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忙点头,“三嫂放心,金痕波无事,临行时他还托我转告你,让你放心,不要再记挂他,安心的在西楚。”赫连孝没有说谎,不过最后一句劝安紫薰的话,是他的心声,就那么顺便的混在一起说出来。
金痕波无事,她连日来悬着的心才能放下。对赫连孝好心的劝慰,安紫薰心中明白。
“多谢七爷。”她得到答案,放松神情的笑了笑,接着如来时那般沉默,从赫连青卿身边折回离去。
从那夜她拒绝赫连卿,之后几天不见他身影再出现,满月三生蛊发作那天夜里,他也没有过来,安紫薰彻夜无眠到天亮,始终没有他半点消息。
这样其实也好吧…
她对赫连卿说过,他们两不相欠。
他问她到底想他怎样对待她?现在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了。
东方非池那里已经帮她在赫连御风那里为安家与南海做了安排,金痕波一番危险后安全回去,想想她只差金筱瞳的解药没有拿到。
他三生蛊发作时,也不再需要她守着身边,安紫薰找不到还能有什么可以同赫连卿交换解药的。
“小姐,奴婢收拾好东西了,你是准备要去哪里?”阿端照着吩咐收拾了一些外行要的简单用品,见安紫薰几天来都在书桌那里写着什么,总是写好一些,然后又撕了再写。
放下笔,她面前信笺几行字花费她几天功夫,一封和离书她想不到会这么难写。
折好她还没有来及封口,门外赫然出现赫连卿的身影。
“王爷!”阿端连忙瞧着安紫薰一眼。
“下去。”赫连卿吩咐,语气依旧淡淡,隐隐听出还是带着一抹怒气。
安紫薰站起身,正想着怎么开口提和离一事,赫连卿却递给她一封信。
她接过,当她看见那落款字迹时,冷不丁心里慌张,是金筱瞳的。
几句牵挂叮嘱后,金筱瞳特意告诉她已经西楚送过去的解药,她病情缓解良多。
解药?离人泪的解药是三生蛊,那岂不是…
“你娘派人送来的。”他凝视安紫薰的眼睛,惊喜、不解、疑惑!他淡淡一笑走几步站在她面前,“你要的本王给你,安紫薰只有这个时候才会瞧本王一眼。”
她愕然对视赫连卿,恍然跌入他妖冶的注视中,半天她却慢慢转过头沉默,像是默认了他的话。
既然他这么认为,她不想再解释,毕竟一开始她为了解药,花费了心思在他身上。不过被他说出来罢了,认下就是。
还是那副冷漠抗拒的表情,赫连卿心头烦躁,扯过她手中信丢下,不由分手的拉住她朝外走去。
“上马!”
府外,他命令安紫薰,在这之前,他没有忘记她畏寒,用狐裘将她裹的严实。
她默默上去,接着赫连卿与她同乘一匹,他身上带着酒味,看来之前喝了不少。
赫连卿什么随行也没有带,单是抱着她扬鞭策马朝城外狂奔。
霸道的几乎是蛮横,他一只手臂紧紧圈住她腰肢,将她死命的抱住在怀里,一手控制马匹奔跑,过城门时他停也不停,一路冲出去。
出了城门,他朝着一侧方向奔去,贴紧他胸口,能听见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冷风肆意,她口鼻入了风,不住咳嗽。
他似是察觉,搂住她腰肢的手臂抬起,按住她后脑压向自己胸口。
“不想摔下去,就抱紧了。”他语气冷意,还是不经的流露对她的一丝关切。接下来安紫薰伸手牢牢抱紧他腰肢,一瞬间赫连卿唇角微微扬起,自然的低头亲吻她的发丝。
不知时辰多久,那狂奔的马终于停下,赫连卿抱着她下来。
安紫薰抬头,这里四周背山面海,他们所站的地方是一山谷。不过这山谷修出了一条长长的阶梯,两侧汉白玉雕琢而成的石雕,凶猛的神兽形态各异,那姿势仿佛是在守护这里。
谷中种植了很多花草,看这些种类,四季中这里都不缺盛放的花,此刻是隆冬时节,山谷满是梅香,各色腊梅怒放。
“这是哪里?”她开口询问赫连卿,他深深看她一眼,这次轮到他不说话,只是牵住她的手顺着阶梯一步步进到谷腹。
巨大石壁天然形成,整个石壁满满的雕刻飞天凤凰,栩栩如生。
赫连卿跪在石壁面前,恭恭敬敬的叩首后站起,接着他从怀中拿出样东西放在安紫薰手中。
红线缠绕黑色虎符,“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要给你这个吗?”他撩起她脸颊纷乱的一缕发丝,温柔的帮她放在耳后。
日落最后一点余辉映照赫连卿脸颊,他笑起来带着孩子气,更是多了份温暖。
他握住她的手,将虎符放在石壁一处小小凹槽。
原来纹丝和缝的石壁缓缓无声的移动开,露出里面一方天地,那里别有洞天。
御书房里,赫连御风放下手中奏折,紧皱眉头半天,最终无奈叹息。
“那孩子还是去了。”十年了,他忍了十年,连他都不得不佩服那孩子的耐心,就像当年的影儿,谁也不能阻止她做的任何决定,包括身为皇上的他。
谢成奉茶,见赫连御风那神情仿佛瞬间苍老了很多似的。“请皇上宽心。”
“算了,不宽心还能怎样,自小朕就管不了他,大了更是如此。”赫连御风慢慢说着,过了会他好像想起了什么,“谢成,你明天去趟侯府,送些吃喝用的给春水,听说他狩猎后一直病着。”
谢成听了楞了楞,小声回答,“侯爷已经回锦州了。”
“回去了?怎么朕不知道!”
“已经离开西楚几天了。”
赫连御风顿时心中一怒猛拍书案,“是谁准了他这么离开?”
“是谁又惹皇上生气了?好大的胆子啊!”御书房女子娇滴滴的一声传来,大红罗裙似火缓缓进来。
“是你来了。”见了是她,赫连御风怒气稍微消转。
她手中端着几样精致糕点,瞧见赫连御风怒容满面,她不减嘴角轻笑,明眸一转,在他身侧柔柔一拜。
“臣妾见过皇上。”
谢成见了是她,神情一动。
女子出声抢先一步,“谢总管,皇上这里有本宫来伺候吧,不劳总管在这里候着了。”转身明眸相对骤然一冷,谢成眼里也似有警告,接着先行退下离开。
淑妃乖巧轻柔的替赫连御风揉着太阳穴,纤细指尖带着冷香,轻揉一刻,他最后长长舒口气,“小鸾一来,朕见了心里舒服多了。”他伸手握住她手掌贴在怀中。
“皇上,这里是御书房万一来人看见,你让臣妾怎么办?”她虽然娇嗔却顺势靠向赫连御风怀里,低着头柔顺的任由他抱着自己,那娇美容颜却倏的冷了笑意。
赫连御风后宫嫔妃不多,最近几年越发独宠淑妃小鸾,这个女子聪慧机敏每每猜到他心思。
只可惜,这世间唯一真正懂他心思的女子只有影儿。
如今天下在手,他得到了所有男子都梦寐以求的一切,然而谁也不知道他赫连御风半生,唯一遗憾便是从未有得到心爱的女子半点爱意。
即使她为他生了儿子,即使她陪着他十多年,他为她可以倾尽所有,可谢鸿影却不肯爱他一丝一毫。
临死她都不曾原谅当初他做的那些事,甚至逼他发毒誓,即使她死去,他也不得再见她一面,连拜祭也不准。
就这样决然相对,他爱她如斯,就这样应下,整整十年到如今。
“皇上是不是想起影贵妃了?”小鸾抬起脸颊,见赫连御风陡然出神的模样,“人说帝王多情,小鸾却觉得皇上是个至情至性专一的男子,贵妃过世十年了,还被皇上日夜思念,羡煞旁人。”
“朕不也宠爱着你吗。”
小鸾听后抬手放在赫连御风眉间,轻轻抚着,“臣妾岂会不知皇上的心意,可臣妾所想的是怎样能让皇上一展愁眉。”
如何让他能一展愁眉?身在其位,他如何能做到这点。
“春水那么单纯的孩子,如今也不知怎的任性起来,在帝都没住上多久,说走便走了,朕这个皇上他们谁放在眼里了!”旧事重提,他更为恼火,拂袖扫落案上几本奏折。
有本奏折上的内容她正巧瞄到,趁为赫连御风捡起奏折时快速又扫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合上。
放好一摞奏折,小鸾道:“锦衣侯爷离开帝都走的匆忙,臣妾听闻时他已经离开。皇上不是说他年少时曾经伤到脑袋,行为举止如孩童般,看在这份上,皇上就轻饶侯爷吧。”
“朕是看他可怜,那锦州偏僻荒凉,这么多年没有过多关心他,所以下旨接他回西楚,说到春水赫连御风心里不知道是何滋味,与他确实是生分,可毕竟是…
“臣妾一件事放在心里,想想了还是要告诉皇上,不然等哪一天被旁人乱说一气的传给您听到,那臣妾可就罪过了。”
“你说。”他收敛心思,等着淑妃要说的话。
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开口道,“秋闱狩猎时,臣妾同庆王的侧夫人无事闲聊几次,无意得知侯爷对庆王妃似有意思。”
不用再多说什么,光这一点,她就知道够赫连御风猜想下去。
宫闱伦常,兄弟恭敬谦和,赫连御风最为看重。
春水再傻,毕竟是皇族赫连氏的子孙,安紫薰按辈分是他三皇婶。
安紫薰之前确实令龙颜大悦,可因为上次杖责赫连卿事发生,赫连御风对她则多了一分厌恶。
赫连卿受宠,虽然父子间不太融洽,可从没有因为一件事或者一个人闹到那般地步,当时赫连御风几乎是震怒。
事后好些天,两人关系才稍有缓和。
如此再提到赫连春水对安紫薰有意,这只要一点风吹过,说不定就成了势头。
赫连卿为了她下令强行送春水回锦州,他着急春水离开安紫薰,甚至下令不准他再回帝都一步。
因为那个女人,违抗皇上的事,不该做的事,赫连卿你是统统不顾的做了一次!
“谢成!”赫连御风厉声传道。
耳边突然又想起公子瑾当初凄厉的诅咒。
嗜兄杀弟,有违伦常!
这几个字不断在他眼前浮现,有些事与人即使过去多年,还是不能忘记分毫。
放眼看去,如今的局面似曾相识的熟悉…
何止心烦意乱,甚至他内心开始强烈不安。
“奴才在。”匆匆赶来的谢成见他脸色阴沉,心中一惊。
“摆驾。”
明黄色身影带着怒意匆匆离去,淑妃唇边泛起一丝微笑,摊开赫连御风书案上的奏折,仔细完整看一遍默记心中。
石壁之后,别有洞天。
长长走道,墙体两侧延绵盏盏长明灯,照亮眼前一切,格局安紫薰看的出是墓室。
石壁重新合起将两人与外隔绝,顺着走道往下,寂静里只听见他们浅浅呼吸声,赫连卿始终牢牢握住她的手不放。安紫薰能感到他其实有点紧张,手掌寒凉。
“赫连卿。”她一开口,他似乎想起什么忙放开她手掌,隔着衣衫改握她手腕。
“还冷吗?”他没有回头淡淡一句。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她心头微动,错过他的问题不答。
她寒症发作,不能接触过于寒冷的,想起上一次他烫红的手掌捧着她脸颊细细吻着,还有这一次他主动抽离寒凉的手掌…
他不语,安紫薰也不开口,跟着他身后一路过来仔细打量过四周,以墓室来说,这里设计的格局堪称精巧,甚至还藏有机关。
几次险险的差点触动,幸而赫连卿反应敏捷,有惊无险。
“小心点。”她不禁有些担心提醒他。
安紫薰看不到走到她面前的他,唇角微微勾起弧度,似乎对她这句关切享受着。
最后他脚步放慢渐渐在一处停下,安紫薰抬眼看去,他们现在走到的应该是主墓室。
不似墓室的摆放,这里仿佛是个女子的闺房,很是眼熟她在哪里看见过。直到目光落在墙壁那副画像。
这副不正是留影宫墙壁上的画像吗?
女子衣袂飘飘,浅笑嫣然,倾城之貌风华绝代,那模样与赫连卿酷似,画卷下角一处,娟秀小字---鸿影。
“本王的母妃闺名鸿影。”他同样久久注视那副画像,即使看过千万次,赫连卿专注目光温柔似水,安紫薰第一次看见他这模样。
赫连卿不舍的移开目光,紧紧攥着她的手腕,走向内室。
天然而成的冰室,凉意袭来深入骨髓,安紫薰穿着狐裘也禁不住发抖,他松开她手腕,下一刻俯身将她搂在怀中走到中间。
玄冰制成的床榻,躺着一名宫装女子,面容宛若沉睡。
赫连卿深深凝视她,紧抿唇角,被他抱在怀中的安紫薰,明显感到他身体不住发颤。
他没有再刻意隐藏自己真实的一面,久久凝视母妃,赫连卿眼眶不由泛红,双唇嗫嚅情绪微有失控。
十年岁月,他重新再见到母妃,她美丽如初,而他早已不是围绕母妃身边不知世事需要保护的孩子。
如今的他是何样,母妃却看不到了。
手掌温热,是安紫薰握住他的手。
他目光转向她手腕的镯子,他记得母妃有段日子很高兴,从小到大他很少见母妃那么开心过,他与东方一同学艺,回宫后才得知自己定亲的消息,手中的龙吟钏母妃为他戴上。
“卿儿,母妃为你定了亲事,是镇南王的女儿叫安紫薰。”
“儿臣不要定亲。”他略懂男女之事,心中只觉得世间无有女子能比母妃更好。
“傻儿子,总有一天你定会遇见一个真心对你,为你不惜付出一切,只愿你安好的女子,那时带来给母妃见见,母妃就真的安心了。”
也许是情绪感染,安紫薰心中一阵酸楚,莫名的她主动握住赫连卿的手。
安紫薰眼睛微红凝向他,赫连卿第一次见到这双浓丽婉转的明眸时,他暗暗为之惊艳。
狩猎最后一晚,黑暗里他紧紧注视不顾一切保护他的安紫薰,那双眸子坚毅果敢。
她中毒昏迷前,最后望着他的那一眼,包含的太多,他一时无法分辨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真心对你,为你不惜付出一切,只愿你安好的女子…
“过来,见见我母妃。”他沙哑了嗓音却显得一丝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