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桂清却厚着脸皮安慰他的主子,说什么《天津条约》是作为退兵之计,而想除却夷人的贪婪、真正一劳永逸的计策,绝不是只凭会谈的口舌之争和微薄的利益诱惑就可行的,必须得用兵交战。而现在还不应该动以声色,使夷人不加以怀疑,我军则把天津海口的水陆布防准备妥当,等他们来年北上换约时,再来个一举歼灭。
咸丰望着案头上僧格林沁近日海口炮台工程竣工的奏折,何桂清的以上陈述不禁又使他怦然心动,一个“先发制人”的歼敌方案,又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了。
《天津条约》签订之后,咸丰帝一面筹划“一劳永逸”之计,派遣桂良等人南下进行改约活动,一面命令僧格林沁会同直隶总督瑞麟,在天津海口一带妥为布置。在咸丰的督促和支持之下,僧格林沁等人先在距天津30余里的双港地方,择要扎营10座,修建炮台13座。接着又兴工修建大沽海口炮台,共安设铜制12万斤重炮2座,1万斤重炮6座,5000斤重炮2座,另安放洋铁炮23座。见到几个月之内,津沽海防已焕然一新,大沽与双港“一为前敌门户,一为后应藩篱”,布置已经十分周密,咸丰帝的心头才稍稍宽慰。他传旨赏僧格林沁御用袍褂各一件,交僧之子伯彦讷谟祜送往天津,以示嘉奖。同时,把大沽炮台原设陆路弁兵1600名扩充为3000名,加强海口防御力量。
清政府在津沽一带大张旗鼓地设防,瞒不住英、法侵略者狡猾的眼睛。英国政府早就在给来华换约的新任驻华公使普鲁斯的训令中,明确指示北上换约时一定要带上“足够的海军兵力”。同时,法国公使葛罗也主张武力换约。他公然宣称“中国皇帝是在枪炮威胁下接受这些条件的,其中有些对于他本人和他的庞大帝国,都是屈辱的,致命的,这些条件,只有在暴力下才能实现”。显然,英、法侵略者要迫使咸丰妥协,接受不平等条约也是不惜再一次挑起战争的。
咸丰九年五月(1859年6月),两位趾高气扬的公使到达上海后,发现咸丰皇帝派来换约的钦差大臣桂良等人已在上海等候多时了。这是咸丰阻止各国进京换约的最后一次努力。咸丰的打算是,派桂良等与英、法另立专条挽回最担心的公使驻京等四项条件,然后将《天津条约》和《通商税则:善后条约》等一同在上海与列强换约。桂良秉呈咸丰的指示,向英、法公使转达了以下的意思:大皇帝派我等来此办理税则,负责对外事务的钦差大臣关防已从广东移交给两汇总督何桂清了,而且天津的士绅已经训练好团练,不让轮船驶近拦江沙,如果贵国到天津的船只受到了损伤,我等不能负责;如果再起兵挑衅,那么去年的条约就全部作废,对各国通商没有好处。
这种闪烁其辞的威胁,只能令英、法列强不屑一顾。他们一口拒绝桂良的要求,执意北上。新任的英国公使普鲁斯在给英国政府的报告中,气焰嚣张地说:“我们不得不在天津给予中国政府另一次教训。我一定要使清朝皇帝及其大臣相信,一旦我提出要求,就定把它索取到手,如不顺从我们的要求,我已准备武力来索取。”
阻止不行,咸丰又作退一步打算,急令桂良等人马上赶回北京。同时,进一步调兵遣将,并命直隶总督恒福等照会英、法公使,指定他们由北塘登陆入京,告诫兵舰不要驶入拦江沙内,大沽海口已经处处设防,如果轻易入口,恐怕难免误伤,狂妄的侵略者根本没把大沽炮台放在眼里。咸丰九年五月(1859年6月),英国军舰15艘、法国军舰2艘、美国军舰3艘、士兵2000多人,气势汹汹地在大沽口外集结。英国海军司令贺布竟蛮横无理地要求大沽守军在3天内将拦河的木筏、铁戗等障碍物撤去。英国人威妥玛扬言,“定行接仗,不走北塘”。咸丰帝见来者不善,尽管不甘心接受城下之盟,但还是极力避免武装冲突。他命令僧格林沁“切勿先行开炮,借以顾全在局”。皇帝心想,只要夷船停泊拦江沙外,英、法各使少带从人,从北塘登陆至天津,不得坐轿摆队,换约即去,不在京师久驻,给大清天子一点面子,他还是能够宽容以待的。
可英国公使普鲁斯却想抖抖威风,给清政府一个下马威。6月25日下午,英、法联军不顾清政府一再警告,悍然向大沽炮台发动猛烈进攻。联军司令贺布命令以英舰“负鼠”号为前导的联军舰艇蜂拥而上,向横锁海口的铁链冲击,同时,各舰突然发炮,向两岸炮台猛烈轰击。已做好充分战斗准备的炮台守军忍无可忍,立刻向敌舰开炮还击。
战斗打响后,南北两岸炮台守将、直隶提督史荣椿和大沽协副将龙汝元率部集中火力,猛攻贺布乘坐的旗舰“鸿鸟”号。贺布被击中腿部,被迫改乘“鸬鹚”号继续顽抗。
经过一昼夜激战,英、法侵略军损失惨重,已经无力再战了,只得再次南辙。在这次战斗中,清军击沉敌舰4艘,重创6艘,打死打伤英军464人,法军14人,活捉2人。除贺布负重伤以外,他的副手也伤重而死,法军司令也受了伤。当时,美国舰队司令达底拿见势不妙,高喊“血浓于水”(即同种族的英、法人比华人亲近)的口号,命令美军士兵前往助战。但在英、法舰队狼狈逃窜后,美国公使华若翰却又重披“中立”伪装,打着“友好”旗号,悄悄从北塘登陆,同清政府互换了中美《天津条约》。
大沽战事告捷,咸丰帝大喜过望,忙令嘉奖前线官兵。而喜悦之余,他又不免忧虑重重,担心夷人再来挑战复仇。连结的兵祸,是大清国无力承受的。咸丰便又心生一计,想乘获胜的机会,要求英、法按中美《天津条约》的内容办理在上海的换约。不过,咸丰的计策很快又被侵略者的枪炮声淹没了。
英法卷土重来京津陷落
在第二次大沽战事中吃了亏的英、法联军,又于1860年2月卷土重来。这次英国重新任命额尔金为全权专使,会同法国公使葛罗,以克灵顿、孟斗班分为英、法侵华军司令,组成了新的英、法联军。共由25000多人组成,其中,英军18000多人,法军7000多人,配有战舰和运输舰200多艘(英舰173艘,法舰32艘),是上次战事的10倍以上。
克灵顿、孟斗班分率英、法舰队从上海开始第三次北犯。先后占领舟山、大连湾和烟台,对渤海湾形成了封锁。并以大连和烟台作为进攻大沽口的基地。
这时,美、俄公使华若翰和伊格纳切夫也连忙赶到上海,表面上仍打着“中立”、“调停”的幌子,暗中却与英、法互通消息,竭力怂恿英、法向中国开战,以便再一次从中渔利。伊格纳切夫还把自己以及其他俄国特务所掌握的有关清军在京、津、大沽等地部署情况,密告给英、法联军的头目。
1860年7月底,英、法联军全面出动,集结于大沽口外。沙俄公使伊格纳切夫已经先期到达,并率领4艘俄国军舰到处活动。他们在北塘以上岸购买食物为名,刺探沿岸设防情报,发现北塘毫无戒备,没有设置任何障碍,便建议英、法联军乘隙首先进攻北塘。原来,清政府负责天津海防的僧格林沁,把兵力和装备大部分集中在大沽炮台,而认为北塘水浅,附近多为盐滩,敌军大船难以靠岸,便对北塘不加防守,仅在北塘后方的军粮城配备了一支轻骑兵。这个军事部署的失误,无疑给英、法联军以可乘之机。
在沙俄公使的建议下,英、法侵略军决定避开防务严密的大沽口,从没有设防的北塘登陆。抄袭大沽炮台后路,然后直扑天津。
8月1日,克灵顿、孟斗班率英、法舰艇30多艘、陆战队5000人,驶抵北塘口,趁防守空虚,未发一枪一炮,就顺利登陆,并占领了北塘镇。咸丰帝获悉后,深感事态严重,急忙命令恒福妥善筹办和议。7日,恒福便照会额尔金和葛罗,要求约定时间、地点进行谈判,遭到他们的拒绝。英、法公使还强行要求清军交出大沽炮台。
12日,英法军队10000多人从北塘进攻新河和军粮城,与清轻骑兵3000多人遭遇。中国骑兵手执马刀与数倍于己并拥有洋枪洋炮的侵略军展开激战。他们分成小股,避开猛烈的炮火,前仆后继,冲入敌阵,英勇冲杀,在联军的排枪射击下,几乎全军覆没,3000人的马队只有7人生还。经过几番周折,侵略军才以重大的代价,夺占新河和军粮城。14日,侵略军5000人,动用了炮车200多辆进攻塘沽。塘沽守军发炮还击,奋力抵抗。双方僵持了两个多小时,守军伤亡惨重。侵略军乘机派一部分兵力泅水迂回到塘沽的后面,前后夹击守军。在后继无援的情况下,清军被迫退归大沽北岸炮台,塘沽失陷。
新河、军粮城以及塘沽失守后,基本上割断了大沽守军与天津的联系。英、法侵略军一方面把舰队由北塘向大沽海口集结,集中火力从正面猛攻;另一方面从陆路攻打大沽口炮台的后面,大沽炮台腹背受敌。
咸丰帝正被南方太平军攻克苏州、常州,席卷吴中大地愁得焦头烂额,一听到塘沽失守,咸丰不禁心惊胆战,他首先想到的是京城安危,连忙下旨僧格林沁,不要“寄身命于炮台”,“以国家倚赖之身,与丑类拼命,太不值矣”。同时,他还派人前去北塘口,请求英、法公使进京换约。但这时才妥协却为时太晚了。
8月21日凌晨,英、法侵略军集中所有炮火,向大沽北岸炮台发动进攻。直隶提督乐善率领部下坚守阵地,奋力还击,从早晨5点到8点,炮火始终没有中断。后来,由于各个炮台火药库陆续中弹起火,炮台上浓烟弥漫,守军被烟火遮住了视线。乘着清军炮击转慢的机会,英、法侵略军万余人乘势分为两股向炮台猛扑了过来。乐善率领守军用鸟枪、抬枪和长矛、弓箭拼死抵抗,并与逼进的敌人展开肉搏。官兵们奋不顾身,没有一个人临阵逃跑。当敌人已经深入炮台内部时,守军还从附近房屋和草棚中射击。经过几个小时的激烈战斗,大沽北岸炮台陷落,主将乐善力竭捐躯,守军大部分阵亡。这次战斗,清军伤亡近千人,英、法侵略军也遭到了重创,死伤400多人,其中包括17个英军军官和6个法军军官。
得知北岸炮台失守,据守南岸炮台的僧格林沁料想南岸也防不住,就把防守营城和南岸炮台的马步官兵全部撤出,向天津退却。僧格林沁在退走时把南岸炮台交给恒福,本指望其抵挡一阵,不料,僧王前脚刚走,恒福随即在南岸炮台挂起了免战白旗,自己跟着后脚溜回天津。原来还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的侵略者,不费一枪一炮就获得了炮台和全部军火物资,也就更加野心勃勃了。
英、法侵略军占领大沽炮台后,第二次大沽战事中吃了败仗的贺布率领先头部队乘炮舰溯白河而上,直逼天津。僧格林沁又以须同敌军“野战”而不能“株守营垒”为名,命双港、天津一带守军以及大沽炮台撤出的清军退到通州一带。英、法联军于是长驱直入,又是一枪一弹未发,就占领了天津城。
英、法侵略军攻占天津以后,巴夏礼和贺布以占领者的姿态发布了告示,宣布对天津实行军事管制,官吏仍留原职,但一切大小事务都由巴夏礼全权负责。恒福为首的天津地方政府,实际上也成为了英、法殖民者的傀儡政权。他不仅委派反动绅商大汉奸张锦文等人,像1850年第一次大沽战事时那样,设所谓“支应局”为侵略者筹措给养,而且还指使“团练局”镇压天津人民反对侵略者的斗争。
天津陷落的当天,也就是8月24日,咸丰帝为了避免英、法联军继续北上,赶忙派桂良、恒福为钦差大臣,并令桂良马上赶到天津,同英、法议和。英、法侵略者向清政府提出了除全盘接受1858年《天津条约》外,还要接受增加赔款、进京换约、增辟天津为通商口岸等新的条件。俄国公使伊格纳切夫极力怂恿额尔金和葛罗,提出一种使清政府不能接受的条件,以便使谈判破裂,借口进攻北京,来获取更大的殖民利益。所以,所谓谈判,实际上是英、法侵略者以进攻北京作要挟,不断提高价码进行新的勒索。清政府为避免北京遭劫,步步退让,答应新的勒索。桂良表示全部接受英、法的条件,并已根据这些条件拟了一份条约草案。英、法侵略军却撕破脸皮,胡乱以桂良、恒福谈判权力不够为借口,悍然中断和谈,向通州进犯。清政府为了阻止英、法军队北进,连忙又派了怡亲王载垣和兵部尚书穆荫前往天津。不想,英、法联军已经逼近了拱卫京城的最后一道门户——通州,并向清政府发出照会声称:天津地区,议和必然会耽延时日,应就近商订为便,要求到通州谈判。而这时,载垣一行已过了通州。他们向英、法联军提出在别的什么地方进行商议,又遭到英、法联军的拒绝。载垣只得半途折回通州。
英法根本没有谈判的诚意。额尔金节外生枝,派了巴夏礼到通州,提出:英、法公使在换约时要各带1000人作卫队,英、法联军要一直前进到靠近通州的张家港。载垣、穆荫很快答应了这些条件。但是,英、法侵略者并不想真达成什么协议,他们所需要的就是直接向北京进攻。9月17日,额尔金、葛罗再次派巴夏礼到通州,向载垣、穆荫提出了两个新的条件:一是到京后要面见咸丰帝,亲递国书;二是要清朝政府立即撤除北京周围的防御。前一条,咸丰认为是“国体所在,万难允许”,如果要坚持亲递国书的话,必须按照中国礼节跪拜。这是大清天朝上国最后一点点体面了,无论如何也不肯迁就。至于后一条,简直是要使北京完全解除武装,为侵略者长驱直入扫清道路,清政府更加难以答应。载垣试图同巴夏礼交涉一下,巴夏礼竟然装睡,不予理睬。第二天,巴夏礼再次无礼拒绝谈判,率领卫队离开通州。他们还没有走出中国军队的防区,英、法侵略军就突然发炮猛轰张家湾、八里桥一带的驻军。
当时,驻扎在张家湾、八里桥一带的清军共有3万多人,大都是从黑龙江、吉林、察哈尔、直隶、山西等地临时拼凑而成的,由蒙古亲王僧格林沁率领。英、法联军发动进攻后,僧格林沁下令扣押了巴夏礼一行,并把他们送往北京囚禁起来。僧格林沁这种鲁莽的行为,使侵略者进攻北京找到了新的借口。18日,英、法军队利用密集的枪炮,首先攻陷张家湾、占领通州。21日,他们又对距离北京城仅8里的入京要道八里桥发动总政。在八里桥驻军的勇猛还击下,英、法侵略军损失惨重,不得不转回通州修整待援。半个月后,英、法联军得到了休整补充,再次进犯,八里桥失陷,僧格林沁骑马抢先撤退,冲乱了自己的队伍,造成极大混乱,正好被英、法军队利用,乘胜直逼北京城下。
忙于趁火打劫,对清政府威逼利诱的沙俄公使伊格纳切夫,又偷偷将沙俄教士秘密绘制的北京详图送交英、法联军,煽动他们早日进攻北京。但北京城墙高大,城内还有好几万清兵,侵略者估计不容易攻破,于是,就提出要占领北京一个城门,让他们自由进出,作为议和条件。当时,咸丰已经逃往承德,留守的恭亲王奕见兵临城下,恐怕抵抗不力,损失更惨,便答应了这一要求。10月13日,英、法侵略军占领安定门,控制了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