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赵启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这三个字吐出来,“取家法来!”长安身形一颤,家法,对府中不尊妇德者,重打五十棍后浸猪笼,以儆后人。
当即便有家丁上来拖长安下去,长安阖上眼,她已不想辩驳什么了,反正她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的。第一大棍抽在大腿根部,只听得一声闷响,随后便是肌肉撕裂般的疼。
长安倒吸了口凉气,忍不住冷笑出声,真真是好计谋啊。先夺铺子,再毁名节,自宋牡丹回府,其他姨娘就以各种罪状死的死,卖的卖,长安心中已有准备,只是没想到她要赶尽杀绝。
长安已数不清是第几棍,只顾死咬住下唇,不喊一声疼。再怎样,也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娘亲!”一声细细软软的唤让长安的心揪得死紧,“平……啊!”还来不及说完,又是一棍加在她的腰上,让她不觉惨叫了出来。
努力抬起头,却瞧见平儿搂住赵启的腿不停地求绕。长安吐出一口血沫,平儿快走,她的心在大喊,“你这坏婆娘!爹爹,你一定是被她骗了!”平溪说着便要冲向牡丹。长安恍惚间看见牡丹在赵启耳畔说了什么,赵启脸上的嫌恶和暴戾更甚,心中警铃大作,平儿……长安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最后一眼,是赵启伸出脚,用力地将平溪踢向了一侧,赵启!……长安瞪大了眼睛,却在下一秒,失去了意识。
自被扔进柴房已经整整三天,睁开眼时,只想怎么不干脆一死了之,但想起平溪,长安咬紧牙根,她必须活下去,
原本奇怪,为什么没将她拖去浸猪笼,但转念一想,自己怕还是沾了孟小侯爷这个“奸夫”的光了。赵启再如何气恼,“孟侯府”却不是他能招惹的,再说若真闹到官府,脸上无光也是他。长安这般思索,心中更是嘲讽,怕是赵启下的令,这三日没有一个人敢来柴房半步,他怕是,打定主意要饿死她了。
“夫人……”隔着门板,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传了进来,“你是?”长安忍着喉间传来的疼痛,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大夫人,莫要问我是谁,且到窗下等着,奴婢扔个馒头给你。”长安抬头看了看四周,门的左面过去开了扇小窗,筑的有一人半高,本是通风用的。从地上捡起还冒着热气儿的馒头,长安叹了口气。
“等等!”听得那丫头的脚步似要离去,长安出声叫住了她。“夫人,还有事吗?”那丫头轻声问道,“平溪……大小姐她……怎么样了?”长安缓缓开口,那头却没了声响。长安心口一紧,急切地问道:“她出了什么事?”
“夫人……小姐,小姐她……”那丫头吞吞吐吐,更让长安一颗心揪到了顶端,“小姐她前儿夜里去了……”后面的话,长安已听不进去,什么叫做,去了……去哪儿了……她的平儿,怎么可能!
“你骗我!”长安厉声喊道,身上的疼及不上此刻的剜心之痛的万分之一,再也不会有人缠着她叫娘亲,再也不会有人窝在她肩膊处说:“娘亲不哭,等爹爹来了,平儿替你骂他。”更不会有人撒娇耍赖的说要一辈子陪在她身边。这一字字,一句句,才一转眼,就已经恍如隔世……
“夫人?夫人?”外头的丫头试探般的叫了两声,长安有些茫然地眨了眨干涩的眼,轻声说道:“你可否……去同老爷说一声,就说……就说,我忘了同他说明,收那几间铺子必须要我的红宝金簪作为凭证,现在簪子在我手上,我想见他一面。”
“这……夫人,我只是个下等丫鬟,来给你送吃食已经是违背老爷的命令了,老爷……我是万万见不到的。”那丫鬟有些犹豫地说道,“是么?”长安讥讽地翘起唇角,接着说道:“那便去找宋牡丹。”那头没了声响,长安看了看手里的馒头,将它丢在了一侧。
闻见馒头的香味,饿了许久的老鼠警惕地看了眼一侧气息微弱的长安一眼,大摇大摆地走出洞穴,抱起那个馒头狠命地咬了起来。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馒头便被它吃下了一半,长安只含笑看着它窸窸窣窣的动作。“吱吱吱……”那老鼠突然猛烈地惨叫起来,四肢急速地抽动着,不消半会儿便再没了声响。
长安勾起唇角,宋牡丹……你不是想我死吗?她从袖子中拿出那只簪子,盯着簪尾的尖锐,微微一笑。
牡丹带着一干家丁婆子推门进来时,长安正坐在角落里把玩着簪子,红色的宝石在她指间闪着绯红的光泽。听到脚步声,长安有些迟缓地抬起头,一身青色袄缎的牡丹居高临下地看着靠在角落里的长安。
“还真是狼狈啊。”牡丹扫了一眼鬓发尽乱的长安,有几缕黏在脸上,浑身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残破的衣物被不知是汗还是血的东西紧紧地粘在伤口处,更主要的还是浑身散发着一股奇异的臭味。牡丹拿出帕子,有些嫌恶地掩住了口鼻。
一旁的王婆子在凳上铺了锦帕,扶着牡丹缓缓坐下。“怎么,看见是我,姐姐好像不高兴?”牡丹打量了一眼这间柴房,不错,比得上她刚来这个世界时住的房子了。“怎么敢。”长安嘶哑着嗓子回了一句,看向牡丹的眼中净是平静。
“那,便将簪子交由王婆子吧,你们是熟人了,你该清楚,王婆子保管东西可是一把好手。”牡丹的眼看向长安,却触及地上的老鼠尸体,当即心口一跳。长安看着那老鼠尸体,缓缓说道:“这遭瘟的东西抢了我的东西,不怪它不,得,好,死。”
牡丹直听得气血上涌,但想到自己怀有身孕,这才努力忍了这口气,示意王婆上前。“我有几句话想问夫人,只是人多嘴杂,怕要不出我想要的答案。”长安握着那只金簪,又说道:“夫人的手段,我也算见识过了,这金簪必须完好无损,一星半点瑕疵都不能换出田契和房契。如今赵府的情况,夫人该清楚了,要是没有这几间铺子,这一大家子的,可是养不活的。”
牡丹暗自咬牙,接手了府中的大小事宜才知道,这几年赵府的入项极少,大半的出项竟都是顾长安的铺子顶着。打听后才知道这几间铺子竟真要凭证才能收并,若不是这样,她怎会来看一个半死的人。
牡丹暗自思忖,仍是挥手让丫环婆子们退了下去,候在门外。“你想问什么?”牡丹朗声问道,长安扶住墙根,极缓地站立起来,盯着牡丹的眼神渐渐变得冰冷,“平儿,是怎么死的?”
牡丹款款一笑,涂了唇脂的嘴弯起极美的弧度,“反正不是老爷的骨肉,是生是死,又有何干?”“什么叫做不是亲生骨肉!”长安赤红着双目,半低吼着问出这一句。牡丹看着濒临崩溃的长安渐渐收了笑,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滴血认亲,还不够证明吗?”
“好一个滴血认亲”,长安大笑出声:“宋牡丹,你到底是什么妖物?”牡丹只看着面前一边笑着一边眼泪汹涌的女子,摸着小腹,轻声说道:“我的孩子,自然得是嫡子。”而后又是粲然一笑,说道:“你权且放心,平溪是按嫡女的身份下的葬,虽说仓促了些,但该有的仪仗,一样不少。”
“是么,”长安眼中的光芒暗下去,脸上已看不出悲喜,“那还是,多谢夫人了。”牡丹也不多言语,只是向前几步,伸出了右手。长安垂下眼睑,抬起手将簪子放进牡丹手里。牡丹正欲抽回手,不料想右手却被长安攥得死紧。
牡丹大惊失色,“顾长安,你想干什么!”长安抬起头,满是血污的脸上表情狰狞,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不是很想我死吗?”“你什么意思……”牡丹才说完就已意识到长安的意图。
“宋牡丹,我想毁了你。”长安轻声说道,一把扯过牡丹还握着簪子的手,精准地刺进了自己心口。喷涌而出的咸腥液体溅了牡丹一脸,“啊!——”牡丹再受不了这等刺激,尖利地叫起来。
“夫人!”听到动静,门外的人全涌了进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牡丹满脸是血地跌坐在地上,“杀人了!——”不知是哪个丫头惊叫了一声,其余人也纷纷看向宋牡丹。
“不是的!我没杀人……是她!是她自己!”盯着满手的血污,牡丹惊恐地摇着头,长安捂着胸口倒退了几步,牡丹从地上爬起,一把揪住长安的肩头,急切的说道:“是你自己刺得,是你自己刺得!你快说啊!”“我不怪你……”长安缓缓吐出这一句,牡丹愣在原地,小腹突然传来的剧痛让她更为惊慌,她的孩子……
牡丹抚着小腹,血水慢慢从腿根渗出来,染红了她的罗裙。看着牡丹扭曲的脸,长安眨了眨视线模糊的眼,吃力地说道:“宋牡丹……你猜……你没了孩子……又杀了人……赵启会……会不会……为了你……倾尽家财……去保你从……从……”长安不曾说完,只是牵了牵唇角,任意识慢慢消失。
原来,死的时候是这般的冷……平儿向来怕冷,不过平儿别怕,娘亲抱着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