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诗不可不改,不可多改。不改,则心浮;多改,则机窒。要像初拓《黄庭》,刚到恰好处。孔子曰:“中庸不可能也。”此境最难。予最爱方扶南《滕王阁》诗云:“阁外青山阁下江,阁中无主自开窗。春风欲拓滕王帖,蝴蝶入帘飞一双。”叹为绝调。后见其子某云:“翁晚年嫌为少作,删去矣。”予大惊,卒不解其故。桐城吴某告予云:“扶南三改《周瑜墓》诗,而愈改愈谬。”其少作云:“大帝君臣同骨肉,小乔夫婿是英雄。”可称工矣。中年改云:“大帝誓师江水绿,小乔卸甲晚妆红。”已觉牵强。晚年又改云:“小乔妆罢胭脂湿,大帝谋成翡翠通。”真乃不成文理!岂非朱子所谓“三则私意起而反惑”哉?扶南与方敏恪公为族兄,敏恪寄信,苦劝其勿改少作,而扶南不从。方知存几句好诗,亦须福分!
“译文”
诗写好后不可不修改,也不可多修改。如果不改,则内心浮躁;多改,就失去了灵性。要像最初拓印的《黄庭》,恰到好处。孔子说:“中庸是做不到的。”要达到这种境界最为困难。我最喜欢方扶南的《滕王阁》:“阁外有青山,阁下有江水,阁中无人,窗户却自行打开了。春风吹来拓印滕王帖,蝴蝶双双飞了进来。”我感叹这是绝佳的诗作。后来我遇见他儿子,他对我说:“父亲晚年嫌它是年少无知时写成的,于是就把它删了。”我大吃一惊,怎么也不能理解其中的缘故。桐城吴某告诉我说:“扶南曾将《周瑜墓》诗修改了三次,但却越改越差。”他年轻时写的是:“大帝君臣原是一家,小乔的丈夫是个英雄。”这可称得上对仗工整。中年改作:“大帝誓师北伐时正值春天,小乔卸下夫婿的盔甲换上晚妆。”这已让人觉得牵强了。晚年又改诗道:“小乔梳妆完毕胭脂还没干,大帝谋略过人就像纯色的翡翠。”真是不成文理!这难道不是朱子所说的“私下里三次回想反而让人迷惑”了吗?扶南与方敏恪公是本家兄弟,敏恪寄信,苦苦劝他不要修改少年时的诗作,但扶南不听。这才知道要保存几句好诗,也是须要有福分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