尖点上有些不满的嘟哝。“都是爹爹的人了,还这么像小孩子!”
“像小孩子?是谁一直嫌弃我老了?”他懒洋洋的反问一句,放在她腰间的手开始不规矩动着。
安紫薰轻笑,伸展手臂抱着他先发制人带着讨好,在他耳边一个劲的软语道,“年轻还是年老都好,反正你是我的人了,我觉得好都成!”他是极喜欢她这般温柔,安紫薰知道,这话一出口,这个男人一定受用。
他唇角微微扬起,这样甜蜜平静的日子他很久没有得到过,“宝宝,你也说我是你的人了,你总该有所表示。”
“色妖精,少得寸进尺!”她轻咬红润的唇,她表示的还少吗,哪一次不是乖乖送到他嘴边,被他吃的渣也不剩。在赫连卿还没有下手前,她立刻从他怀里挣脱,躲在角落。
赫连卿想抓住她太容易,拉过压在身下,“宝,你乖,你知道我想听你说什么?”他哄着骗着,就是最亲密的时候他趁机问过。
“不知道。”被他抓住安紫薰也不躲避了,乐得其所与他嬉闹,赫连卿脸上闪现一丝失落,她的笑容里也顿时带着苦涩。
怎么会不知道,她从没有对赫连卿说过一次,她以为世间只有女人在乎男人的承诺,他锲而不舍的与她追要。
几次,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却生生咽下,安紫薰有一丝固执,被姬云裳找到那天,她怕自己不能不离开赫连卿,不对他说,再心痛留给自己就好!
那种熟悉的难受感觉,好似灵魂快要被抽离,途中几次感觉到,也许很快她的美梦就要醒了…
“怎么了?”她突然全身发抖,赫连卿顿时一怔,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三郎,你抱抱我吧!”她使劲的靠在他心口,“我有些不舒服。”
“你睡会儿,我们很快就到了。”他安慰怀里的她。
耳边有轻微声响,赫连卿淡淡一笑,这一路安静无恙,是他用结界封住,姬云裳再有本事,一时半会也察觉不到宝宝到底在哪里。
他扯下布带,妖冶瞳眸静静注视昏睡的安紫薰,用你心头血饲养的三生蛊再次种在我心口,满月之夜我不仅能重新看见,也可以解脱被三生蛊反噬的痛苦。
你一直再想着借口怎样让我不起疑心?他无声笑了笑,这几天她皱眉苦思欲言又止的模样,都落在他眼里。
傻宝…
你又被我骗了,别怪我,真的是最后一次骗你了,以后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马车进入西楚帝都城门,远远注视城门外的姬云裳,目光紧紧追随着,直到那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
从北海出发后,姬云裳逐渐感觉不到安紫薰的气息,这些天的等待令他遏制不住的烦躁。
南海回来的船上并没有他们身影,赫连卿带着她消失的那般神速。
她无论如何都要回到西楚的,她与赫连卿的孩子还在这里,他暂时不能动手,却可以慢慢等着她自动出现。
阿薰,你逃不开的!
而那辆马车上,姬云裳突然感觉到强大带着压倒性的力量,在压制他!
很久不曾有过,只有一个人能让他这般不安过。
赫连卿!
赫连卿回到西楚,所有人的都松了一口气,只有东方非池并不乐观如今看见平静的一切。
姬云裳说的出做的到,眼下兖州兵败,谢清璇不知所踪,西楚能做的就是只是尽量的寻找谢清璇的踪迹,她身边有姬云裳的人,一旦混入西楚,有可能会成为第二个湘陵。
赫连春水站在人群之后,遥遥相望从马车上走下的赫连卿,他怀里抱着沉沉睡着的女子,那般小心呵护仿佛珍宝。
阿薰,到了如今,你对我哪怕是信任再也不能回到从前,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现在三皇叔终于懂得你的好,以后的岁月,有他照顾你珍惜你,春水就是不在了,也可以彻底放心。
荣福在赫连春水身边伺候,侯爷眼里心里最爱的女子,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她并不知道侯爷为了她的孩子甚至牺牲自己的性命。
“侯爷,您都来了,过去看看她吧,不管如何这次是您帮忙。”
赫连春水道,“很多事因我而起,我必须要自己处理!”他从来也赢不过三皇叔,他再是逃避也不能抹杀事实。
------三皇叔,春水只求一件事,你放过花浅幽母子。
------安紫薰无事,她们母子就能活,若是不然,休怪本王无情。
“您来这里就这么远远望着能看见什么?您不肯说,那至少最后一眼不要让自己后悔!以后,您承受锥心痛苦,就是想见也是见不到的!”
赫连春水静静的听完,只是将风帽系住,人是不是到了将死的时候对很多人都可以看的通透明了,淡薄了。
反正都说他是傻子,傻点又怎样?
阿薰快乐,他就觉得自己也开心,短暂的一生,能为心爱的人付出,赫连春水真是觉得没有什么后悔甚至不值得。
“能在今天看见她平安,以后她与孩子都好,再无有所求了。荣福,我们走吧。”他转身,借着人群,落寞的与他们朝着不同的方向分离。
西楚,他出生的地方,十年前他就不属于这里,十年后他更加不该回来。
“花夫人?”出了城门荣福突然喊道。
赫连春水回头,朝着荣福指着的方向看去,远远角落站着的女子,手中抱着婴孩,他身子一怔。
相隔远着,看不清她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她慢慢转了身子,赫连春水也同时如此。
过于执着,不如放开,他以前没有参透,才会被姬云裳利用,今天的这个结局,对他与她来说,没有人愿意看见。
“快些走吧,还有路要赶。”赫连春水轻声道。
“您是要回兖州吗?夫人那里还是去见见吧,您是她的儿子,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
赫连春水没有说话,从他离开兖州赶去北海时,注定了娘亲不会原谅他。不过这一次,他却是一定要先比其他人找到娘亲,或者是阻止她来西楚。
“荣福,沿途做标记,说我要见她老人家。”
荣福正想着怎么劝说,赫连春水如此一说,他先是愣住,然后心里顿时欣喜,“奴才马上去办。”
长窄的巷子尽头,尽可能避开熟悉的人,花浅幽抱着孩子低头行走,今天赫连卿回西楚,兖州被攻破,西楚获胜,大军荣归。
朝中再无人能用任何借口诋毁赫连卿,赫连御风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只等传位的圣旨一下,他最宠爱的儿子赫连卿必然登基为王,至于卫后与太子如今是穷途末路。
听闻北海被毁掉,小时候家破人亡的记忆一直成为她的噩梦,再一次重现往昔的惨烈。哥哥恐怕是彻底被激怒。
思绪被怀里的孩子牙牙学语声打断,那模样像谁,是谁的孩子不言而喻。
她作为棋子,没有了利用价值,下场等的就是被毁灭。
是死是活,她已经看淡,她不能再继续忍耐着,哪怕是不为了自己,也必须要为了孩子。一条小生命,她怀孕到生产抚养到今天,她再是不爱,也是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心疼着!
“果儿,我回来了。”她住的小院落很清幽,极少有人来这里,花浅幽一开始不习惯,到了后来渐渐喜欢上。
“果儿、果儿!”她接连喊了几声,不见果儿,从庆王府开始到今天,这个丫头一直跟着照顾她。
院落安静,院子石桌上还摆放着没有做完的刺绣,花浅幽楞了下,四周安静,怀里的孩子依依呀呀的,她慢慢后退,在快要接近院门时,突然转身就跑要冲出去。
碰!
在她伸手就要触碰到木门时,门被一股自后而来的力量狠狠关闭。
“花夫人。”
“你是谁?”花浅幽转过身子抱紧孩子警惕盯着来人。猛然间,她张大眼眸,“你、你是…”那面容令她想起一个人。
“姬云裳没有提过我吗?”身后站着的女子笑起来,漂亮的眸子稍微打量了下花浅幽,然后看着她怀中的孩子。“几个月了?真是可爱的孩子。”
说着,她步步靠近,伸出手要接过孩子。
花浅幽不住摇头连连退后,“我不管你是谁?你别碰我孩子!”和姬云裳扯上关系的人,她不用想也能明白多少。
况且,她打的是孩子的主意。
“我是谁确实不重要,不过你的孩子我要带走,跟着你不行。”她眼色一动,不知从哪里出现的人影,急速的朝着花浅幽扑过去。
花浅幽惊呼,抢夺孩子,受了惊吓孩子大哭不止。
“还给我,那是我的孩子!”花浅幽狼狈的被人推搡在地,孩子不住哭闹要她,她心痛不已哀求着,“你别伤害孩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女子却懒得理睬,只是对来人道:“小心世子。”
“你是虢国夫人!”花浅幽突然道。
谢清璇一笑,抚着孩子细腻的脸蛋,“这孩子很像他,不错。”听语气明明应该是称赞,花浅幽却觉得没来由的冷。
“虢国夫人,我素来与你没有过节的,请你将孩子还给我!”
“说的什么话,这孩子是你生的没错,可也是姓赫连的,花夫人你是什么样的人,心里应该是清楚,姬云裳让你生下孩子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个孩子我带走!”谢清璇终于将目光投向花浅幽,却是那种一眼轻蔑的扫过,完全不将人看在眼里似的。
花浅幽与姬云裳关系不一般,她曾经还是赫连卿的夫人,如此不知检点身子不干净的女人,不是看在这个孩子的血统份上,她根本不会找来。
“那是我的儿子,轮不到你和姬云裳任意做主!”她带着颤音定定的看着孩子,她被摆布半生,现在轮到她的孩子了!
“赫连卿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吗?你以为他真的放过你?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不过你是孩子的娘亲没有错,可你能给予孩子什么?”
花浅幽苍白了脸色,紧紧攥着衣衫手指颤抖的几乎能绞碎衣物。
“你要的是筹码,不是孩子!”她慢慢摇头站起身子。
谢清璇听了冷笑扬手甩了花浅幽一记耳光,“把孩子带走,你若是想死,我不会拦着。死的感干净点,也为你孩子打算打算。”
姬云裳早就算好这一步,将来与她分争时,他料定孩子能牵制她谢清璇,要不是春水私自去北海找姬云裳,用花浅幽母子的性命来威胁他回西楚,她还不知花浅幽的孩子是春水的。
天意,谢鸿影你的儿子活不长,你的孙子命大能逃过一劫,谁知道能否安然无恙的长大?!你活的时候不能算计到我,你死了那么久,根本就不再是我的对手!
“虢国夫人!”花浅幽乱了分寸,扑在她脚下。
谢清璇抱着孩子,只轻轻一句,“我也有儿子,你这个做娘的,就该知道什么是对孩子真的好。”
她长长的丹蔻顺着而下,抚着孩子水豆腐般细嫩的小脸,微微用力,孩子脸颊顿时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别…夫人,我放手了,放手了!”花浅幽手指一根一根松开,不敢再碰谢清璇一下。“虽然我们母子不被人承认,可毕竟是侯爷的孩子,夫人您别…”她生平第一次,心甘情愿低头。
“还算知道是非好歹的。”谢清璇轻拍哭闹的孩子转身离去。
花浅幽听着声响猛然抬起身子,却定定的跪在地上不敢追一步,就连眼泪落下都不敢发出声响,点点滴落尘埃。
出了巷子,随行人轻声道:“夫人,这里有侯爷留下的记号,说是要见夫人您?”
“都销毁掉,至于侯爷问起来,你们只要说不知就可。”谢清璇冷声吩咐,春水,你这个不成气的东西!
她抱着孩子,走到藏在偏僻之地的马车,冷香已经让哭闹不休的孩子沉睡。
“走吧。”她掀起帘子吩咐一句,再看向远处,那是地陵的方向,谢清璇缓缓放下帘子,鲜艳的唇绽放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