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谷底老人
老婆婆一见，似乎是略想了想，便又将那根银簪重新别回到她那所剩不多的头发上，然后说：
“也行，就算我老婆婆先欠你的，不过放心孩子，我会想法子还上你的。”
我一听老婆婆这么说，甚至都笑了笑。要说欠，我与表哥早欠下老婆婆太多了，哪里是几块大洋能偿还得了的。
可我也只笑了一半，就忽然停住了。我停住，倒不是因为老婆婆刚刚失去了孙子，她老人家正处在悲痛之中，我觉得这时笑不合适，而是忽然想起刚才老婆婆准备要我去的那个地方——倒马关。
这个名字，在我所用的那张军事地图上，都不止一次见到过，“倒马关”三个字，在我们所用的那张地图上应该算作一个最显眼的标志。它应该位距易州西南一百多里处的一个地方。
所以，尽管我突然停住笑，但随即又认为老婆婆所说倒马关，与我在地图上见到的“倒马关”三个字，应该不是一个地方。所以，我刚想开口再问一问老婆婆，到了倒马关，除了买煤油，还是否需要买别的。可就在这时，就听表哥在屋里说话了。
应该说，躺在屋里休养的表哥也一定听到了老婆婆所说“倒马关”三个字，他不但听到了，我想，他也一定正打开着他手中的那张军用地图在查看。所以，就在我刚想开口问的时候，就听表哥在屋里说话了。
表哥在屋里大声问：
“老婆婆，你说的倒马关果真就在这附近吗？”
“是呀，”老婆婆听表哥问，也随口冲屋里抬高声音说，“往南翻过三座山就是倒马关。”
“那你说的这个倒马关是不是就在唐河边上老婆婆？”
我都从表哥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急切。我当然也是。
但老婆婆的回答同样是肯定和令表哥与我吃惊的。老婆婆说：
“唐河应该就在它的城门前经过。”
我知道，倒马关东面那条在军事地图上看起来像线一样的河流，标注的又确实是唐河。可是，它距我们认为所在的位置，还相差一百多里呢。
所以，当得知这一消息，你想想，给我们的打击可想而知，应该说，它并不比安特生悄悄离开，爱尔玛失踪还有辛向学坚决离去对我们造成的打击差。或者说，直到此时，我们都从没有怀疑过我们所依赖的这张军事地图是错误的。我们都一直以为我们就在清皇西陵西侧的大山里，只要我们一直往东走，就能很快离开大山。
所以，当听到老婆婆的肯定回答后，表哥在屋里竟半天无语。
不过，当时我同表哥的情况又有不同，他躺在炕上可以有大量的时间去吃惊，我可没有那些时间。或者说，这时候，我已经不敢耽搁，我所能做的，就是快快动身，到老婆婆告诉我的那个倒马关走一趟。因为我已经看出了，我能够打来煤灯，让夜晚的院子有亮光，这对老婆婆很重要。
关键还是，前面是不是就是地图上标注的倒马关，我到了一打听不就一切都清楚了。
当然，还有一点，我是怀有私心的，那就是我必须在天黑以前赶回来，不然，天黑后，我若仍走在路上，这里的山势——我都看出来了——异常险峻，任何一点闪失都能要了我的命。
所以，我回到屋里，带上我那把小手枪和军马，还有老婆婆交到我手里的一个小陶罐，就匆匆上路了。而我直到我离开时，表哥都静静地躺在炕上，一句话都没听他说。
一路上，过山涉水对我来说，已经无所畏惧，因为自进山以来的这些天里，我几乎天天都行走在这样的地方。
很快，我就爬过了被老婆婆还有张全称为前山的那座高山。其实，说来这座高山对我来说已经并不陌生，前些天寻找爱尔玛还有哑巴时，我就曾多次来过这座高山寻找。只是当时并没有爬到山顶，因为从秀才村爬到这座高山半山腰，已经是一段很远的路程了。关皱还是，这座山越往上山势越险峻，又被雾气笼罩着，在下面根本看不到山顶的情形，所以，当时都没有想过，这座山还能爬过去。
因为一想着天黑前必须赶回，所以，我几乎用了最短的时间就爬上了山顶，站在山项往南望，尽管头顶上是耀眼的阳光，但往南望，又是雾蒙蒙的，又似乎什么都望不到。
我快速越过前山山顶，开始迅速下行。从秀才村到前山，还有一条窄窄的山路可走，这时，待往山下行，也就走出百十米距离，又突然发现没有路了。
不过，在路的尽头往东的一个位置，隔着一个缓坡，有一条光秃秃的，大概是山洪暴发时冲刷而成的浅沟，一直向下延伸而去。怪不得临出门时，老婆婆一再叮嘱我，前面没路的时候，一定要沿着东侧的一条浅沟往山下行。
果然，沿着这条浅沟往下山行，速度快了许多。待行至半山腰，我这才发现，这座前山距离南面那座山，还隔着一条长满杂树的很宽的大山谷。换句话说，我要到达南面那座山，还必须要涉过两山之间这个很宽的大山谷。
好在，下山又比上山的速度快了许多。待下到谷底，我又听到了很响的流水声，又行出不多远，一条很宽的河床就横在了眼前。
河床又是从西北而来又向东南延伸的。而从水的流向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水又是从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深潭流出的，因为走近它，能够让人感受到一股冷嗖嗖的凉气。
好在，流动的水并不深，踩着水中凸起的石头，同样能够很快过去。可是，就在我涉过河床，正准备沿前面一条突起向上的山脊向山上爬时，一个很洪亮的声音也突然在我前方响起：
“你应该就是那个李忍吧！”
我先是一惊，在这深山老林里，恐怕还没人知道我的名字，一时间，不由寻着声音望去，谁知这一望，更是大惊。就见前方偏西的一块大石上，竟趴着一头花白猛虎。
再看这头花白猛虎，不但浑身毛色花白，那两只眼睛里更是闪着幽黄深邃的光，正盯着我看呢。一时间，只吓得我不但头发竖起，身子发软，就连跑的念头都想不起来。
可也就我正不知所措之时，就听那个洪亮的声音再次发问：
“怎么了，没事吧你孩子？”
我哪里能没事，我都快吓死了。可等我稳住心神一细瞧，又见大石上哪里趴着什么花白猛虎，而是站着一位头发胡子花白的老人。
就见这老人不但头发胡子都花白了，而且极长，都垂到了膝盖以下。不但头发胡子花白还有长，瘦削的脸上还布满了白斑。远远望去，又恰似一个白雪人一般。
我知道自己刚才一定是看花了眼，但心里却仍是打鼓一般，不清楚这老者如何就知道我的姓名，又为何独自一人呆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