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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运筹帷幄

周六中午十一点,铭德集团掌门人叶荣添,转道上海,从瑞士回到了滨阳。

叶荣贵早早的,就在贵宾通道门口候着。

叶荣添留着寸头,戴着浅色墨镜,依然一身休闲装打扮,颇有几分老戏骨陈道明的风范。一看,就是重修养之人。

叶荣添虽只有高中毕业,但修养和学历是两回事。有的人,学历很高,但是很没修养。有的人,没什么太高的学历,但仍然很有修养,很有分寸。所谓修养,是带有某种天生的素质和生活中点滴的积累。

平日里,叶荣添爱好颇多,除了旅游,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滨阳民企界出了名的大才子。所有的爱好中,他最沉迷于读书,研读历史经典巨著,尤其是《资治通鉴》。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衰。读懂了《资治通鉴》,你就悟透了当下的中国社会。悟透了社会中的诸多法则,才能在生意场上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一个王朝的兴衰,和一个公司兴衰,许多道理是相通的。特别是我们做民营企业的,就如同在夹缝中生存,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拼的是实力,靠的是天意。这是叶荣添在一次集团高层会议上,发出的感慨。至今,叶荣贵记忆犹新。

不过,什么是实力,什么是天意,却值得细细咀嚼。

“荣贵,我去瑞士这段时间,滨阳城发生了不少事情吧?”一上车,叶荣添气定神闲地问。

“是的大哥,有两件事,我正想听听你的意思。”

“你说的是新城开发和香巴拉上市这两件事嘛!”说着,叶荣添淡然一笑。

叶荣贵颇为惊讶,没想到大哥远在瑞士,居然对滨阳的情况了如指掌。难怪圈子里一直有传,叶荣添虽半隐退,却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此外,还有一个传言,没有子嗣的叶荣添之所以选择隐退,是在为叶荣贵铺路。也就是说,叶荣贵将是铭德集团未来的接班人。

关于谁接班,叶荣贵从未往深处想。毕竟,大哥健在,即便是由自己来担任董事长,也只是象征性的,意义不大。不过,人嘛,尤其是生意人,难免会有野心。论资历,论能力,自己都是接班人的不二人选。剩下来的,只是时间问题。

看来,远在瑞士度假的大哥,一直关注着滨阳城的一举一动。

仔细一琢磨,也正常。新城开发一事,李曙光和邱恒平,都大致和大哥沟通过,或者说,打探过他的底牌。当然,大哥一向是牌局高手,什么时候出牌,出什么牌,以什么方式出牌,轻易不会泄露。即便是出牌,也是不显山不露水,一招制胜。至于香巴拉上市,别忘了,和他同行的,正是省城“玲珑系”的掌门人张宏远,张宏远可是道远国际的幕后老板。想必,就此事,吕子善应向张宏远做过汇报。如此分析,也是合情合理。

“没错大哥,现在我们欧中内部,都在讨论这两个话题,尤其是新城开发,有不少人都瞄准了这块大蛋糕……”

叶荣贵正欲往下说,却遭到了叶荣添的制止。

他把玩着手上的翡翠佛珠,打断道:“荣贵,关于新城开发,包括城市快轨项目,以及香巴拉上市等问题,等妈忌日那天,荣虎和荣峰回滨阳,咱们四兄弟再好好商议。”

既然叶荣添这么说,一定有他的盘算,叶荣贵也就没再往下细说。

片刻,叶荣添又说:“不过,有件事,我倒要跟你通通气。我这次去瑞士,同行的有省城卓越系的掌门人陈必群,还有玲珑系的老大张宏远。卓越系和玲珑系,可是省城的两大财团。这些,你也应该都知道。闲聊的时候,他们跟我谈起了两桩生意,我都蛮感兴趣的。”

“什么生意!”

“第一桩,省城的几家大型的LED照明厂商,因资金链问题,都存在着倒闭和破产的风险。不过,厂子的底子还是不错的。所以,如果铭德收购接盘的话,对于扩充我们的实力,就等于是如虎添翼。现如今,许多企业都在嚷嚷着集团化经营,但前提是要认识什么才是自身的核心竞争力。对铭德而言,核心竞争力,永远是主业LED照明。第二桩,网络时代造就了一个新名词,电商。不说别的,滨阳城就存在着电商巨头,郭启亮的路特商城。我琢磨着,是否可以将传统行业和网络高科技进行嫁接,把我们的产品推向网络渠道。如此一来,能省去不少的人力物力财力。”

叶荣添的语气虽平淡,波澜不惊,却透着坚决。

生意是好生意,但叶荣贵担心的是,这两桩生意,都需要花大代价。那么,公司的现金流就会受到制约。也就意味着,在新城开发和香巴拉上市的投入,会相应减少。

“荣贵,你是怕摊子一下子铺的太大,资金方面会有问题。”叶荣添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大哥,的确,这正是我所担心的。”

“一步一步地来,从表面上,这是几桩毫不相干的生意。但是,我们可以从中搭桥牵线,把这几桩生意糅合在一起。当然,还需要借助外力。生意人嘛,有贪欲是好事,但不能太强。该赚的钱要赚,该和别人分享的也要学会分享。”

叶荣贵悟了悟,大哥的意思,无非是和别人合作,共同开发多个项目,关键在于糅合二字。但如何糅合,却绝非易事。

想着,他只好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说:“对了大哥,最近,任鸿达的动作也不小。先是带着公司的高层,去了东南亚不少国家,打算开拓东南亚市场。紧接着,又和意美优的欧芳莉以及宝丰信托的柳茗蕙达成了三方合作,在香港成立了一家投资公司。”

“关于三方合作一事,我听说了。和我同行的陈必群,可是柳茗蕙的幕后老板。只是没想到,老任居然能够拉拢意美优这个现金流雄厚的巨头。至于开拓东南亚市场嘛,我个人觉得,市场经济讲究的是公平竞争,市场也是变动的,没有哪一块市场只属于一个人。除非,你有能力垄断。当初,我们和鸿达光电竞争欧洲市场,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大概在七八年前,鸿达光电先于铭德一步,进军欧洲市场,也曾做的有声有色,出口占有率坐上了业内的头把交椅,高居40%。两年后,在叶荣添的策划下,铭德也吹响了进军欧洲市场的号角。并且,抓住了两个关键点,价格和质量。一番较量后,鸿达光电因“质量门”,一路疲软。最终,被铭德反超,沦为次席。甚至于,一度被赶出欧洲市场。之后,在李曙光的指点下,鸿达开始注重质量,总算也挽回些了颓势。

见叶荣添说的如此有信心,叶荣贵也算是稍稍缓了口气。

“不过大哥,我不明白的是,既然陈必群是柳茗蕙的幕后老板,而他和你的关系,又比老任近。为什么柳茗蕙,会选择和老任合作呢。”

“荣贵,话可不能这么说。就好比我们和鸿达光电,斗了这么多年,但这不排除,往后,彼此也有合作的机会。做人做事,都要给别人留条退路。许多时候,给别人留退路,就是给自己留后路。”

时代在进步,生意场斗争的手段也在进步。彼此赤膊相对,拉开阵势,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厮杀一番,已经过时了。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你觉得毫无悬念,其实是处处设下伏笔,埋着定时炸弹,才是真正的大环境。

“荣贵,我听说,利奔去找过你?”沉默片刻,叶荣添又问。

“是有这么回事。”

紧接着,叶荣贵把丁利奔和刘志芮来找他的前因后果,简明扼要的叙述了一遍。

叶荣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深叹了口气:“我这个小舅子啊,真让人不省心。自作聪明也就罢了,还竟瞎搅和一些事情。不过,像进欧中这种事情,就算是看在你嫂子的面子上,也该帮帮忙。但是荣贵,这种事,我出面,显然不太合适,你应该明白。”

“大哥,我明白,我已经向老李打过招呼了。而且,老李也交待了欧中的院务办公室顾一雯办理此事。”

“那就好,那就好。”说着,叶荣添闭上眼睛,倚靠在后座上,“荣贵,先去你大嫂和小蕾那边看看。”

叶荣贵默默地点了点头,透过后视镜,他瞥见大哥的眼中,噙着泪。

别人不知道,叶荣贵却深刻体会到。这么多年以来,大哥对于嫂子和侄女的那次车祸,一直耿耿于怀,也从未放下和嫂子之间的夫妻之情。

凭大哥今时今日的地位和身价,想找个人过日子,任何类型的女人,都不在话下。但他却没这么做,一直单身,实为难能可贵。

不说别的,单在叶荣贵的身边,有不少富豪企业家,换老婆比换衣服还块。有几个,不到四十,就已经三婚了。这也就罢了,包二奶养小三,更是稀松平常之事。

究其原因,大哥一直对大嫂,怀着一颗感恩之心。当初,要不是大嫂的鼎力支持,也就没有铭德的今天。

因此,平时在滨阳,一有空,大哥就会去母女俩的墓碑前,独处片刻。尤其是每次度假回来,必去墓地。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古思特停靠在了高速附近的一块公墓区。之所以选址此处,原因在于,当初母女俩,就是在高速上出的车祸。

按照惯例,叶荣贵给嫂子和侄女上过香后,便到了山脚下,让大哥一个人静静地呆会儿。

睹物思人,每次来到墓碑前,对于叶荣添而言,都是一种折磨。这种折磨,如同一根根刺一般,深深地扎在他的内心深处。你越是去挣扎,越是疼痛。

整整呆了近一个小时,叶荣添才转身离开。

出了墓区的门,叶荣贵提议:“大哥,舟车劳顿。要不,我送你回去休息休息,倒倒时差。”

“不用了,我跟老李约好了,去趟紫云轩,在车上打会盹就成。”

提到李曙光,叶荣贵突然想起了一事:“大哥,还有件事。前段时间,知名经济学家邱恒平来欧中开讲座,老李在索菲特特意安排了个局,让我和邱恒平见了一面。”

叶荣添略显惊讶地“哦”了一声:“老邱也来滨阳了,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叶荣贵理了理思路,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看来,这个老邱,也看中了滨阳这块热土,准备大干一场了。他要是也牵涉其中,新城开发这出戏,会越来越复杂。至于什么局不局的,不重要,你设了局,别人自然会用局中局来应付。”

“大哥,我就纳闷了,为什么老李单单安排了我和邱恒平见面……”

“你的意思是说,凭他和老任的关系,也应该从中搭个桥。”

叶荣贵笑着点了点头,都说夫妻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但就这一点,鲁欣如远远不如大哥叶荣添。说的粗俗些,只要自己撅撅屁股,大哥就知道放的什么屁。话糙,理不糙。世界本是庸俗的,越是庸俗的道理,越是接近真理。

“荣贵,你怎么就知道老任没有和老邱见过面呢!”叶荣添笑着反问道,“也许你还不知道,邱恒平和老任的私交,也极为不错。”

叶荣贵笑了笑,看似错综复杂的局面。大哥一个反问,就迎刃而解,这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倒是邱恒平和任鸿达有私交,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见叶荣添再次闭上眼睛,他双手握着方向盘,尽量保持着平衡。

好在避开了早晚高峰,一路通畅。不出二十分钟,古思特就到了紫云轩茶社。

“荣贵,我进去就行了,你先回去。”

“可是大哥……”

“有需要我会打电话给你,到时候,你来接我就是。”

说完,叶荣添抓起身旁地一个精美包装盒,摘下墨镜,进了紫云轩。

他刚拐了个弯,就撞见一瘸一拐的项秉兴。

“叶董,你可是好久没来我这里坐坐了,不会是嫌我这里的庙太小吧。”项秉兴快速移动着拐杖,笑着问。

叶荣添和项秉兴,并不熟,只能算认识。因他和李曙光,都是紫云轩的常客,在李曙光的牵线下,见过几面,聊过几次。

作为身经百战的老江湖,叶荣添可谓是阅人无数,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绝大部分的人,只要见上一面,聊上几句,哪怕你的道行再高,伪装的再深,也能一眼看穿,看透。

对于眼前的项秉兴,他一向没什么好感。甚至于,有种本能的厌恶和抗拒。根源嘛,大体是因为项秉兴的笑。这种笑,藏着刀,而且是刀刀见血。其次,和项秉兴的职业也有关联。一个人,有信仰是好事。但把信仰当饭吃,大行坑蒙拐骗之术,就是缺德之举了。

说白了,项秉兴就是个十足的江湖骗子,和几十年前农村的神婆巫婆,玩的是同样的套路。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是市场经济,有需求,就有市场。而且,项秉兴所面对的,还是个大市场,供不应求的大市场。其主要客户,大都是达官贵人,富贾名流。

“项大师,你这里可是大庙,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来烧高香呢。”叶荣添明褒暗讽道。

“叶董,你见笑了,见笑了。”项秉兴暗自冷哼,又佯装笑道,“对了叶董,差点忘了,李院长已经在里面等着你了。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

老规矩,但凡来紫云轩,李曙光都会选择1108号包厢。倒不是“8”象征着发,具有隐喻。这种偏好,还要追溯到三十年以前。

三十年前的11月8号,李曙光从北京学成归来,回到滨阳大学经济学院任教。想当初,也算是名噪一时,既是滨阳市委市政府引进的高端人才,又是滨阳市的第一位博士生。起初,李曙光也只是个愣头青,一门钻研学,不善与人打交道。直到五年后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他为人处事的原则。当时,李曙光因得罪了学院的某位领导,在评副教授的职称时,被故意设了坎。一怒之下,李曙光直接冲到那位领导的办公室,打算讨个说法。谁知,那位领导只撂下一句话,小李,任何事情都有游戏规则,不懂游戏规则的人,是不适合在中国生存的。说完,再也不搭理他。

多年后,李曙光渐渐地悟透了此番道理。任何一个圈子,都有其游戏规则。你不懂,别人会让懂。你不会,别人会带你玩。你再不玩,别人就会玩死你。那些高居金字塔顶端的人,背后不知躺着多少尸体。

结果,那位曾经的老领导,就被游戏规则玩死了。都快退居二线了,却被查处挪用公款,晚节不保。背后对其下手的,正是后来居上的李曙光。

“荣添兄,你总算是杀回滨阳了!”见到叶荣添,正品着茶的李曙光,急忙起身道。

为了在称呼上,区分叶荣添和叶荣贵兄弟俩,李曙光称年龄大自己几个月的叶荣添为“荣添兄”,小自己三岁的叶荣贵为“老叶”。

说到“杀”字时,他有意加重了语气。

“老李,我都这把年纪了,哪来的什么杀气。”

“荣添兄,这我可就要批评你了。生意人,输什么都不能输气势啊。你去瑞士这段时间,老任可是杀的够起劲的,有不少大动作。当然,我也知道,你一向不好锋芒毕露。”

叶荣添在李曙光的对面落座,呷了口上等普洱,不紧不慢地说:“老李,不是我不喜欢锋芒毕露。而是作为商人,尤其是在中国做生意,本就不该锋芒毕露。枪打出头鸟,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一旦被人盯上,稍有不慎,是会栽大跟头。别的不说,政商关系处理的不恰当,或者是过于张扬,随时会惹祸上身。”

古往今来,政和商,从来就不是孤立的,也不是单向的,而是一个庞大的体系。弱肉强食,在这个体系中,也遵循着丛林法则。处在金字塔顶端的,永远不可能是商人。但你又不得不谈,不得不碰。否则,只会处处碰壁。并且,其中的学问,也大得很,深得很。

“老叶,你可一向是这方面的高手。”

“老李,这方面,谁也称不上高手。因为,天平永远是倾斜的。即便高明如吕不韦和胡雪岩者,穷其一生,也只是参透了七八分。道理很简单,剩下来的两三分,属于变数,你左右不了的变数。”

如何处理政商关系,叶荣添有着独特见解,总结起来很简单,四个字,若即若离。换言之,不能没有交集,但又不能靠的靠近,关键在于把握分寸。

李曙光微微一笑,把话题从宏观引到了微观:“对了荣添兄,这次和老陈,还有老张一道赴瑞士度假,肯定有不少收获吧!”

两年前,在邱恒平的推动下,叶荣添和李曙光,外加以张宏远和陈必群为首的几位省内商界的大佬级人物,形成了一个神秘的小圈子。这个小圈子的成员,只有十五名,个个身价逾百亿。但凡是省内的大项目,都和这批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他们喜欢隐于幕后,遥控指挥。

再小的圈子,也会有纷争。十五个人也不完全是一条线上的人。为了各自的利益,也有可能互为敌手。张宏远和陈必群,就是典型的例子。多年来,为了挖掘好项目,两个人一直明争暗斗着。

成立初,李曙光本想拉拢任鸿达,却遭到他的拒绝。不为别的,只因叶荣添也在。但虽不是圈内人,不过,经李曙光多次牵线,任鸿达和这批人的私交,也极为不错。从某种程度上,和部分成员的关系,甚至不亚于叶荣添。

“老李,说是没收获,肯定是假的。说出来,你又会批评我藏着掖着。”叶荣添将翡翠佛珠从左手挪到右手,“实不相瞒,接下来,我和老张他们,也许会有大合作。当然,我说的只是也许。”

“荣添兄,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喜欢打太极。而且,已经到了炉火纯青,令我望其项背的地步。”

“老李,咱们彼此彼此。”两个人相视一笑,叶荣添转而问,“老李,听说前段时间,你把老邱从香港请了过来。”

“荣添兄,你呀,果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看来,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你这双法眼哪。想必,相关事宜,荣贵都应该向你汇报过了吧。”

叶荣添点了点头:“平时大家各忙各的,我和老邱也很长时间没见面了,怪想念他的。每次和老邱闲聊,总是会受益匪浅。”

“荣添兄,既然该说的荣贵都跟你说了。之前,我也特意给你打过电话。现在只有你我二人,谈谈你的想法看。”

“你是说新城开发这个大项目。”叶荣添有意做了停顿,“不可否认,这是个赚钱的好项目。不过,有些钱,是可以赚的,赚的心安理得。有些钱,却是不可以赚的,风险太大。我们铭德会以什么姿态介入,说实在的,我自己还没琢磨透。还有,这么大的事情,还是要等到荣虎和荣峰回到滨阳,我们四兄弟关起门来,好好的商议一番。”

“荣添兄,你未免有些太谨慎了吧,这可不像你当年的风格。”

“老李,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我们这些做民营企业的,企业做的越大,心里就越没有底气。就怕出什么差错,几十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荣添兄,咱们都是明白人。你应该清楚,老邱此番来滨阳的真正用意。而且,他和老任的关系,也颇为密切。”李曙光的话,多少带有威胁的意思。

“老李,你上次给我打电话时,不是说老任约了我们明天上午去爬山嘛。既然如此,那就等明天见了面,咱们再细聊。要不然,让老任知道你我单独密会,怕他会误会。好啦,老李,我还有件私事要办,咱们明天再见。”说完,叶荣添欠了欠身,“对了,你一向喜欢手表,这次去瑞士,我特意给你带了只限量版的江诗丹顿。”

“荣添兄,这可不行,江诗丹顿,又是限量版,价格不菲。你给个帐号,回去我就把钱转给你。”

“老李,咱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你真要这么做,可是在打我的耳光哪。”

出了门,叶荣添打上出租车,前往老城区的惠民路。大约一刻钟,出租车停靠在了时代大厦门口。

时代大厦,是丁利奔的天堃建筑,承建的第一个大项目。当时,也正因为叶荣添出面打招呼,丁利奔才顺利夺标,淘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此后,天堃建筑生意越做越大。如今,在滨阳的建筑行业,也是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时代大厦竣工后,丁利奔特意买下了八层,用作公司的办公楼。

进了门,叶荣添快步进了电梯,按下“8”。

“你找谁?”进丁利奔的办公室时,叶荣添被挡在了门口。

挡路者,是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看样子,也就三十岁不到的样子。

虽是小舅子,但叶荣添来天堃的次数,并不多。一来,前些年一直忙于集团事务。近两年,闲下来了,又忙着周游世界。二来,丁利奔和他,毕竟不是一路人。

近些年,丁利奔虽说发家致富了,但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企业家,身上依然带有浓厚的铜臭味,一副暴发户的嘴脸。尤其是身边的朋友,大体上,都是黑道上的混混。

近墨者黑,近朱者赤。

看一个人的本事,看看他身边的朋友就知道了。朋友,是衡量一个人的尺子。如果你的朋友,个个是精英,你自然而然也就成了精英。这个尺子,无形中,就量出了你长度。相反,如果你朋友个个不入流,上不了台面,别人拿尺子一量,心中对你的印象,也就大打折扣了。

归根到底,看一个人,得看他所在的圈子。

“我找丁利奔丁总。”叶荣添客客气气地答道。

时髦女郎对着镜子补妆,根本就没拿正眼看叶荣添:“想要见丁总,需提前预约,你有预约嘛!”

“不好意思,我没有预约。不过,来之前,我跟他联系过。”

“你说你跟他联系过就联系过啊,证据呢。你这种人,我见多了。要都随随便便让你们进去,我这个做秘书的,岂不是失职。”时髦女郎提高着嗓门,呵斥道。

冷不丁吃了个闭门羹,而且,还是个蛮不讲理的女人。一时间,叶荣添还不知道如何是好。好在女秘书的声音,惊动了办公室里的丁利奔,出来为他解了围。

“姐夫,你…你到了怎么…怎么都不给我来个电话,我也好出面迎迎你啊。”见是叶荣添,丁利奔一改往日的嚣张气焰,转而又训斥起了女秘书,“你知道这是谁嘛,省工商联主席,鼎鼎大名的铭德集团董事长叶荣添知道嘛,呆会儿再收拾你。”

“算了,人家小姑娘也没怎么着,这是她的工作。”叶荣添并没放在心上,笑着制止道。

“利奔,你这身边的秘书,换的可真够勤的。”进了办公室,叶荣添笑着问。

虽说来天堃的次数不多,但每次来,叶荣添发现,丁利奔的秘书,都是新面孔。而且,清一色的女秘书。

“姐夫,你有所不知。现在的小姑娘,学历高的一抓一大堆,但懂规矩的,既能撑场面,又能应付场面的,实在是太难找了。”丁利奔边埋怨着边递上烟。

“你是找秘书,又不是找老婆,没必要那么较真。”

叶荣添的话,透着潜台词。此次,特意跑一趟天堃,为的就是丁利奔和老婆蒋元梅的闹离婚一事。

“姐夫,你也知道,我是个生意人。换个角度,天堃就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伴侣。没有了天堃,我就什么都没了。所以,身边的秘书能不重要嘛。”

丁利奔嘴上虽说的振振有词,但他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叶荣添不用揣摩,都能猜透。据他了解,丁利奔身边的女秘书,之所以换的这么勤,完全是因为喜新厌旧。而且,一个比一个妖艳,一个比一个俗气。但凡跟过他的女秘书,要么玩腻了,被他抛弃。要么忍受不了他的淫威,辞职了。

三天前,叶荣添尚在瑞士,接到蒋元梅打来的电话,哭着闹着称,丁利奔最近又和身边的女秘书好上了,还在郊区给狐狸精买了套房子,扬言要和他离婚。

清官难断家务事!

叶荣添好言相劝,说回到滨阳一定好好训斥丁利奔,总算是稳住了蒋元梅。

“秘书重要,还是老婆重要,你心里应该明白。”叶荣添加重了语气,“利奔,我看你是越来越糊涂,越来越分不清轻重了。”

“姐夫,我不明白…不明白你到底说的是什么事。”

“不明白,大致的事情,元梅都跟我说过了。我只认一条,你们两个绝不能离婚。我想,如果你大姐在的话,也不会同意你们离婚的。”

说起来,丁利奔和蒋元梅之间的姻缘,还是丁旭敏牵的线。当初,丁利奔只是个整天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小混混。而蒋元梅好歹也是市文化馆的正式员工,捧着铁饭碗。要不是丁旭敏出面担保,蒋元梅这朵鲜花,不可能插到丁利奔这堆牛粪上。

平生,叶荣添最敬佩两种人,贫穷时,陪男人过苦日子的女人。富贵时,陪女人过好日子的男人。道理是简单的,也是朴素的,但想要做到,谈何容易。特别是某些有了钱的男人,第一件事情,就是换老婆。即便不换,也要学着赶赶时髦,在外头包个二奶,养个小三。仿佛,这才是一个成功男人的标志,极其荒谬。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男权当道的社会,男人出轨,只是小事。女人一旦出轨,就成了道德败坏的大事。

这个臭婆娘,做了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丁利奔心中暗骂道。

“姐夫,你是不知道,我是有苦说不出啊。我承认,我在外面,的确有沾花惹草。可…可那些都是逢场作戏。做我们这一行的,想要谈项目,一般只有两个地方,要么酒桌上,要么夜总会。但她蒋元梅居然……”

“元梅怎么啦!”叶荣添感觉另有隐情。

“她居然背着我,和我的司机好上了。”丁利奔道出了原委,说完,点上烟,猛吸了几口,“姐夫,你说说看,这种事情,传出去,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好啦,你也不要把错误,完全往元梅一个人身上推。你想想,你整天不着家的,在外面花天酒地的,她不给你戴绿帽子才怪。”

“姐夫,戴绿帽子我认了。可是,总不能找个歪瓜裂枣随便对付着吧。”

听着,叶荣添啼笑皆非。丁利奔的司机,他见过一面。身高不到一米七,三角眼,高颧骨,招风耳。说是歪瓜裂枣,的确不为过。

“利奔,不管谁对谁错,这件事到此为止。往后,元梅要是再来找我,提你们两个离婚一事,我唯你是问。”叶荣添一锤定音道。

“明白姐夫,我明白。”

“还有,听说你也想进欧中学习学习?”

“是有这么回事,该牵的线,贵哥都帮我牵好了,应该问题不大。”丁利奔见机,趁势说,“姐夫,要不你再和李院长打个招呼。”

“这种小事,荣贵出面就行了。好钢,要用到刀刃上。”

无利而不往!

但利益往来的前提,是利益对等。你想从别人手中,得到更多的利益,就该有更多的付出。不过,这里面也有个平衡点,绝不能为了小事,花费过多的精力和资源。否则,天平就会向对方倾斜。

丁利奔只好作罢,想了想又问:“姐夫,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叶荣添微微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你这次这么急着回滨阳,是不是为了新城开发一事。”

“也是,不过,也不完全是。”

对于叶荣添的高深莫测,丁利奔早已习惯。

“姐夫,铭德真要是打算进军新城开发,你可别忘了我这个小舅子。不知道荣哥有没有跟你提及过,前些天,我还给铭德介绍了一桩大生意。”

“哦,你给铭德介绍了大生意。”叶荣添稍稍皱眉,语气中带着疑问。

“没错!”

丁利奔像是抓到了往上爬的绳索,将他和刘志芮前往铭德沟通一事,事无巨细,一一向叶荣添做了汇报。

香巴拉的门店,采用LED装修风格,本是刘志芮押上的筹码。谁知,丁利奔居然歪曲事情,变成了他的功劳。叶荣添心中暗笑,并没有拆穿。

至于香巴拉上市一事,叶荣添虽不在滨阳,却比许多人,更了解内幕。

大概十天前,一行人刚到瑞士,玲珑系的掌门人张宏远,就接到了吕子善的电话,希望玲珑系能注资香巴拉,推动香巴拉上市。结果,遭到张宏远的拒绝。不过,这并代表,张宏远对香巴拉,丝毫不感兴趣。

任何事,有比较才有优劣。

香巴拉鼓吹上市,已有多年。但因各种原因,也夭折过多次。与此同时,同城劲敌雪漫服装也在推动着上市。所不同的,掌门人皇甫雪的行事风格,颇为低调。据说,今天得知张宏远和陈必群回省城的消息,皇甫雪就直接杀到了省城,展开公关。

更关键的是,听张宏远和陈必群的意思,尤其是陈必群,似乎更看好雪漫服装。同为业界的翘楚,雪漫和香巴拉的经营模式,却完全不同。香巴拉依然墨守成规,走的传统路线。说白了,依然是劳动密集型企业。而雪漫服装则不同,玩的是轻资产。四五年前,就彻底完成了转型。如今的雪漫服装,把所有的流水线生产,都外包了其它企业。而他们的主业,则是品牌营销,这也是雪漫服装的真正优势。

因此,当叶荣贵跟他提及投资香巴拉时,叶荣添有意做了保留。他要谋的,是大局,而不是某个点。

“利奔,这单生意真要是成了,我还真得要感谢你。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新城开发是趟浑水。而且,水还很深。”

“姐夫,这个我自然明白。如果真有机会,我已经做好了乘风破浪的准备。”

叶荣添带着一身疲惫,走出时代大厦,打算回趟公司。刚上出租车,就收到陈必群发来的短信:老叶,吕子善来了省城,正和老张商议滨阳新城开发一事。

叶荣添淡淡一笑,你陈必群还真会恶人先告状。此前,为了角逐新城开发,柳茗蕙跑省城找你的次数,可不比吕子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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