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管仲和管老太太，管宋氏是失望的。
既然他们如此绝情，那她为何又要牺牲自己成全他们？
望着管宋氏那一脸伤痛，却又突然散去，化为某种释然和坚定，管小鱼当即明了。
“小七小八是母亲的孩子，小鱼的弟妹，还望公子能够正确的教导他们。”她的声音很轻，但说出的话却是字字清晰。
“母亲的孩子…和管家没有任何关系。”怕万俟浅歌不懂，她又定定的补上一句。
“千歌知道，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两位宋家的孩子。”万俟浅歌哪有不懂，接过去便说道。
“如此，谢谢了。”此刻管小鱼是真的很感激他，若不是他出现的及时，大人孩子怕是一个也保不住了。而自己现在的情况也根本没法照顾好两位弟妹，真是多亏有他。
“应该的。”万俟浅歌只是笑笑，多余的话不用说。
“还请小少爷给两个孩子取个名字吧。”管宋氏此时人虽虚弱，但因看开了某些事情，整个人却是明朗了不少。
既然他愿意照顾两个孩子，那名字自然也由他来取。
“那小七就叫宋浅，小八就叫宋歌吧。”万俟浅歌也不推辞，略略思考了下便说道。
他明白管宋氏的心意，他取的名自然就是他的人了，他得对他们负责。
“宋浅、宋歌…好！好好！”管宋氏连连点头。心中再无牵挂，连叫了三个好字后，便满足的闭上了双眼。
大概她脑海中最后一闪而过的画面是小宋浅和小宋歌以后的幸福生活吧！
这一刻，所有人都静默了。而万俟浅歌则是更坚定了日后好好照顾两个小宝宝的心。
——
因为不想管老太太发现小八宋歌的存在，所以万俟浅歌还没来及和管宋氏做最后的道别便被管小鱼打发走了。
此时此刻，面对着如此平静，思维毫不紊乱的管小鱼，柳扶苏只觉得一阵恍惚。
这就是死亡么？为什么从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悲伤？如果换成自己呢？她又会是什么反应？
“柳哥哥，想什么呢？”刚送走万俟浅歌，便见柳扶苏呆呆地望着自己，管小鱼开口问道。
“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柳扶苏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在想什么，因此并没有回答，直接岔开话题。
“先把娘亲葬了吧。”他不想说，管小鱼也不勉强，只是提到管宋氏的时候神色还是不由得一暗。
“还去请奶奶他们嘛？”管宋氏毕竟还是宋家的媳妇，而操办葬礼也不是件小事，所以柳扶苏想了想，还是决定征求一下管小鱼的意见。
“请他们做什么？”不提管老太太和管仲还好，一提管小鱼反倒来气了。“我自己的娘亲自己送，他们？不配！”
“那…姐姐们呢？”不让姐姐们来看岳母最后一眼怕是不太好吧，柳扶苏想了想又问。
“不必了。”管小鱼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惊动任何人。路途遥远，交通不便，来了又能如何？不知道也好。
毕竟这个时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夫从夫，服从婆婆管教，本就身不由己，很多人一出嫁就再没机会回到娘家。
不通知她们也许她们就不会知道，这样心里也不会有太多负面情绪，反倒能安安稳稳的生活。
“好吧。”虽然觉得这样有所不妥，但管小鱼坚持，柳扶苏也只能同意。
月上中天，离管家五六里地的荒地上终于堆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坟头。管小鱼恭恭敬敬的对着管宋氏的坟墓拜了三拜方才起身，柳扶苏赶紧上去扶她。
“柳哥哥，累坏了吧？”管小鱼有些心疼的望了望他，身子才刚有起色，就让他做这重活，确实不该，不过也是没有办法。
“哪里？应该的。”柳扶苏知道她的担忧，故而笑了笑，伸手将她脸前的碎发拂开别到耳后。
“你才是累的不轻呢！”他轻轻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一旁的石头前，将外套脱了垫在上面，温和地道:“歇会吧。”
“你这是做什么？赶紧把外套穿上。”管小鱼见状却是急了。这会天还冷着呢，又是大半夜的，好好人也都冻得打着哆嗦，更何况他才大病初愈。
“我是个男人。”虽然早知她会如此说，柳扶苏还是不悦地蹙了蹙眉头。
他是她的夫，照顾她是自然而然的事，别说是件衣服了，就算是把他自己给她当凳子坐他也是愿意的。她这般不愿承接自己的好意，不是见外还是什么？
思及此，他强行拉了管小鱼坐下。
“不垫一下会冷……”他钝了下才又道:“以前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现在也让我照顾你一回好吗？”
“可是你的身体……”管小鱼很是担心。
“我是个男人。”他再次强调道：“有义务关心自己的妻子。”双眼直直地望向管小鱼，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妻子？管小鱼默然，他说的没错。可是在她心中，他只是她的哥哥。现在是，以后也不会改变。
见管小鱼抿唇不语，柳扶苏心里很是失落，他就知道会是这样。不过面上倒也没有表露出来，毕竟他无法给她未来，如此也好。
“不难受嘛？”半晌，他问，自然是指管宋氏的事。
“不知道。”管小鱼摇了摇头。“对于娘亲来说，也算是件好事吧。”她轻轻叹息了一声。
“她一生都为了管家而活，可管家给了她什么？好在临走前，她醒悟了。在她决定小七小八跟她姓的那一刹那她就彻底解脱了。娘亲她走的明白，走的释然，我们是该为她高兴的。”
她抬眸望向管宋氏的坟墓，视线却又似跨过千山万水，浮世红尘，最终淹没在月光尽头的未知黑暗之中。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迷迷糊糊的过尽坎坷磨难的一生，却死的不明所以。”
闻言，柳扶苏身体猛的一振，接着整个人豁然开朗。
是啊！生命无所谓长短，只要活得明白，一刻也长。不然……
虽活尤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