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新月与教会
徐玥寻声而望，看见了一个身着白色风衣的长发女人，年纪约莫三四十岁，面容柔和，神情慈爱，目光亲切和善。
“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女人微微带笑，轻轻的问。
徐玥平静的看着她:“还行，看起来暂时你们是不想让我挂掉。”
听到这么一句充满敌意的话，那个女人反倒是松了口气，之前她还担心徐玥醒来会惊慌失措，不过现在看来，这孩子的坚强程度，确实是被自己低估了。
这个时候，徐玥忽然笑了一下，语气有些好奇却又怪异:“不是教会的人——却穿着教会的除妖师正装，你们觉得这样的衣服很有安全感?”说着，他还抬头指了指女人右臂，双剑交叉的‘X’字臂章:“还挺像样，还是个队长。”
徐玥这样赤裸裸的调侃，甚至挑衅，让这个女人感觉有些奇怪，虽然说徐玥是个比较冷漠的人，可自己毕竟与她通过一次重要的电话，而且，贰号的出现，应该可以让他相信，自己是他的朋友，而不是敌人。
可徐玥现在举动、态度，完全是把自己当成了必须要提防的陌生人了啊。
“你……”这个女人，或者说乌鸦，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的麒麟纹身呢?”乌鸦其实一早就很在意，因为照理来说，这个孩子的左臂应该出现了麒麟纹身才对，不然的话，贰号是怎么被唤醒的啊?
“麒麟……纹身?”徐玥皱起眉头:“那是什么东西?”
“你没有出现过麒麟纹身?!”乌鸦震惊了。如果不是确信眼前这个人就是林风啸(徐玥)，她绝对会认为自己找错人了。
看到乌鸦这样的表情，徐玥脑子转的很快，很快就确认，这个女人真的跟影子通过话，并且，影子的右臂好像有了什么奇怪的纹身。
麒麟纹身?
那会是什么东西呢?
徐玥现在所在地方不是医院，不是病房，而是一间空荡荡的房子，只有一张床，而他现在就躺在这张大床上。
“好吧……也许是发生了什么错误，让你忘记了那些事。”乌鸦显然有些失望，因为她知道，麒麟纹身如果不存在，那么，那个至关重要的‘火麒麟’，很可能不会觉醒了。
乌鸦暂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讨论，说起了别的事:“林……”
“我只说一次……不要再叫那个名字——我现在是徐玥。”徐玥眼露杀意，认真的盯着女人。
女人呆了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从徐玥的眼神中看的出来，他真的不喜欢那个名字。女人不多问，她知道，就算自己问了，这个男孩也不见得会回答，只好顺着男孩的意思，说:“林……不，徐玥是吧——我知道你现在还有些怀疑，但请放心，你现在很安全，‘教会’不会知道在安全屋发生的那些事——至少目前是不知道的。”
徐玥看着这个和善的女人，只是轻轻的笑笑:“安全?你是在说，我需要你们的保护?”他笑的更清楚了:“你可能搞错了，我从来没有要求谁来保护，更不用着你们的保护!”
乌鸦轻叹一口气，凝视着徐玥:“孩子啊，一个人再强大，也敌不过一群人，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我觉得，你不可不必如此介意，因为我们的目标现在是一致。只要你愿意，我们会是同伴——可以依靠的朋友。”
徐玥摇头:“我不在乎同伴，也没有朋友……我现在想要的很简单——让我走。”
“然后呢?继续做****?”乌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教会的厉害你应该比我清楚……如果你真有自己想的那么强悍，又怎么会被放逐到了月界，而这一放逐就是三年……”
乌鸦的眼神有些哀伤:“难道，你还在期待教会会将你释放?而且，你的母亲，你的姐姐，她们的死都与……”
“既然你这么清楚，你当时又在做什么?”徐玥问的不是很大声，但眼神，却是出奇的愤怒。
乌鸦的表情有些尴尬，眼眸里更有些怜悯:“你似乎对我还有些敌意，不过我想恐怕你是误会了……当时教会出现了严重的分歧，我们这批人还没做出反应，你母亲就已经出事了……事实上，正是因为你母亲的死亡，才让我们下定决心，从教会中分离出来的，并且成立了现在的‘新月’。”
乌鸦顿了一下，还想接着说些什么，却突然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
传来的是个男声，声音平静温和而充满磁性，只是那语气，似乎太过了平静了，平静的就跟一块冰似的。
然后徐玥看见了那个男人——他从乌鸦的身后慢慢走出，面容消瘦，看起来就像一层皮贴在头骨上，可以很清楚的看见骨头的轮廓。他的头发是白色的，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西服。
这个人给徐玥的印象就是两个字:整齐。
白发抹上发蜡，充满光泽微曲有型，西装笔挺，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脚下的白皮鞋，擦的闪闪发亮，感觉就跟镜子似的。
他的笑容也很整齐，露出标准的八颗白牙，显得自信从容，只是，那双没有一丝笑意的眼睛，却是让人感觉不到笑容里该有的舒服和温暖。
“徐先生。”这个男人一直存在，之前徐玥表示自己不喜欢林风啸这个名字，他也听见了:“我现在可以保证，只要你加入新月，新月就会成为你坚实的靠山——我是说，现在有能力敢与教会对抗的，也只有我们这样有潜力的新月组织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出现在徐玥的床边，用俯视的眼神，轻蔑的看着，虽然，他的笑容还是那么亲切温柔:“你可以叫白玫瑰，没错，这是个代号，对于这个代号，我还是挺有感觉。”
白玫瑰?
好娘的代号?
这人不会骨子里其实是个女人吧?
不过，在这个人说话以后，旁边的乌鸦就老实的退后半步，敬畏的站那儿。那紧张的神情，似乎是下级见上级那般。
这个温柔又冷漠的男人面带微笑:“我知道你发现了一些事情，我也知道，你为什么会发现这些事情……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站在你面前了，所以，你现在的选择不多——就两个——死或生。”
徐玥没有被吓到，反而嘲笑起来:“死?呵呵，你可以试试。”这是一种骨子里的骄傲，是那种打死不认输，死也站着死的自尊。
这个男人见识到了徐玥的骄傲，却摇头叹气，显然是不当回事:“我应该说欣赏你，还是说你真的看不清现实呢?少年啊，骄傲是要活着让别人敬畏的，不是让别人取笑的。看看你自己，纵使你年纪轻轻有过辉煌的过去，但那真的已经过去了，不是吗?你现在可是连安全屋都出不去。”
说完，他又轻叹了一声，可冷漠的眼睛里，却似乎出现了一丝笑意:“你是一个被遗弃的垃圾，不管你承不承认，对于教会，你现在没有价值，所以被放逐，所以成了垃圾。但请放心，我们新月，或者说我，是一个很有眼光的好人，可以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你应该知道，要是换成教会，废了他们一个强力的手下，还让乌鸦违抗指令留下了贰号，教会可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这也可以看出，我们‘新月’是大度的，海纳百川嘛，要是没有这点气度，又怎么留下像你这样只剩骄傲的可怜人呢。”
这个男人又露笑了:“像你这样的家伙……我指的是，和你类似的天才，当然了，你是实打实的天才，单靠自己斩杀了一千个妖怪，就沦为半妖——而更多的，是人造的天才，这些人拥有超凡的能力，却因为这样或那样的缺陷而被教会遗弃，然后，被新月收留——你见过的那个‘小鬼’是这样，和昨天被毁掉半张脸的狐狸是这样，甚至，现在的乌鸦也是当初实验的半成品。”他的笑容越发好看，却感觉有些怪异，似乎那一种亲和力，不是发自内心的，而是完美伪装出来的:“我们新月是从教会之中分离出来的，理论上来说，我们还是教会，只是信仰不同了。你可以认为我们是个新的教会，也可以认为，我们与教会已经毫无瓜葛，这些主要看你自己怎么想。”
他的笑容渐渐真诚，其中似乎还有一丝淡淡的腼腆，可徐玥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虚伪:“当然了，既然是个组织，就会有很多人，人一多了，自然就要考虑赚钱吃饭的问题——你懂的，理想再高远，没有面包来的实际。”
白玫瑰羞涩的笑了笑，干净白皙的面容上，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有些时候，我们还是会高价接些‘私活儿’，特别是那些不想死的老人家……他们的钱是真的很好赚。”
说到这里，白玫瑰意识到跑题，于是轻咳两声，转而说:“这件事情嘛，原因还是出于乌鸦。”白玫瑰一眼身旁静若寒蝉的乌鸦，优雅一笑:“她擅自收留了贰号，并且，在未上报组织的情况下，私自将贰号送到了月界。”
白玫瑰才刚开始说，乌鸦就已经面露恐惧，身体明显颤动了一下。
“在教会的时候，乌鸦以前也属于炼妖师，跟你的母亲是同一届毕业，两人的关系非常要好，几乎无话不说。后来，你的母亲展现了超凡的炼妖天赋，步步高升，倒是乌鸦，停在原地，没有起色。地位不同了，就会有差距，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也就少有往来了。然后就是三年前，教会偷偷打破禁忌，开始研究半妖，希望以此来强化除妖师，可以更好的对抗越来越强大的妖怪。而乌鸦，为了追上你母亲的脚步，主动申请了实验，当然，那个实验并不是在004炼妖室，而是别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就是我们‘新月’最初的发源地。”
白玫瑰说的很轻松:“我可以说的是，我们也在炼制半妖，和教会的004炼妖室有着类似的地方。不过，我们更注重人性，而教会注重的是神一样的力量。所以，新月和教会在炼妖方面有了区分，在人性方面，我们新月要深入先进很多。而教会，在力量方面，是我们无法匹敌的……而且，教会对于半妖的控制能力也比我们新月要强悍很多，事实上，教会那边的半妖就像傀儡，是可以随意控制的。”
白玫瑰露出一丝怪异的苦笑，轻叹一声:“哎，在这方面，我有时候还是很羡慕教会的，毕竟，他们下达了指令傀儡们就会坚决执行……不像我们新月的某些半妖，有时候总会不听话。”
他的这句话明显是说给乌鸦听的，乌鸦听懂了，紧张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了一些。
“人性?你们是在测试赐予普通人力量以后的后果?还是仅仅只是为了制造一批像人的半妖?”徐玥听的很深，有意的问了一句。
“啊，你挺聪明的。”白玫瑰称赞了一下，只是那笑容，一如既往的虚假，看的徐玥很不舒服:“这就是新月和教会的区别……其实我和你，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拥有妖气的。但我们与普通人又有些区别，因为出现了‘超格妖气’，所以超出了正常人的范围。拥有‘超格妖气’的人是不幸的，因为看见了一些本不存在的吓人事物，但我们又是幸运的，因为我们稍微往前了一步，看见了世界的些许本质。”
白玫瑰认真的盯着徐玥:“这就是洞察力，妖气越浓，洞察力就越强烈，也就越能看清真实……这个，你明白吗?”
徐玥无奈的笑了笑:“入门课程，你能讲些有用的吗?还是说，你知道也不过如此?”
白玫瑰继续笑着，接着说:“你的基础非常不错，毕竟，你在学院的时候，全部课程是满分毕业的。嗯，从课本上来说，妖气越强，洞察力越强……不过，他们却没有提及如何才能提升妖气。一般来说，妖气就像肌肉，需要不断的锻炼，才能保持，甚至增强。但是，有一种增强妖气的方法却是简单粗暴，那就是吸血，吸食活人之血……每个人都有妖气，而吸食活人之血，是连同凡人身体里与生俱来的妖气一起吸食的。”白玫瑰语气轻松，看着徐玥的眼眸，有些好奇和期待:“这是我们从你身上发现的——因为你在斩杀了一千个妖怪之后就沦为半妖了，或者我应该说，你有一个变态的习惯，那就是每次杀了妖怪之后，就会****剑上的血。就是这个变态的习惯，让你不知不觉间吸收了妖怪的妖气，在杀了一个妖怪以后，到了饱和的程度，终于质变，沦为半妖。”
“所以呢?”徐玥说。
“所以?”白玫瑰眼露失望:“看起来我还是高估你了……你居然还没明白……你就成了很好的例子，让炼制半妖有了一个全新的方向——事实上，半妖的炼制一直没有停止，从教会成立开始，或明或暗的都有过研究，只是这几个世纪以来，半妖的存在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停滞期，这个停滞期直到你和你母亲的出现，才发生改变，也带来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研究方向。正如你所看到的，零是个危险的存在，因为炼妖师过于追求力量，终于让零丧失了人性，但却拥有了‘超级神格’，而贰号，因为拥有完美的人性，反而打开了‘神格’……”
“贰号?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贰号不是004炼妖室的产物，而是你们研制的?”徐玥感到意外。
“是的!贰号的‘设计原本’源于我们，只不过是你母亲在004炼妖室将她制造出来而已。其实我们早早就发现你的异常，在你沦为半妖之前，贰号就已经开始设计了…我们想要的是一个平和有序的世界，而那一个世界，需要贰号这样完美的人性。你想想，当每一个人都拥有完美人性，扭曲的妖怪也就不会产生，到那个时候，世界该有多么完美，多么祥和。”
“你们追求的是让每个人都成为贰号那样的完美半妖?”徐玥冷冷的问了一句。
“没错!这正是我们‘新月’这个组织的目标。让每个人都‘完美觉醒’，带来那个只存在于梦想的完美世界。”白玫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异常的认真:“我们这些人比凡人确实更能看清世界，但我们并不会因此而感觉超人一等，甚至想要成为驾驭凡人的神——因为我们清楚，这个世界不需要神，神的存在，只会打破有序的世界，让至关重要的真理变得岌岌可危，甚至不堪一击。”|
说着，白玫瑰盯着徐玥的眼睛，说:“神?很疯狂也很贪婪的想法，不是吗?而教会里的那些疯子，居然一个个的都想要成为神!”
“啊，是很疯狂。”徐玥板着脸回答。
“新月，从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这个组织的成立，是为了新的世界。你也知道，我们虽然是从教会中分离出来的，但我们仅仅是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现在的教会依然强大，相比起来，我们还太过弱小，所以，我们需要你……需要像你这样有实力，却被教会遗弃的可怜人……想要创造新的世界，总是需要一些旧世界不用的东西，不是吗?”
“你的想法也很疯狂。”徐玥说。
“谢谢。”白玫瑰说:“这句话，我当是你的赞美。”说到这里，白玫瑰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可惜，像你这样的人实在难搞，这不单单是被放逐到月界的原因，更多的还是因为你们这些人自己本身——要是你们那么好弄，教会也不会将那么遗弃了。不过，这却是我们的幸运，只要我们找到更多的同伴，然后大家联合起来，相互依靠，不但可以在教会的阴影里保存自己，更可以伺机待发，改变世界!”说着，白玫瑰的语气忽然严肃认真起来:“但必须说明的是，我们必须认识到，我们的本质还是人，不管成长到多么强大的地步，也不是随心所欲的神!”
徐玥听了，心里对这个白玫瑰生出了一丝淡淡的好感。
因为他也讨厌教会那种高高在上，如神的做派!
“我们只是一群追求自由和正义的大好人，或者说，自由和正义是每个人都必须拥有的。但我们并不想因此而觉得神圣，更不想变成下一个将正义变成屠刀的教会。”白玫瑰摇头轻叹，有些无奈:“但做好人并不容易啊，所以，不知不觉间，我们新月也因此背负了很沉重的责任。”
“为什么?”徐玥皱眉。
“我说过，我们与教会理念不同，如果是井水不犯河水，也许我们会很过的很轻松，可问题是，教会最近越来越猖狂了，居然允许‘圣者’吸食人血——活人的鲜血!
很快，徐玥明白了他的话。
如白玫瑰所说的，他们这些人不想成为丧失人性的神，他们想要的是贰号思思那般，因为完美人性而打开了美妙的神格，所以，他们不需要，也不会在现实世界吸食活人之血。
可是，因为月界侵蚀现实越来越厉害，越来越多的妖怪从更深一层的‘位面’降临现实，教会为了坚持最后的正义，已经变得疯狂，终于不惜吸食人血，让‘圣者’在最快的时间得到‘质’的成长……
如果是这样，教会又与那些吸食人血的妖怪有什么区别?
这样下去，现实的妖怪不会减少，反而会越来越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