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佚名
快毕业分配时，高中同学刘珂从这个城市的另一端赶来看我。已是黄昏，长长的林荫路上洒满细细碎碎的阳光。刘珂站住，扭头问我：“毕业后有何打算？”
事实上我已决定要留在这个城市，只是尚未找到接收单位，正是前途未卜、去留不定之际，我有些心烦地说：“不知道！”
刘珂却有些伤心与失落，仿佛失去了什么似的。沉默了一会儿，她试探地问：“你不想回我们县城去？”
四年前我们是同班同学，在一个小县城的高中，我们是不分上下的佼佼者。当时只顾竞争，同学问的友谊似乎淡了许多。后来我们一同考取这座城市不同的两所大学，倒互相有了些往来，都是以老乡加同学式的。她常来我这儿走动，而我是懒于应酬的，出于礼貌也去过她那儿一两次。每次她都手忙脚乱的样子，过分的热情弄得我有些手足无措。后来也就不再去她那儿了。
我不想回县城去，那里容纳不下我的理想与抱负，所以我说：“我不会回去，即使是打工，我也要留在这儿。”
刘珂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很快就是毕业分配了，我焦头烂额地东奔西走，四处求人调动关系网，四处寄发自己的简历。终于在近乎绝望的时候，一家杂志社看中了我。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内签订了协议，那一刻离最后规定的时间不足三天。我终于如愿以偿，高兴之余大宴宾朋，以示庆祝。
正酒酣耳热之际，忽听说有人找我。出去一看，在月光下站立着的正是瘦弱的刘珂，她孤独无助地抱着双臂，一见我就问：“我也想留下来，你能帮我吗？”
我正沉浸在成功的兴奋之中，不假思索地答道：“没问题，把你的协议书给我吧！”刘珂喜出望外，她连连向我道谢。
第二天，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离最后期限已不足两天，我怎么可能帮刘珂找到单位呢？何况现在大多数单位已招足人马，不会也不可能再进人了。无奈之余，我把协议书还给了刘珂，并说了许多安慰和道歉的话。刘珂把头低得很低，自始至终不发一言。这更增加了我的愧疚，只好说以后一定再帮她想办法。临走时，刘珂说：“也许我不该找你帮忙。但你留下来了，我也想留下来。”
去车站送刘珂的时候，她哭了，她说她不想离开这儿，毕竟在这里已有了四年的感情。我劝慰她不要太伤心，只要努力，很快就会再回来的。心中却有些诧异刘珂的转变，记忆中高中时的她并没有这样要强，只是默默地学习，从不争求什么。也许她是为了追求大都市那一份虚荣与浮华，也许是别的什么，不得而知。
面对生存和工作上的压力，我不得不全身心地投入，很快就融入这个城市的人流中，成为来去匆匆奔忙的一员，早已忘记校园时代不经意的一句诺言，只是偶尔在疲惫时想起刘珂那一双布满泪水的眼睛，也会想起不知她在家乡的小县城里过得好不好。
一年后，我的情况有所好转，生活也走出了困境，并且有了女友。一天中午，我和女友正在一家餐厅吃饭，忽然接到刘珂的传呼。她告诉我她已到这座城市，准备参加人才市场招聘会，如果我方便，速去火车站接她。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接她。当然，是我一个人。
刘珂开朗了许多，不再是以前弱不禁风的样子。我问她要不要我陪她去人才市场，她笑着拒绝了，说这点儿小事，就不劳你大驾了。我不知其所以然，也没再追问。
几天后，刘珂来找我，兴高采烈地告诉我她找到了一家单位，试用期三个月，期满合格后可以将关系调过来。
我说：“好呀！到时老同学又可以重逢了。”刘珂的眼中流光溢彩，她说要请我吃饭。虽然我已与女友定好要共进晚餐，但不忍拂她好意，便答应了。
我们去了一家餐厅，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刘珂谈兴很高。从我们高中同学一直说到同在一个城市的四年大学，然后又说以后将会在同一个城市工作、生活。最后她问我：“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我点头称是，说：“祝贺你，老同学，你比以前进步多了。”
刘珂却莫名其妙地说：“还应该谢你呢，是你教我的！”
我不解其意，便不置可否地用一句话带过去了。告别的时候，刘珂从包内拿出一本书，递给我说：“送你一本书吧！或许你会明白书中的含义。”我接过一看，是作家出版社出版的《挪威的森林》，作者是村上春树。我将书收好，说：“谢谢你！我会认真阅读的。”
那本书我只看了一半便弃之一边了，每日的奔波忙碌使我早已忘记阅读。每日我都在奔波中忙碌，在忙碌中奔波，并且忘记了刘珂最初的要求和后来的音讯。
三个月后，我接到了刘珂的电话。另一端，她的声音兴奋得有些失真：“我的关系已正式调了过来，想不想为我庆祝一下？我请客，怎么样？”我看了身旁的女友一眼，她冲我点点头，我说：“当然好！不过我要多带一个人为你庆祝，怎么样？”刘珂爽快地答应了。
远远地就看见了刘珂的笑脸，我和女友加快步伐迎了上去。见到我们，刘珂的笑容忽然凝固了，仿佛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她指着身旁的女友问：“你女朋友？”我点点头说：“是，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刘珂冷冷地说：“不用了，知道就行了。你女朋友挺漂亮的！”刘珂的态度弄得我和女友一头雾水，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她怎么了。
席间，刘珂忽然又高兴起来，频频地和我以及女友碰杯，说人生难得一知己，知己相聚当尽欢。我劝她不要喝醉了，她不听，不停地喝酒，不停地说话。最终刘珂喝得大醉，她流着泪让我送她回去。
第二天刘珂打来电话，她说她为昨天的事向我道歉。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没有看完我送你的《挪威的森林》吧？”我说是，她又说：“我希望你能看完它！”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以最快的速度读完了《挪威的森林》，它讲述了一个超越尘俗与平庸的人间至爱的故事。我被女主人公的死和男主人公的痴情所感动，才发觉这的确是一本好书，不由地暗暗感谢刘珂的一片好心。
深秋的一天，女友告诉我刘珂病了，我忙买些水果去看她。在刘珂租住的房间里，我看见她瘦得像一张白纸，不停地咳嗽。
走的时候，刘珂勉强站起来要送我。我不肯，她竟哭了。无奈只好由她。不知不觉我们走到了一条长长的林阴道上，厚厚的落叶铺了一层，刘珂说像尘封的旧事。后来我们在一条长椅上坐下，整个林子寂静无人，我听到了刘珂长长而又非常清晰地诉说：
“从高中时，我就喜欢你。我在高考时填了两个志愿，第一个是你的学校，第二个是我的学校，因为不论考上哪一个我们都会在一个城市。后来我们就在一个城市生活了四年。我一直在等待着你的暗示，但你没有。直至毕业后你留了下来，还是没有。我费尽心机想调到这个城市，无非是想和你在一起。我送给你《挪威的森林》，也无非是在暗示我的等待。我以为你会明白，但我错了，你根本无意于我的存在。我才知道我有多傻，这么多年来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感情。”
刘珂的泪滴落在厚厚的落叶上，也滴落在我心上。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忽略了这么多，一个女孩几年的感情与奔波。而我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刘珂的泪让我心痛。
再去时刘珂处已人去楼空。房东老太太告诉我说，那女孩临行时犹豫了一会儿，交给她一个圆形玉石，在上面刻着和《挪威的森林》后同样的一句话：
我在等待
我如何回应一个女孩漫长的等待？痴情，是女人送给男人最厚重，最令人感动的礼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