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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不留牵挂

当白发苍苍的孙光明带着老伴一脸沧桑地回到家乡时,人们就猜测他的儿子出事了。

孙光明是我的远房亲戚。几十年前,他就拖家带口离开家乡去闯关东了,现在回来,连个居住的地方都没有了,他的老屋早被鬼子放火烧掉了,于是就和老伴寄住在我们村头的几间草屋里。

不管谁问起他在东北的经历,他都只是摇头叹息。

孙光明乐善好施。谁家遇上了困难,他都慷慨解囊,一开始大家以为他非常有钱,就悄悄打探他的生活情况,结果发现他和老伴很多时候只是靠野菜充饥。

孙光明喜欢孩子。他经常带着一大群孩子到处玩耍,孩子当然也喜欢跟着他玩,这不仅是因为他会不时从口袋里掏出一两颗糖块,更重要的是他善于雕刻,一段普通的树根,到了他的手里,很快就能变成一件艺术品,孩子们都以能够得到他的根雕为荣。

回到家乡才两年,他的老伴就病了,病很怪,虽不疼痛,却浑身没有力气,找过许多医生,都说没有法子,也就认了命。

孙光明本来喜欢热闹,自从老伴病了,他便不再到处凑热闹,而是天天在家陪着老伴。

一日,老伴忽然说:“现在这年月,兵荒马乱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狗子不在身边,我老了,你给我操办后事;你老了,怎么办?”

孙光明有些生气:“头发长见识短!战争很快就结束了,狗子也很快就会回来的!”

孙光明的妻子死在一个秋日的深夜,于是第二天早晨,人们就看见一个吸着旱烟的佝偻老头,踏着枯叶,在村里慢慢走来走去。

等把所有的人都找齐了,孙光明吩咐好每个人该干的事,并且把各种所需物品和足够办丧事的钱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交代完毕,他有些疲惫:“这个死老嬷嬷,死也不会找时间,大半夜的,害得我一夜没睡,你们忙活着,我得休息一会儿!”说完,就到另一间小屋去了。

等他走了,人们都惊叹他了不起,老伴死了,能如此镇静不说,后事竟安排得滴水不漏。

人们正在分头忙碌,忽然听到小屋里传来很大的呻吟声,跑去一看,只见他抱着肚子在地上剧烈地打滚。人们急忙问他怎么了,他摆了摆手,什么话也不说,接着,很快就断气了。

整理遗体时,人们发现他上衣的第一颗扣子没了,而缝扣子的线宛然尚在。这时人们才想起,他上衣的第一颗扣子有些特别,应该是一颗金扣子,这么说,他应该是吞下扣子坠金而死的。

这么说,刚才他是为老伴,也是为自己安排后事啊!

1946年春天,他的儿子孙敢带着一队人马路过家乡时,人们才知道8年前孙光明就把儿子送进了抗日联军,并且把多年的积蓄也全部捐给了部队。

当孙敢看到父母的新坟后非常吃惊,因为早在两年之前,孙光明就托人带给他一封信,信是以一位老乡的口气写的,信上说孙光明和老伴先后无疾而终,并已安葬好了。父亲在遗书中让他绝对不能回来,一定要好好打鬼子,因为鬼子很快就要失败了,不然,想打也没有机会了!

人们推算,那时正是孙光明老伴病重的时候,这么说孙光明坠金而死绝非一时冲动。

知道真相之后,孙敢痛哭流涕,他说,这些年来,他一直对胜利缺乏信心,是父亲的不断鼓励才使他充满信心并屡建奇功,想不到父亲竟这样去了!

虽然过去了六七十年,这事在我们家乡还是流传甚广,人们莫衷一是。有人说,他怕妻子孤单,所以要始终陪着她;还有人说,他虽然鼓励着别人,自己的精神世界却倒塌了;也有人说,他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儿子毫无牵挂地进行抗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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