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学礼于老子
老子是楚国苦县(今河南鹿邑东)厉乡曲仁里人,姓李名耳,字聃,是周朝藏书室的管理人员。
一天,孔子前往周都,想向老子请教关于礼的学识。老子说:“你所说的是很早的事了,倡导礼教的人,他们的骨头都已烂光,唯独他们的言论还存在罢了。何况君子遭逢明主,就乘上车,出去做官;生不逢时,就如蓬草般随风流转,可止即止,何必关心这些事情呢?我听说,善于经商的人把物资妥善囤藏起来,好像什么东西也没有似的,君子身怀盛德,而容貌却谦逊得像愚人一般。去掉你身上的骄气和过多的欲望吧,那些骄傲的神色和过大的志向,对于你自身是毫无益处的。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罢了。”
孔子离开周都后,对学生们说:“鸟,我知道它能飞;鱼,我知道它能游;兽,我知道它能跑。能跑的兽可以用网去捉它,能游的鱼可以用线去钓它,能飞的鸟可以用箭去射它。至于龙,我就不能够知道它是怎样乘着风云而升天的。我今天看到老子,他大概像是龙啊!”
老子讲修道德,他的学说以自隐无名为主。久住周国,看到周王室衰微下去,于是离去,经过函谷关,关令尹喜说:“你将要隐居起来了,请尽力为我著书吧!”于是老子就著述《道德经》上下二篇,阐述“道”与“德”之意,共5000多字,然后离去,人们也不知他终老于何处。
太史公说:老子推重的“道”,虚无,顺应自然,以无所作为来适应各种变化,所以,他写的书很多措辞微妙不易理解。庄子宣演道德,纵意推论,其学说的要点也归本于自然无为的道理。申子勤奋自勉,推行于循名责实。韩子依据法度作为规范行为的绳墨,决断事情,明辨是非,用法严酷苛刻,绝少施恩。其实都起源于道德的理论,而老子的思想理论就深邃旷远了。
韩子著《说难》
韩非,是韩国王室的公子。喜好刑名法术的学说,而其旨归根于黄帝、老子。韩非为人口吃,不善言谈,而善于著述。他和李斯一起师事荀卿,李斯自己认为不如韩非。
韩非看到韩国渐呈颓势,屡次上书规谏韩王,但是韩王不能接受,因此韩非痛恨国君治国不能讲求法制;不能用权谋来统御臣下;不能使国家富强、兵力强大;也不能好好任用贤能的人,反而举用一些浮夸淫乱的人,以为他们是有能力有贡献的人。
他还认为儒者常常用所谓的经典文献来扰乱法术,而好武之人又常常用武力来冒犯禁忌,因此,法宽就要恩宠到那些好名誉的文士,法严就要治理那些穿甲胄的武士。现在所供养的不是所要用的,所任用的又不是所供养的。他悲叹廉洁正直的人不可能得到奸邪不正之臣的容纳,在考察了历史上的得失变化后,写成了《孤愤》、《五蠹》、《内外储》、《说林》、《说难》等书,共计10余万字。然而韩非知道“游说之道”甚难,写成的《说难》一书非常完备,但是自己却不能实践,最终在秦国被李斯等人害死。
韩非在《说难》里写道:大凡游说的困难,不在于我的才智不足以说服君主;不在于我的口才不足以明确地表达出我的思想;也不在于我不敢毫无顾虑地把意见全部表达出来。大凡游说成败的关键,是在于如何了解游说对象的心理,然后用适恰的语言去说服他。
比如,游说的对象希望博取高名,而游说的人却用重利去劝说他,他就会认为游说者品德低下而遗弃他或疏远他;如果游说的对象志在贪图重利,而游说的人却用博取高名去劝说他,他就会认为游说者没有头脑而脱离实际,也一定不会录用他;如果游说的对象意在重利而假作博取高名,而游说者用博取高名去劝说他,他就会表面上录用他而实际上与之疏远;如果游说者用重利去劝说他,他就会暗中采纳你的意见而表面上与之疏远,这些都是游说者很难觉察到的。
行事能保密就成功,言谈之中泄露了机密就会失败。不一定是游说者本人有意去泄露机密,而往往是在言谈之中无意说中了君主内心的秘密,如此,游说者就会身遭灾祸。君主有过失,而游说者却引用一些美善之词推导出他过失的严重,那么游说者就会有危险。君主对游说者的恩宠并不深厚,而游说者把知心话全部说出来,如果意见被采纳实行而且见到了成效,那么,君主就会忘掉你的功劳;如果意见行不通而且遭到失败,那么游说者就会被君主怀疑,那么,游说者就会有危险。君主自认为有了良策,而且打算据为自己的功绩,游说者却要参与,那么也会有危险。君主公开做着一件事,而自己另有别的目的,如果游说者预知其计,那么他也会有危险。君主坚决不愿做的事,却勉强让他去做,君主去做想要做的事,又阻止他去做,游说者就会危险。所以说:和君主议论在任的大臣,他就会认为你离间他们;和君主议论地位低下的人,他就会认为你卖弄权势;议论他所喜爱的,那么君主就会认为你是在趋炎附势;议论他所憎恶的,他就会认为你试探他。如果游说者文辞简略,那么他就会认为你没有才智而侮辱你;如果你铺陈辞藻,夸夸其谈,那么他就会认为你言语放纵。如果你顺应君主的主张陈述事情,那么他就会说你胆小而做事不尽忠心;如果你谋虑深远,那么他就会说你倨傲侮慢。这些游说的难处,是不能不知道的啊。
游说者若想要成功,最重要的在于懂得美化君主所推崇的事情,而掩盖他认为丑陋的事情。君主自认为高明的计策,就不要拿以往类似的过失使他难堪;君主自认为是勇敢的决断,就不要用自己的意愿使他愤怒;君主夸耀自己力量强大,就不必用困难的事为难他。游说者谋划另一件与君主相同的事,赞誉另一个与君主同样品行的人,就要把那件事和另一个人加以美化,不要坏其事、伤其人。有与君主同样过失的人,游说者就要明确地粉饰说他没有过失。待到游说者的忠心使君主不再怀疑,游说者的说辞君主不再排斥,游说者就可以施展自己的口才和智慧了。这就是与君主亲近而不被怀疑,能说尽心里话的难处啊!
等到君主对游说者恩泽已经深厚了,游说者深远的计谋也就不会被怀疑了,交相争议也就不会被加罪了,便可以直率明了地辨明利害关系、指出君主的是非以正其身,以达到帮助国君立业建功的目的了,这方是游说成功了。
伊尹做厨师,百里奚当俘虏,都是由此求得君上的任用。这两个人都是圣人,尚且不得不做低贱的事而经受世俗的侮辱,那么有识之士就更不能把这些看作是耻辱了。
宋国有个富人,一日,天下雨而使墙遭毁,他儿子说:“不修好将会被盗。”邻家有位老人也这么说。晚上果然丢了很多财物,全家人都认为他儿子特别聪明却怀疑那位邻家老人。郑武公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胡国君主。郑武公欲攻打胡国,就问大臣们说:“我要用兵,可以攻打谁?”关其思回答说:“可以攻打胡国。”郑武公就把关其思杀了,并且说:“胡国是我们的兄弟之国,你说攻打它,是何居心?”胡国君主听到这件事,便认为郑武公是自己的亲人而不防备他,郑国就趁机偷袭胡国,并占领了它。这两个说客,他们的预见都是正确的,然而言轻的被怀疑,言重的被杀死,所以知道某些事情并不难,如何去处理已知的事就难了。
从前弥子瑕被卫国君主宠爱。按照卫国的法律,偷驾君车的人要被判断足的罪。弥子瑕的母亲病了,有人知道了这件事,就连夜通知他,弥子瑕就诈称君主的命令驾着君主的车子出去了。君主得知后反而赞美说:“多孝顺啊,为了母亲的病竟愿犯下断足之罪!”弥子瑕和卫君到果园游玩,弥子瑕吃到一个甜桃子,赶忙将剩下的献给卫君。卫君说:“真爱我啊,自己不吃却想着我!”等到弥子瑕容色衰减,卫君对他的宠爱也疏淡了,后来得罪了卫君。卫君说:“这个人曾经诈称我的命令驾我的车,还曾经把咬剩下的桃子给我吃。”弥子瑕的德行仍和当初一样,以前所以被认为孝顺的事情却成了后来被治罪的原因,是由于卫君对他的爱憎有了改变。
所以说,被君主宠爱时,君主就认为他聪明能干而愈加亲近;被君主憎恶时,君主就认为他一无是处而愈加疏远。因此,劝谏游说者,一定要调查君主的爱憎之后再游说他。
龙属于虫类,可以驯养、游戏、骑乘它,然而它喉咙下端有1尺长的逆鳞,人要触动它的逆鳞,就一定会被它伤害。君主也有“逆鳞”,游说者若能不触犯君主的“逆鳞”,就算得上善于游说了。
有人把韩非的著作传到秦国。秦王读了《孤愤》、《五蠹》两书,赞叹道:“唉呀,如果我能够会见此人,与他交个朋友,便死而无憾了。”李斯说:“这是韩非的著作啊!”秦王因此下令立即进攻韩国。韩王原先不肯任用韩非,等到形势危急,才派遣韩非出使秦国求和。秦王很赞赏韩非,但对他还不够信任,没有任用他。李斯、姚贾嫉妒韩非的才能,从旁毁谤说:“韩非是韩国的王族公子。如今大王打算统一天下,可到头来韩非只会替韩国出力而不会帮秦国的忙,这是人之常情啊。现在大王既然不任用他,又扣留这么久才放他回去,这是给自己留下祸根啊。不如找个罪名把他杀掉。”秦王认为正确,下令狱吏治韩非的罪。李斯派人送毒药给韩非,让他自杀。韩非想陈述,但无法见到秦王。秦王后来懊悔,派人赦免韩非,但韩非已经死了。申子、韩子都著书,流传到后代,学者大多有他们的书。我(司马迁)唯独悲伤韩非撰写《说难》而自己不能逃脱游说的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