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有一池睡莲,闲暇就有了一个去处。
清早,这里清清静静,过往的学子脚步匆匆却轻盈,像怕惊醒熟睡的花儿。水中的小鱼儿此时闹腾得最欢,一群一群,它们仰起嘴巴,啃着荷秆上的水草,如果运气好,还可以碰上昨晚孩子们抛下的馒头屑,那就是鱼们最丰富的早餐了。那些小嘴儿咂吧咂吧品尝美味,水面就像被人搔了痒,有了轻微的动荡,荷秆儿在鱼的爱抚之下躲在水里乐得花心乱颤。红色的鲤鱼也会钻出来,饶有兴致地在荷叶和水草中穿梭,跟这些小鱼儿抢夺食物。那样子就像幼儿园里的大姑娘领着一群小屁孩儿玩老鹰抓小鸡。鲤鱼的身子灵巧,小鱼儿的反应灵敏。常常是这里激起一朵浪花,那里又起一圈儿涟漪。这样嬉闹一番,红鲤鱼穿过荷秆,躲进深水里去了。水面就会咕嘟出一串音符,似乎在宣告自己晨间的操练告一段落。
睡莲就越发地羞涩矜持,不肯露出半张脸儿来。熬到太阳欲出之时,这“水中的女神”才粉脸稍展,皓齿微露,一副娇羞不胜模样。这时候,请你千万别眨眼,因为眨眼之间,水面就会挤挤挨挨,招招摇摇,铺展一池香雾,亮起满塘粉白。人就会觉得眼睛不够用,心思也不够用。
第一次见着这一池的花儿朵儿,正是盛夏时节开得最艳丽最妖娆的时候。可在阳光底下,只能被人冷落着。于是感叹,美景不遇良辰,犹如佳人不遇痴汉,纵有千种风情,万般情意,亦只能自恋自叹,无处叙说。后来接触得久了才知道,这一池花儿春秋的娇艳一点不亚于盛夏。冷落也罢,热情也好,它都沿着自己的轨迹,按照自己的规律绽放或者安息。于是又笑自己的痴,人类总爱将自己的喜好跟自然之物扯上关联,而那些花儿草儿的不知在心里怎么嘲笑迂腐又自作多情的人了。
就这花,有人取其雅洁之形和“莲”之谐音,成为传递情爱的信物。连超凡脱俗的佛教为了弘扬佛法,也来迎合大众的爱莲心理,弄出诸如释迦牟尼、观音菩萨等等诞自莲花的传说来,更不用说那些清高自负的文人爱莲成癖了。
《浮生六记》更是将莲之爱推向极致:“在夏月荷花初开时,她用小纱囊撮茶叶少许,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这是一个化世俗为非凡的女子;又有“他以老莲子磨薄两头,入蛋壳使鸡翼之,俟雏成取出,用久年燕巢泥加天门冬十分之二,捣烂拌匀,植于小器中,灌以河水,晒以朝阳;花发大如酒杯,叶缩如碗口,亭亭可爱”,这是一个极富灵逸之气的书生。
好一对儿佳人痴汉!
而今停下脚步静下心绪来感受一朵花,已经是一种奢侈;爱莲而能达到某种境界,实在太少,即使溢美有加,大多也在“出淤泥而不染”,我欣赏的却不在这些。莲生于泥淖,却不作浮萍,即使有一天娇媚得令世人倾倒,它也丝毫不讳饰自己的出身,不忘记给自己养分的污泥,与生养自己的丑陋环境不离不弃。灿烂源自平凡,美丽源自普通,而辉煌之后仍与泥土为伍更为之增添魅力。
莲,李渔赞其具可目、可鼻、可口“三可”之妙,但睡莲是不在其列的。可我觉得不能“入口”并未能损害其美感,有花入眼,有香扑鼻,有意沁心,不也具“三可”之妙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