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融融,邀月宫中一宫装丽人卧榻假寐,虽是过了寒冬,身上仍旧盖着厚软裘衾。
“璟贵妃安康!”方欣然领着居延弯腰行礼。
“这里没有外人,虚礼便免了吧。”林归璟在丛兰的搀扶下缓缓从卧榻坐起,盖着的裘被掉落下来,露出滚圆的小腹。
“宫中人多眼杂,礼不可废。”方欣然轻声道,看着大女儿有些憔悴的面容,语气中不禁带上些怜爱。
居延看着林归璟略带苍白的脸色,心中叹息,柔声道:“娘娘,外面春光灿烂,多出去走动走动,对身子和胎儿都有益。”
林归璟淡淡一笑:“居延有心了。只是这深宫中,不出门尚且容易出事,何况出门呢?”
方欣然看着林归璟凄然的模样,情难自已,脱口唤道:“璟儿——”这一声摒弃了头衔束缚的呼唤,没有阶位等级的荣辱,只有母女之间的真情流露。
林归璟淡笑看着母亲,终于抵不过心中凄苦,眼眶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娘,璟儿很好,娘不用担心。”
看着两人的神色,居延知晓她们有些贴己话要说,而自己“少年”的身份,横在两个女人之间,实在有些尴尬。于是跟林归璟告退,留了母女二人在内室说话。
春日的皇宫,翠柳拂丝,万花争妍,绿水曲绕,蜂飞蝶舞,一派生机盎然之景。只是再浓烈的春光,亦遮掩不了深宫中的刺骨阴寒与无尽幽暗。好像五彩斑斓、美丽妖娆的毒蛇,鲜艳至极的外表,却包裹着冰冷的内心和致命的毒液。
居延走出邀月宫,明媚的阳光铺面而来。靠在沿着碧波而建的长廊上,居延半眯着眼,想着近来的一切。现在愈是表面的平静,以后怕愈是狂澜难挽。看着大姐憔悴的面容,居延难以想象若真的出了什么差错,这个宠耀尊贵的女子还能不能承受。
皇宫,真是一个让人心力交瘁的地方,埋了多少枯骨,又耀了多少世人?可是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争着进来,甚至为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宝座不惜一切呢?脑海中闪过那双妖冶泛光的桃花眼和一张温雅如玉的面庞,千丝万缕,唯有化成一句叹息飘零在风中。
从皇后那里出来,洛玄翼的嘴角勾起魅人的弧度,心中正想着是否要去邀月宫“探望”一下璟贵妃,便远远望见一个浅绿色的身影倚着长廊出神。眸中闪过一丝惊喜,悄声走至那个眯着眼出神的少年身后。
清风扫过,居延忽觉闻到一阵淡淡的梅香,蓦地惊起,刚要转身便听到一声轻笑:“居延被吓到了?”
居延惊讶:“翼哥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洛玄翼身形微闪,伴着青丝的袅娜和衣袂的飘飞,已是站到了居延面前。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我去母后处请安,回来路上看到有人竟倚着长廊睡着了,心中疑惑,便过来瞧瞧。”
居延看到那双桃花眼中的戏谑,脸微微一红:“只是歇息一会儿罢了。”
洛玄翼看着居延微窘的模样,笑道:“居延是进宫来探望璟贵妃?”
居延点点头,想到林归璟凄清的神色,脸上不自禁流露出一些悲色。洛玄翼看在眼中,微微蹙眉。气氛正有些沉闷之时,听得后面有人唤道:“居延!”
“娘。”居延唤了一声,又想到娘叮嘱自己不要与两位皇子走得太近,不禁神色有些尴尬。快速走到方欣然身后,微低了头。
“林夫人。”洛玄翼淡淡一笑,神情悠然。
“方才不知七皇子也在此处,失礼了。”方欣然行了礼,淡淡道。
“林夫人客气!”洛玄翼扫了一眼居延,笑道,“只是碰巧遇到居延,就随意聊了两句。既然林夫人来了,那我也不多加打扰了。”说完,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居延,翩然离开。
居延望着那抹离去的紫色,内心有些歉意。刚一抬头,便对上了方欣然微含担忧的双眼。方欣然拍了拍居延的肩膀,轻叹口气:“走吧。”
回到丞相府,两人刚进大门,便听见林维域气急败坏的声音。方欣然与居延对望一眼,连忙赶到前厅。只见居端跪在地上,地上一只茶杯碎成千片,居朗一脸清冷地站在一旁,而林维域则指着居端不住喘气,满脸怒容。
“老爷,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的,非要这般动怒?”方欣然走上前去劝解。
林维域指着居端,手都有些颤抖:“你问问这个畜生,他到底干出来什么好事!我的老脸都给他丢光了!”
居端低着头,也不辩解,只是默默地跪着。居延看着难过,走到居端跟前,轻声问道:“二哥,到底怎么了?”
居端抬头看了居延一眼,对着林维域叩下去:“爹,绿萝是一个好女子,孩儿想纳她为妾,请爹成全。”
这下不止林维域满脸怒容,就连方欣然和居延也变了脸色。
绿萝,这个名字怕是在烨都无人不知。绿萝,人如其名。绿萝裙下,芳草萋萋,回眸一笑,倾人无数。是月楼当家花魁之一。虽然目前为止仍是清倌,但是一入风尘,便终身风尘。何况居端身为丞相之子,流连花丛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娶一风尘女子进门!此举一出,怕是要引来非议无数,也难怪林丞相气得不轻。
“你们听听,这畜生说的什么话!真是气死我了!”林维域气急,甩着衣袖出了门,也不管居端还跪在地上。
居朗似是叹了口气,拍了拍居端肩膀,也跟着走了。剩下方欣然与居延二人,看着跪在地上的居端,心疼又无奈。
方欣然拉了居端起来:“居端,你是糊涂了么?你若真想娶亲,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偏偏要寻了那绿萝?”
居端垂着眼帘,淡淡道:“绿萝温婉清雅、知书达理,只是身世多舛,孩儿并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好。”
“居端,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方欣然的语气中也带上了恼意。
“孩儿什么都明白,只是孩儿心意已决,希望爹娘能够成全。”
“你——”方欣然语结,居延连忙拉住,柔声道:“娘,我与二哥说说,您别着急。二哥只是一时执拗罢了,对不对,二哥?”居延不断地给居端使眼色,偏生居端低着头没有反应。
方欣然看在眼中,一个气恼,也给走了,剩下居延心情复杂地对着沉默的居端。