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了下来，不急不躁，道：“不是已经怀了一个多月了吗，就算是纳妾也不急于一时，老爷先回吧，若得空，我会记得这件事情的。”
戴嬷嬷从后面赶来，就听到了柯氏的这一番话，她无奈的摇摇头，暗叹大夫人竟是这些年还没看开。
若大夫人对大老爷还有情，就该把姿态放软和些，大老爷是怜香惜玉的人，心里定会有夫人的一个位置。
若大夫人对大老爷已经无情了，就该看的淡一点，那妾室既已有了宋家的骨血，迟早都是要抬进门的，倒不如顺了老爷的心思，早点请了媒人将这事说定了，大老爷心里也该对夫人有几分敬重。
可如今，这算怎么一回事？弄的大老爷心里既无情义，又无敬重，何苦来哉？
果然，宋廷书见了柯氏这幅样子，立刻动了怒。
“柯氏，你别太嚣张了！今日我不是来求你的，我是来通知你的！若是委屈了月儿，信不信我现在就休了你！”
柯氏定定的看着宋廷书，道：“休我？就凭你还不敢！我是宋老太爷亲自求娶上门的，若是动了我，仔细老太爷打断你的腿！”
柯氏像是找到了宣泄的突破口，不管不顾的嘶吼起来。
她太苦了，心里太苦了，明明不过三十一的年纪，眼角的皱纹却已是怎么遮都遮不住，鬓角也已经隐隐有了白发。
宋廷书气极，也顾不得什么圣人之礼，大骂道：“你这个悍妇！竟敢拿父亲来压我！好，好，我动不得你，我走！”
说完，宋廷书返身出门，毫无留恋。
柯氏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瘫软在身后的椅子上，空荡荡的眸子恍惚的望着门口，突然觉得心也空荡荡的。
宋清宁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心疼不已，孔氏不过小柯氏两岁，但孔氏保养得宜的脸看起来年轻鲜活不少。
戴嬷嬷上前，劝道：“夫人，您何必呢？就算您不为自个儿想想，也该为小姐少爷们想想啊，外面的那位早晚都要抬进来的。”
柯氏也明白这个理，但看见宋廷书那副样子她真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他的脸！身为父亲，他从未有一天尽过他的责任！
“二小姐的事大老爷不管，大夫人却不能不放在心上，侯府的态度还不明朗，恭顺侯夫人可不是好得罪的，大夫人就算是为了二小姐您此时也该忍一忍，不能让任何人抓到咱们的把柄。”
戴嬷嬷的话有理，柯氏细细的想了想，确实后悔起来。
“我总是这么糊涂，嬷嬷，你去准备一下，找个好点的媒婆，咱们立即去把人接进府。不过是个姨娘，我有两女一子，更有老太爷的这层关系，就凭一个没有根基的女子，还动摇不了我的地位。”
戴嬷嬷见柯氏想清楚了，也松了一口气，道：“大夫人想明白了就好，老奴这就下去准备。”
戴嬷嬷走了之后，柯氏便对宋清宁道：“你先回去吧，这样的事我来做就好，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要回避。”
宋清宁看着柯氏的模样，心里一疼，道：“娘，总有一天，我不会让您再受这种苦。”
柯氏只当她是孩子话，笑着道：“要你父亲转性，比登天还难，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你的一辈子还长呢。”
说完，就带着宝笙出门准备东西了。
柯氏以前总是不愿打听宋廷书在外面的人，就像她不听不问，这个人就不会存在一样。
此时，她只要稍一用心，很快就有了消息。
宋廷书给那月儿在西郊买了一处两进的宅子，还一并买了四个丫鬟两个婆子伺候着，虽然是在府外，可日子过得倒清闲。
柯氏带了几个丫鬟并戴嬷嬷，坐着宋府的马车就到了拿出宅子。
宝笙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个小丫鬟，宝笙说明了来意之后，那丫鬟慌慌张张的进屋通报去了。
不多时，宋廷书就护着一个美人走了出来，那美人身姿窈窕，一身红纱，因为身孕只有一个多月，所以还看不大出来。
瓜子脸，鼻梁高挺，眉眼之间的轮廓也很深邃，虽然不似标准中原女子的美貌，但也别有一番风情。
柯氏转过了视线，并不想多看她一眼，她直接对宋廷书道：“媒人我已经请来了，因为事情紧急，咱们一天之内抓紧办完吧，最好今晚就能把人接进府内。”
这话总算是顺了宋廷书的心意，他难得没对柯氏横眉毛竖眼睛，反倒笑眯眯的说了声：“辛苦夫人了，进来坐吧。”
柯氏苦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这么平和的同他说话，更没想到她能平和的同他说话，还是为了一个妾室。
不过想起宁儿，柯氏便打起了精神，缓步走进了屋里。
柯氏坐在屋里的正位上，那美人不说话也不见礼，只直愣愣的将一杯茶递到她跟前。
戴嬷嬷刚想斥责，柯氏却摆了摆手，接过了那杯茶。
因为她这番动作，宋廷书对柯氏的印象好了不少，他本来是扶着美人在下首坐着的，此刻竟站起来，坐在了柯氏的身边。
柯氏撇嘴冷笑，她根本不需要宋廷书的可怜，她只想快点办完这里的事情，将人往后院随便哪个角落一塞，了事！
媒婆极有效率，也知道宋府不比平常的寻常百姓之家，又快又稳的一样一样，把该有的礼数都做好，最后才用一顶红轿子，随着柯氏和宋廷书的轿子一起抬到了宋府。
柯氏和宋廷书是从正门进的，那红轿子是从侧门进的，好在宋廷书还知道自己抬的只是个妾，不然以他那般紧张的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娶妻呢。
进了门，柯氏也不废话，也不为难她，干巴巴的将家规说了一遍，分了西边的紫薇苑给她。
宋廷书听了不满意了，他嫌紫薇苑离他的翠竹轩太远，可稍近一些的芙蓉苑又住着崔姨娘。
他想了想，便道：“还是让月儿住到锦绣楼去吧。”
柯氏看了他一眼，似是不愿意，锦绣楼以前是宋老夫人住的地方，因老夫人年老，寿安堂离正屋太远，往来不方便，宋老太爷才起建了锦绣楼给她。
如今两老都已经去临江府了，但锦绣楼却一直留着，就算柯氏也没肖想过。
她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还是应下了，不过是个住处，那女子住到锦绣楼，自会有人比她更着急，如今她的精力应该放在宁儿的事情上。
宋廷书今日的心情越发好，破天荒的关切了柯氏的衣食住行。
若是早些年她肯定又要动一番心思了，可这最近这些年那些心思一点点的淡去，到今日竟只剩下厌恶。
厌恶宋廷书的厚颜无耻！
宋清宁本来是窝在屋里绣花的，可听秋喜说了新姨娘的名字和模样她的心里就一直觉得不安。
呆坐了半晌，宋清宁还是带着秋喜往谨言轩去了，这个点应该是柯氏在给新进门的姨娘训话，她本来不该出现的，但还是忍不住心里的不安，决定看上一眼。
“娘！”
宋清宁娉娉袅袅的走进了屋子，柯氏有点惊讶，但并没斥责，只说道：“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好好待在屋子里等我呢？”
宋清宁顺着柯氏伸过来的手坐了下来，眼角瞥向了宋廷书身边的美人。
就是这惊鸿一瞥，可把她吓坏了，她“蹭”地一声站起来，直愣愣的指着那新姨娘，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似是太过震惊。
柯氏只当宋清宁是替她不平，忙挽了她的手，道：“她就是今日刚进门的明姨娘了，我这边也忙的差不多了，走，咱们去你的墨兰苑坐坐吧。”
柯氏生怕她说出什么话，惹的宋廷书不高兴，就算柯氏再怎么厌恶宋廷书，他也是宁儿名义上的父亲，若宋廷书要罚她，柯氏是半个字也说不上的。
明姨娘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待看清楚了宋清宁的样貌，她和气的一笑，用还不熟练的中原话，道：“小……姐……”
宋廷书听她说话，可高兴坏了，他知道这个女子不是中原人，中原话说的也并不好，所以两人虽有情，语言的交流却很少。
“明月？！”
宋清宁失声叫了出来，她怎么也没想到，父亲的新姨娘竟然是明月！
她们早就见过面了，那日她从清凉寺上香回来，就是因为明月，殷恒忠的马才会冲撞了她的马车，这才有了第二世生命。
这个叫明月的胡姬明明是被殷恒忠带走了的，怎么可能成为父亲的新姨娘？
宋廷书这才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奇怪的说：“月儿，你和宁儿以前认识吗？”
明月浅笑道：“认……识……”
宋清宁也只此事不可能瞒的下去，倒不如尽早说出来，商讨对策。
“明月就是当日殷二公子和萧大公子争抢的那名戏子，父亲，您是如何认识她的？”
宋廷书听她这么说，也是一愣，奇道：“我同月儿是在西郊胭脂铺相识的，若她真是那名戏子，怎么可能流落在侯府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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